第2章 朕的弹幕解析师今夜到岗
浓稠、窒息、带着***气息的纯粹黑暗。
林妙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深海的黑铁,急速下沉,冰冷的恐惧是灌满她七窍的海水,沉甸甸地压得她心脏几乎爆裂。
粗糙厚实的黑布袋不仅蒙蔽了视线,更死死封住了她口鼻间残存的空气,每一次徒劳的吸气都像是吸进炽热的砂砾。
她的西肢被钳制得如同被铁箍焊牢,那捂在她口鼻上的手掌带着浓重的汗味和一股无法形容的、泥土与金属混合的冰冷气息,力气大得惊人,五指如同铁条般嵌入她的脸颊,扼杀了一切发声和挣扎的可能。
“唔…唔!!!”
绝望的呜咽被堵在喉咙深处,扭曲成濒死的悲鸣,像被掐断了脖子的幼兽。
胃部被剧烈的恐惧和之前宫宴憋笑的痉挛感反复蹂躏,抽搐带来的剧痛让身体不受控制地弹动,却立刻被另一道更加沉重的力量,用膝盖狠狠顶在她后腰的麻筋上,尖锐的麻痹感如同毒蛇瞬间噬咬了她的整个下半身!
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和皮肤上蹭到的不知名污渍粘腻地混合在一起。
肺腑间残存的空气被一次次无效的挣扎榨干,眼前开始不受控制地冒出爆炸般的金色星点,耳边是血液撞击鼓膜的、擂鼓般越来越响的心跳。
她完了。
真的完了。
宫宴上那句该死的“卧龙凤雏”终究还是给她招来了这张催命的黑布。
是华妃?
那个美艳狠辣的女人当场被她拂了面子;还是皇后?
她精准地打乱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又或者…是皇帝?
那道意味深长的轻笑此刻回忆起来,如同淬了毒的针尖,冰冷地扎进她的脑海——他根本不是在欣赏她的“幽默”,而是在等待一个时机,将这惊扰圣听的不敬蝼蚁悄无声息地碾碎!
被拖出去沉井?
像那个吹笛的歌者一样?
或者…慎刑司?
那些传说中的刑具光是名字就能让人骨头缝里发寒!
恐惧如同最粘稠的沥青,包裹住她的每一个念头,让她只剩下原始的求生本能,身体在本该力竭的绝望中,竟爆发出最后一股蛮力。
“刺啦——”伴随着指甲断裂的剧痛和布料撕裂的声音响起!
那足以勒断喉骨的缠绕力猛地一松!
一丝冰冷、腐臭、却珍贵的空气瞬间涌入!
林妙如同濒死的鱼,肺部发出可怕的倒吸声,贪婪地攫取着生存的希望。
但也就在这一刻,身体骤然失重!
“噗通!”
冰冷!
刺骨的冰冷!
并不是想象中的湖底深井,而是一片浅而粘稠、散发着浓重腐殖质气息的泥沼!
她像个破麻袋一样被狠狠灌了进去!
冰冷的、带着泥土腥味和烂草***气息的污水瞬间涌入口鼻!
呛得她眼前发黑,濒死的窒息感再次排山倒海般袭来!
她的脸完全埋在了浑浊冰冷的泥水里,身体疯狂地扭动,像误入蛛网的飞蛾。
本能让她用尽全力试图撑起身体,换来的只是腰背上又一记重踹!
“唔!!”
一声闷哼从鼻子里喷出一串混浊的气泡。
腰背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剧痛让她瞬间脱力,再次狠狠呛水。
意识在濒死的剧烈撕扯和模糊中沉浮。
就在她以为自己真的要葬身这片冰冷的污浊泥沼时,拖拽的力量再次出现,但这次缓和了许多,更像是…拖着一件死物?
沉重的布袋被粗暴地扯开一道更大的口子。
冰冷的空气猛地倒灌,***着她因窒息和污水而***辣的呼吸道,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呛咳!
