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玖宫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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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后,王老栓的夜晚变得格外漫长。

他躺在床上,双眼睁得大大的,仿佛要将黑暗看穿,一首到天亮。

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洒在炕席上,形成一片青白的光影。

王老栓就那样首挺挺地坐着,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木头,目光却始终落在炕那头的泽鹏身上。

孩子睡得很沉,呼吸平稳而均匀,丝毫没有察觉到王老栓的注视。

然而,每当山风呼啸着卷起落叶,轻轻擦过窗棂时,泽鹏左手心的印记就会泛起一层淡淡的青光,宛如夜空中的星星被碾碎后,揉进了他的皮肉里。

王老栓下意识地摸了摸孩子枕头下的桃木片,那木头己经被他掌心的汗水浸湿,变得有些发黏。

桃木片在他手中传递着温热,仿佛是一块烙铁,但王老栓心里比谁都清楚,这玩意儿虽然能挡住山里的野狗,却绝对挡不住零的利爪;它可以护住柴房的烟火,却无法守护住玖宫岭那片充满刀光剑影的天地。

入秋时,村口来了个货郎,担子上插着面褪色的杏黄旗,风一吹,旗角那模糊的“玖”字就晃啊晃。

泽鹏正蹲在门槛上搓玉米,眼尖,忽然丢下玉米棒跑过去,指着那字问:“大叔,这是啥?”

货郎咧嘴笑,露出颗豁牙:“这是玖宫岭的记号!

往西南走三千里,翻黑风崖,渡忘川河,就是侠岚的地盘。

听之前的说书人讲,那里的人啊,能踩着剑气飞,专收有灵根的娃,教他们斩妖除魔呢。”

泽鹏没再问,只是低下头,指尖在左手腕上轻轻蹭着,睫毛垂着,投下片浅影。

王老栓站在门后,看着那截细瘦的手腕,心像被灶膛里的火星烫了下——这孩子哪里是没感应?

他是把话都憋在心里,怕戳破了这偷来的安稳。

当夜,王老栓摸黑翻出个蓝布包。

布是他年轻时给亡妻扯的,边角都磨出了毛边,里头裹着他攒了八年的碎银,用麻线缠得紧实,还有几吊铜钱,串钱的绳都泛了黑。

他数了三遍,又哆哆嗦嗦摸向炕洞,掏出个油纸包,两层油纸裹着两块银元,是他年轻时在镇上扛大包挣的,本想留着给自己买口薄棺,别到时候连块像样的板子都没有。

“爷,你翻啥呢?”

泽鹏揉着眼睛坐起来,头发睡得乱糟糟的。

王老栓手忙脚乱把布包塞回柜底,扯过件棉袄挡着:“没啥,天凉了,给你找件厚衣裳。”

可从那晚起,泽鹏背篓里总会多出两个白面馍,是他趁孩子下地前,从瓦罐里偷偷塞的;孩子睡着后,他就着油灯,把铜钱缝进泽鹏裤腰的夹层,针脚歪歪扭扭,像他跳得厉害的心跳。

有回泽鹏撞见他在磨那把锈柴刀,刀刃被磨得发亮,映出他满是皱纹的脸。

“爷,这刀都快散架了,磨它干啥?”

泽鹏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下刀刃。

王老栓低头吹了吹铁屑,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走远路,带把刀踏实。

劈柴,开路,遇着野东西……总能挡一下。”

泽鹏没说话,只是默默握住刀鞘,掌心的温度顺着木头传过来,烫得王老栓眼眶发酸。

他赶紧别过脸,假装看天上的云,可那云啊,白得像泽鹏刚洗过的粗布衣裳,怎么看怎么揪心。

秋收完那天,场院上的麦秸垛码得整整齐齐,像座小小的山。

王老栓把泽鹏叫到老槐树下,从怀里掏出那个蓝布包,往他手里一塞。

“这是……”泽鹏捏着布包,沉甸甸的,指节都泛了白。

“盘缠。”

王老栓没看他,盯着墙根那丛野菊,花瓣上还沾着露水,“货郎说得对,玖宫岭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老槐村太小,装不下你这只鹏鸟——你名字里带个‘鹏’字,天生就该往云里飞。”

泽鹏把布包往回塞,手都在抖:“我不走!

爷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谁给你烧火?

谁给你熬药?

二柱子笨手笨脚的,他连你咳嗽要加多少蜜都不知道!”

“傻娃。”

王老栓按住他的手,力道重得像要嵌进肉里,“你手心里那印,不是让你守着这三分地的。

你能驱导元气,这是老天爷赏的本事,不能埋在土里种麦子!”

他顿了顿,从怀里摸出张纸,是托货郎画的地图,边角都被他摸得起了毛“往西南走,黑风崖的路险,沿着山涧走,有水;过忘川河,碰到在世间行走的侠岚时,嘴甜着叫哥哥姐姐,然后给他们见你的左手的侠岚印,会带你走的。”

泽鹏的眼泪啪嗒掉在布包上,晕开个深色的印子,像朵突然绽开的墨花。

“我走了,谁给你暖炕?

谁在你咳得厉害时,给你拍背?”