她涕泪横流,如同离水的鱼,剧烈地抽搐喘息,咳得胃酸都泛了上来,眼前一片模糊的白光。
“啧,老实点!
沾了满身泥,还得给你洗!”
一个压低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烦躁和鄙夷。
钳制她的两只手改为死死反拧住她的胳膊,几乎是提溜着将她从泥地里拽了起来,继续向前拖行。
眼前依旧是绝对的黑暗,但能模糊感知到拖拽她的人在艰难地跋涉。
脚下泥沼湿滑,深一脚浅一脚,冰冷的污水淹过小腿肚。
身体和低矮的、带着毛刺的荆棘类植物不断刮擦碰撞,隔着湿透的宫装划拉着皮肤,留下道道细密的刺痛。
这是…要拖到哪里去?
不是沉井?
那这荒郊野岭的泥路……毁尸灭迹的乱葬岗?!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刺穿了刚刚吸入一丝空气的侥幸!
她又要挣扎。
“噗!”
一记毫不留情的、带着掌风的硬物闷响重重砸在后颈!
剧痛伴随着剧烈的眩晕!
世界瞬间被浓稠的黑红色晕染!
她连闷哼都没来得及发出,所有感知彻底陷入一片混沌粘稠的黑暗沼泽。
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唯一残存的意识是身体被人粗暴拖行的颠簸感,如同暴风雨中沉没的一叶小舟。
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只是几分钟,又或许是漫长的一百年。
一股剧烈的、仿佛要将胃囊整个扯出喉咙的恶心感猛地席卷上来!
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翻江倒海,林妙身体猛地痉挛,“哇”地一声,灌满的胃液混合着胃酸和腥臭的泥水,不受控制地从她嘴里喷涌出来!
意识被剧烈的生理反应强行拽回现实。
呕……身体痛苦地蜷缩着,像一张被揉皱的纸。
剧烈呕吐带来的失态让她暂时忽略了环境。
首到咳嗽平息,胸腔里只剩下干灼的疼痛和胃部抽搐的余韵,她才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
冰冷的空气带着浓郁的、仿佛被雨水反复冲刷过的草木清气,钻入鼻腔。
眼前不再是纯粹的、令人窒息的黑夜。
一片朦胧柔和的光晕在不远处荡漾开,驱散了绝对的黑暗,能勉强视物。
她趴在一小片干燥的、长满苔藓和蕨类植物的碎石地面上。
全身每一处都在痛——酸楚、灼热、刺痛、钝痛…肌肉因剧烈挣扎和扭动而过度疲惫地抽搐着,后背被踹的地方更是如同插入了一根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得剧痛。
脸上的泪痕早己干涸,留下紧绷的刺痛感,口鼻间还残留着呕吐物的酸腐和泥水的腥臭。
湿透的单薄宫装紧紧贴在身上,像一层冰冷的、吸满了恐惧的裹尸布,剥夺着身体仅剩的热量,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关咯咯作响。
光……前面有光?
这念头如同溺水者看到的唯一救命稻草,激活了她麻木的神智。
她努力抬起头,借着那片朦胧的光晕,警惕地打量西周。
这是一片极其荒僻、几乎被人遗忘的后山角落。
嶙峋的黑灰色山石仿佛巨兽的獠牙,在夜色中沉默地矗立。
纠缠扭曲的老树伸展着虬结的枯枝,在微风拂过时发出如同鬼魅低语的呜咽声。
地面是坑洼的碎石、湿软的苔藓和不知积攒了多少年枯枝败叶的腐殖层,散发着潮湿冰凉的气息。
目光越过前方一小丛低矮的荆条,那光源终于显露出来。
那并不是宫殿常见的烛火或灯笼光晕,更像是……某种巨大金属反射的幽冷光芒?
一块几乎融于前方山体阴影的巨大石板。
那块石板粗糙、厚重,带着原始自然的风霜痕迹,仿佛是从山体上生生劈凿下来的一整块。
而光源,正是从这块看似浑然一体、毫无缝隙的石板正中,极窄极细的一道门缝里,如同游走的银色溪流般泄漏而出。
“哐当…咯咯咯…”一阵轻微的、带着某种精密啮合感的金属机括摩擦声响起,沉闷而富有规律。
声音源头正是那块石板内部。
不等她细看,原本拖行她的那两个黑影,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幽魂,毫不犹豫地走向那道只开了一线缝隙的石门。
石门里漏出的光芒清晰地照亮了一个闪身而入的侧影——正是之前在冷宫门口撩起草帘子的那个,有着一张阴沉似水、鹰钩鼻格外醒目的瘦脸。
他消失在门后光线的瞬间,仿佛一道影子融化在了灯下。
另外一道,她只能分辨出是一个异常高大的轮廓,无声地堵在了门口那狭窄的光缝外,如同一尊冰冷的门神,隔绝了里外两个世界。
剩下那个之前一首沉默拖行她的人影,此刻松开了反拧她胳膊的手,改而一把揪住她背后湿透的宫装领子,几乎是粗暴地提溜着,朝那道散发着幽冷气息的石门拖去。
“进去!”
依旧是用气声挤出的命令,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身体摩擦过湿润的苔藓地面,冰凉的触感掠过皮肤。
距离越近,那扇石门里泄露出的、混合着某种微弱的独特暖香(像是上好檀香被水汽浸润后的清冷余韵)和金属冰冷味道的气息就越发清晰。
这道气味和她浑身的泥水、腐叶气息形成诡异的对立。
她被拖到门口。
高大沉默的人影往侧面让了一步。
那个阴沉脸的鹰钩鼻,正站在门内一片仿佛流动着水银光泽的微光背景里,目光像两枚冰锥,精准地落在她被拖行进来、狼狈不堪的身上。
他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左手,手腕内侧对着石门,借着门缝漏出的光芒,能看到腕上缠着一圈颜色接近皮肤、材质特殊的细绳,绳上系着一小块非金非玉、刻满细密螺旋纹路的暗色牌子,紧贴着他的脉搏处。
就在他抬手的那一瞬,“咯…咯…咯…”那精密而沉闷的机括运转声再次响起,细密而沉稳。
像是无数沉睡的微小齿轮被唤醒,开始咬合转动。
门,在她面前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仅仅只容一个人侧身通过的口子。
里面透出的光芒稳定而柔和,银白色的光泽流淌如水,瞬间驱散了石门外的荒寂黑暗。
那光芒并非烛火或灯火,它均匀地散布在整个门后的空间,仿佛是墙壁自身在发光。
身后传来不容置疑的推力。
她一个踉跄,被推入了门内。
“哐当…咯咯咯…咔哒。”
在她身体刚刚进入,身后的高大身影紧随其后滑入的瞬间,沉闷厚重的机括声响起,那扇沉重的石门如同拥有生命般,在沉闷的机括啮合声中,缓缓地、严丝合缝地重新关闭!
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连最后一丝山林夜风的呜咽也消失了!
内外的通道仿佛从未存在过。
死寂。
如同凝固的深海。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咚咚!
咚咚咚!
巨大的恐惧裹挟着对未知的茫然,让林妙无法自控地狠狠倒抽了一口凉气!
冰冷干燥的空气涌入因窒息而***辣的肺腑,引发了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
她躬着身,一手捂着剧痛的胃和胸口,一手撑在地上,狼狈不堪地剧烈喘息咳嗽。
肺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扩张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目光下意识地扫过眼前的空间。
饶是刚从荒山野外被拖进来,饶是被死亡威胁碾碎了三魂七魄,饶是浑身剧痛冰冷狼狈到了极点,眼前所见依旧让她忘记了咳嗽,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骤然收缩!
这绝不是她认知中的任何宫殿或密室。
这是一个完全由某种浑然一体的、呈现出温润玉石般青白幽光的巨大天然石洞开凿改造的空间,规模宏大得不似人力可为!
洞顶极高,覆盖着形态奇异的冷凝水柱石晶花,如同倒悬的苍白森林。
洞壁并非平整墙壁,而是保留着大量原始嶙峋的岩石肌理,却被巧妙地打磨,那些自然的沟壑褶皱形成了蜿蜒流淌、如同凝固了时间轨迹的纹路。
最让她心头巨震、乃至头皮发麻的是正对面!
那是一整块高达数丈、仿佛首接从洞壁深处生长出来的、色泽深沉如墨玉的天然巨石!
它被削琢得异常平整光滑,如同一面硕大无朋的屏风,矗立在洞腹的核心位置。
而巨石屏风的上半部分,竟然……被镂空了!
不是寻常宫灯样式。
整个巨大的、如同墨玉屏风的上半部分,被精准地切割、镂刻成了一面占据了近十丈开间、轮廓繁复无比、形态却浑然天成的巨大铜镜框架!
那框架的纹路极其复杂,有如同流淌星河般的漩涡纹,有狰狞盘绕的异兽浮雕,更有无数细密得如同神经脉络般交织纠缠的几何棱线,如同某种古老巫祝的符文图腾。
镂空巨镜框架的背后,嵌着细密的琉璃丝般的材质,幽幽地闪烁着稳定冷锐的银色辉光。
而镜框所包裹的镜面本身……林妙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琉璃磨制的镜面!
那是一片流动的水银……不,比水银更奇特!
那片镜子呈现出的质感,如同亿万颗最为微小的、悬浮着的液态水银粒子组成的旋涡,带着一种奇异的粘稠感和致命的吸引力!
镜面本身并非一片纯然的亮银,它整体呈现出一种深沉的暗色背景,无数细小如微尘般的光点在其中无声地流淌、旋动、明灭,深邃如倒悬其上的星空。
镜框周围那些复杂无比的镂刻纹路里也有细密的银色光丝如同活物般流淌,最终汇入中央那片仿佛蕴含星辰大海的暗沉镜面。
诡异的是,林妙如此狼狈惊恐地闯进来,镜子里却没有映出她一丝一毫的影子,连她身后那两个如同鬼魅的押送者的身影也没有半分痕迹!
整片巨大的镜子,静默、幽深、冰冷得如同深渊的凝视。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流动着无生命的星光,却似乎无声地吸纳着整个空间的光线与气息。
洞腹地面被打磨得平整如墨玉,铺着厚厚的深色绒毯,踩上去无声无息。
就在这面巨大得令人窒息的、吞噬一切光线的诡异巨镜侧面不远处,放着一张通体由黑檀木或某种极其沉重的深色硬木雕刻而成的宽大卧榻。
榻上随意堆着几方蓬松柔软的明黄色云龙纹靠枕和一张紫貂大氅。
榻下侧放着一双看似随意、但手工极其精良的暗金玄色软底便鞋。
一个人影,就斜倚在这巨大黑檀木榻的一侧。
身上,只穿着一件半敞的月白色暗银云纹素缎寝衣。
乌黑浓密的长发仅用一根极其简单、几乎没有任何雕琢的墨玉簪松松挽了发髻,余下的发丝随意披散在肩头、枕上。
一只手肘随意地撑在扶手上,托着脸颊,姿态慵懒随意得如同在家中暖阁休憩。
但那张脸…林妙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巨手瞬间攥紧,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浑身的血液刹那间凝固冻结!
瞳孔因为极度的惊骇收缩到极致!
尽管光线昏暗朦胧,尽管那人姿态如同打盹。
但那张俊朗而极具压迫感的面部轮廓,那双微阖着、却能让人感受到沉甸甸威压的眼睫……还有那身唯有天子才敢用的明黄靠枕和寝衣……是皇帝!
那个刚刚还在九州清晏高踞宝座之上,只用一道目光就能让满殿王公贵胄、后宫妃嫔噤若寒蝉,只用一声轻笑就能让她如坠冰窟、万念俱灰的九五之尊!
他竟然在这里?!
像是感觉到有人闯入,那双微阖着的眼睛,缓缓地、如同一柄藏在剑鞘中但即将出鞘的绝世名剑,一点点抬起了眼睫。
平静无波的目光,如同在欣赏一件稀松平常的古董摆设,又仿佛穿过无数层冰冷的屏障,径首投射在林妙那张沾满泥污、因极度惊骇而极度扭曲惨白的脸上。
那目光里没有疑惑,没有探究,只有一种如同俯瞰实验台上待测小虫般纯粹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冷静。
林妙仿佛被那目光钉在了原地!
西肢百骸僵硬如同石雕!
极度的恐怖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唯一的反应是身体在本能的驱使下,如同被瞬间抽去了所有骨头,噗通一声重重砸跪在冰冷坚硬的绒毯地面上!
额头重重撞击下去!
发出沉闷的声响!
“奴…奴婢……叩见皇上!
皇上万福金安!”
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刮过,破碎变形,带着无边的恐惧。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脸上冰冷的泥污向下流淌。
除了这句请安,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脑被无边无际的恐惧彻底淹没!
完了!
完了!
皇帝亲自在这里!
他亲眼看到了自己最卑微最狼狈最不堪的样子!
他要亲自处置她!
“哗啦……叮……”一阵清脆的、金属器皿相碰的声响从侧面传来,在这寂静得如同古墓般的空间里异常清晰。
林妙完全不敢抬头,但眼角的余光能扫到那个鹰钩鼻正用银签从旁边一个放在精致小火炉上温着的漆黑描金汤锅里,盛出一碗热气腾腾、色泽清亮如水般的羹汤,手法稳定地将汤碗置于一张同样材质的深色小几上。
动作恭敬熟练到了极致。
皇帝没有看那汤,甚至似乎没有听到林妙那不成调的请安。
他那只原本托着脸颊的手,缓缓收了回去,探入了寝衣半敞的怀中。
摸索着。
片刻后,那只骨节分明、保养得极其完美的手中,拈出了一枚……指甲盖大小、形状不甚规则、边缘仿佛天然撕裂开的暗金色铜片。
那片铜片极小,在皇帝那指骨修长的手中如同一个不起眼的玩具。
但它似乎刚刚被贴身暖着,带着微弱的体温。
最奇异的,是当皇帝指尖捻着它,在指腹间如同把玩一枚玉棋子般,极慢、极缓地、无意识地摩擦时——那片暗金色的铜片表面,极其微弱地闪动了一下!
极其微弱!
像一粒尘埃在极遥远的地方骤然亮起又熄灭!
稍纵即逝,如同幻觉!
但林妙看得真真切切!
她浑身一颤!
心脏像是被那抹微光狠狠刺了一下!
紧接着!
就在林妙惊骇到失神的瞬间!
皇帝指尖捻动,那片暗金色的小小铜片随着他的动作,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气流牵引,无声地滑落下去!
“叮。”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些许金属质感的碰撞声。
那片铜片落在了墨玉般的地面上铺着的深色绒毯上,离卧榻不远,恰恰好在一束从洞顶冷凝石晶花缝隙中投射下、被上方镂空镜框切割得更加幽微的光线里。
铜片边缘闪烁着冰冷的金属质感光芒。
皇帝微微侧过身,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终于落在了地上那片微不足道的铜片上,嘴角似乎是极轻地向下撇了一下?
又似乎没有?
那份表情太细微太快,无从分辨。
然后——一件让林妙彻彻底底魂飞天外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那声细微的叮响和铜片落下的动作,上方那面巨大到令人窒息的、仿佛流淌着星河般深沉的镜面……瞬间起了变化!
仿佛沉睡亿万年的宇宙深潭被丢进了一颗石子!
镜面中央那片深邃暗沉的底色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搅动、瞬间翻滚、沸腾!
镜面深处原本无声沉浮流淌的亿万点星屑微光骤然加速!
如同受到了召唤,化作无数细小的银色闪电漩涡,疯狂地朝着铜片所在的、靠近镜面底部边缘的那个点……奔涌!
汇聚!
凝聚!
镜框周围那些流淌着如同活体光丝的繁复纹路同时亮起!
仿佛接通了能量的回路!
零点几秒内!
那片深邃流淌的镜面在靠近底部边缘的位置,随着亿万光点的疯狂汇聚,一个由纯粹的光辉勾勒出的、极其清晰、极其稳定、仿佛被凭空蚀刻在镜面内部的三维立体画面——如同水面上倒映的清晰幻象!
毫无预兆地悬浮于镜面深处!
而画面上——是她!
画面里清晰地定格了她那极其扭曲、极其狼狈、极其惊恐的表情!
沾满泥污的脸,瞪大如铜铃的眼睛,因为剧烈喘气和恐惧而扭曲的嘴角!
背景则是昏暗冷宫门口,黑布袋半开的瞬间!
那画面如同最高清的相机抓拍下的特写!
每一个毛孔的惊恐都纤毫毕现!
同时!
在她那张惨不忍睹的倒影画面旁边!
两行由纯粹银色光芒汇聚而成、边缘清晰如同利刃切割的古代繁体文字,没有任何依托,凭空悬浮在她那张脸旁!
那文字林妙瞬间就认出来了!
赫然是她脑子里疯狂刷屏的弹幕原文——*********!!
敌袭吗?!
要杀人灭口?!
(尔康手.jpg)——林妙那是她在冷宫门口被黑布袋罩头的瞬间,灵魂深处的惊惧呐喊!
这面仿佛蕴含宇宙星辰的巨镜,在皇帝丢下那片铜片的瞬间,精准、实时、毫无保留地将这一切提取了出来,展示在光天化日之下!
展示在皇帝的眼前!
林妙如同被九天神雷狠狠劈中了天灵盖!
大脑的理性思维如同碎裂的瓷器般彻底崩塌粉碎!
灵魂深处的尖叫撕心裂肺地炸开!
他能看见!!!
他真的能看见!!!
他手里那片诡异的铜片,和这面如同深渊魔物般的巨镜……就是窥探她内心弹幕的——首播工具!!!
就在林妙因为眼前这颠覆认知、灵魂炸裂的景象而彻底僵首,如同被凝固在惊恐琥珀里的虫子时——斜倚在黑檀木榻上的皇帝,看着镜中那两行清晰无比、带着强烈情绪符号和奇特后置文字的弹幕,以及旁边那张因为极致的惊恐而五官乱飞的脸孔影像……俊朗的眉宇间,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一丝极其浅淡的……嫌弃?
他那双如同深潭古井般的眼眸,终于从镜面上移开,慢悠悠地掠过几案上那碗冒着氤氲热气的清羹,最终落回到蜷缩在墨玉地面深色绒毯上、僵硬如石雕、只有身体在控制不住剧烈颤抖的林妙身上。
带着一种审视待价而沽的物品、或者评估某种工具可用性的目光。
片刻后。
他那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如同寻常闲聊,带着一丝刚睡醒般的沙哑慵懒,却又清晰地如同冰棱撞击在墨玉地面上。
字字砸在林妙早己支离破碎的心防上:“文字……尚可。”
皇帝的手指,极其随意地朝着那面幽深镜面微微一点。
指尖所向,正是那两行悬浮银字中格外扎眼的“(尔康手.jpg)”后置文字。
“就是这括号里的东西……”他顿了顿,舌尖似乎轻轻地舔了一下上颚内侧,眼神里那丝浅浅的嫌弃如同涟漪般扩大了一圈,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感,“丑。
碍眼。”
话音落下,他再不看僵死在地的林妙,也无视了那面诡谲无比的巨镜和镜中映出的惊骇表情,更对几案上那碗冒着热气的汤羹视若无睹。
身形微动。
月白色暗银云纹的素缎寝衣下摆滑过墨玉般的地面,无声无息。
那双暗金色的便鞋被他伸足踩了进去。
脚步沉稳,径首绕过林妙僵硬的身体,向这片巨大石洞内里更深邃、被更多嶙峋怪石阴影笼罩的幽暗处走去。
如同夜色中无声潜行的巨龙。
只留下那个鹰钩鼻的瘦脸宫侍垂手侍立,影子在微光下拉得扭曲变形,目光如同黏在冰冷地面上的树胶,无声地监视着泥偶般的林妙。
死寂重新笼罩下来。
比刚才更加恐怖绝望。
“呜……”一声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抽噎,终于如同被挤压到极致的气泡,从林妙因惊恐而痉挛的喉管里艰难地溢出。
冰冷的泪水混合着泥污的腥气淌过嘴角,带来苦涩咸腥的铁锈味道。
身体还在筛糠般抖个不停。
每一下细微的抖动,都牵扯着后背被踹伤的肌肉,带来钻心刺骨的剧痛。
脑海中回荡着皇帝那句如同宣判般的嫌弃——“文字尚可……就是这括号里的东西……丑。
碍眼。”
每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惊恐欲绝的神魂之上。
他不仅能看到!
他还……评价?!
不是被冒犯的暴怒,不是被惊扰的不耐……而是一种高高在上的、甚至带着点…点评味道的嫌弃?
仿佛在点评一个劣等工具的做工?
这比首接的杀戮更令人窒息!
因为这代表着一种彻底的、非人化认知层面的碾压!
在他眼中,她引以为傲(或者说赖以谋生的)吐槽和弹幕文化,那些带着灵魂呐喊和现代符号的文字……不过是工具的性能报告?
括号里的表情包是影响报告审阅美观的污点?
而那个鹰钩鼻,如同石雕般的存在,更让这份冰冷评估的后果显得扑朔迷离。
皇帝走了,留下的是什么?
是“尚可”工具的临时安置?
还是宣判“碍眼”后的清理程序前摇?
巨大的、未知的恐惧如同无形的磨盘,一寸寸碾磨着她脆弱的神经。
后背的剧痛像是一根燃烧的引线,在每一次心脏擂动的痛苦间隙,灼烧着她仅存的思考能力。
冰冷湿透的宫装贴在身上,每一次细微的颤抖都会带来冰冷刺骨的战栗。
就在她觉得自己随时会被这无声的压力碾碎,意识在剧痛和濒死恐惧中沉浮时——脚步声!
沉重!
稳定!
带着不可违逆的威严!
从她身后被大片嶙峋阴影遮蔽的石洞深处传来!
不是皇帝刚才离开时穿便鞋那种无声的轻盈!
也不是鹰钩鼻那种阴冷的死寂!
是一种极其清晰的、代表着身份和权力的步伐!
每一步落地,都仿佛在墨玉地面上敲下无形的印章!
林妙如同惊弓之鸟!
所有凝固的神经末梢瞬间被这脚步声狠狠撕裂!
她猛地屏住呼吸!
头皮炸裂!
强烈的求生欲本能甚至让她暂时压下了后背撕裂般的剧痛!
全身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僵硬地保持着最卑微的匍匐姿态,唯恐一丝一毫的妄动惹来灭顶之灾!
是谁?!
皇帝去而复返?
不可能!
这脚步声不对!
难道是皇后?
华妃?!
心念电转!
那脚步声己在几步之外停下!
一股如同山岳般沉凝、混合着陈旧昂贵熏香气息的巨大压迫感,如同实体般轰然降临!
瞬间锁定了她蜷缩的身影!
随即,一个老成、平静、却比腊月寒风更刺骨的女声,在绝对死寂的洞腹空间里,如同敲响了一口古老的丧钟:“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