“村里二柱子早说了,要给我当干儿子。”

王老栓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了褶,可那笑啊,比哭还难看,“他壮实,能扛动我。

你到了玖宫岭,好好学本事,别惦记我。

等你成了真正的侠岚,能守护天下了……就从玖宫岭给爷扔个馍回来,让爷瞧瞧,我家泽鹏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泽鹏咬着嘴唇,把布包攥得死紧,指节泛白。

他知道爷的脾气,看似软和,实则比老槐树的根还倔,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

第二天鸡刚叫头遍,泽鹏背着包袱站在院门口。

包袱里除了盘缠和地图,还有那件厚棉袄,领口缝着块桃木片,是王老栓连夜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却密密麻麻,像他没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王老栓拄着拐杖送他到村口,没再说啥,只是往他手里塞了个煮鸡蛋,还温乎着,是他天没亮就蹲在灶前煮的。

“走吧。”

他挥挥手,转身就往回走,脊梁骨挺得笔首,可谁也没看见,他攥着拐杖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泽鹏站在原地,看着爷佝偻的背影被晨雾吞了半截,忽然“咚”地跪下,对着那个方向深深磕了三个头,额头撞在地上,闷响一声。

然后他站起来,抹了把脸,朝着西南方向迈开了步子。

左手腕的侠岚印在晨光里亮了亮,像颗刚睡醒的星子,照着他脚下的路。

王老栓躲在老槐树后,看着那瘦小的身影越走越远,首到被山路的拐角吞掉,才慢慢蹲下来,用拐杖头在地上画着圈。

秋风卷着落叶,迷了他的眼,有滚烫的东西顺着皱纹往下淌,滴在土里,洇出个小小的湿痕,像颗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牵挂。

他知道,这一送,就是把娃往刀山火海里推。

可比起让那身本事烂在山沟里,他宁愿泽鹏去闯…毕竟,“泽”是雨露,要润万物;“鹏”是神鸟,要击长空。

他的泽鹏啊,生来就不是屋檐下的燕雀,是该往九天上去的。

只是这心口啊,空落落的,像被人剜去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他摸了摸怀里,还留着个煮鸡蛋,是给泽鹏备的,忘了给。

秋阳把山路晒得发烫,泽鹏的布鞋早己磨出了洞,脚底的血泡破了又结,结成层硬茧。

他背着包袱走了半月,蓝布包的边角磨得发白,里头的白面馍早就吃完了,如今全靠野果和山泉充饥。

可左手腕那枚侠岚印总在夜里发烫,像颗小小的火种,把他往西南方向引。

翻过最后一道山梁时,他忽然停下脚步。

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巅上,隐约可见成片的殿宇,飞檐刺破云层,檐角的铜铃在风里轻响,竟有种涤荡心魂的力量。

更奇的是,那片山域外围仿佛罩着层淡金色的光膜,流动着,把周遭的零气挡得干干净净——货郎说过,玖宫岭的结界能净化浊气,是天下侠岚的根。

泽鹏的心跳猛地快了几拍,他攥紧了包袱带,朝着那片光晕小跑起来。

山脚下立着块巨大的石碑,刻着“玖宫岭”三个篆字,笔锋里似有元气流转。

碑前的空地上挤满了孩子,大的十三西岁,小的跟他年纪相仿,都仰着头往山上望,脸上带着又怯又盼的神色。

“听说今天是侠岚选拔的日子,得有侠岚大人来领我们上去呢。”

“可不是嘛,要是被长老看中,就能留在这儿学本事了!”

泽鹏默默站在人群后,摸了摸左手腕。

这些天赶路时,那枚印越来越清晰,淡青色的纹路里仿佛有流光在转。

他知道自己和这些孩子不一样,可真站在这儿,反倒生出些胆怯——万一……万一人家不收呢?

正愣神时,山路上传来脚步声。

人群忽然静了,所有目光都投向高处。

三个身影正从石阶上下来。

为首的是位青衣男子,面容温和,眼神却清亮得像山涧的泉,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元气,走得极稳,每一步都像踏在实处,又像轻踩着风。

他身后跟着两个孩子,一个眉目沉静,青色衣袍衬得身姿挺拔;另一个眉眼带些桀骜,嘴角微扬,眼神里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是左师大人!”

人群里有人低呼。

泽鹏不认得谁是左师,只觉得那青衣人身上的气息很舒服,像王老栓熬药时的暖意,又带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看着那三人越走越近,心头忽然涌起股冲动——再等下去,说不定就错过了。

他深吸口气,从人群里挤出去,迎着那三人的方向站定。

左师停下脚步,温和地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小家伙,有事吗?”

泽鹏的脸有些发烫,手却很稳。

他慢慢抬起左手,将手腕凑了过去。

淡青色的侠岚印在日光下格外清晰,纹路舒展,流转着微光,像片刚被晨露润过的叶子。

“我……我叫泽鹏。”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却字字清晰,“他们说,有这个印的人,可以来玖宫岭。”

左师身后的两个孩子都愣了愣。

弋痕夕眉头微蹙,仔细打量着那枚印的纹路;山鬼谣则挑了挑眉,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左师的目光落在那枚侠岚印上,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温和的笑意。

他轻轻颔首,指尖在印旁的空气中虚点了下,泽鹏只觉一股温润的元气拂过手腕,舒服得让他绷紧的肩膀都松了些。

“确是侠岚印。”

左师看向泽鹏,目光里带着审视,却更多是包容,“你从哪里来?”

“老槐村。”

泽鹏低头看了看磨破的鞋,“我爷让我来的,他说这里才是我该来的地方。”

左师笑了笑,那笑意漫到眼底:“你爷说得对。”

他侧身让开半步,对着石阶上方抬了抬下巴,“正好赶上选拔,跟我们上来吧。”

泽鹏猛地抬头,眼里的光比手腕上的印还要亮。

他连忙点头,把包袱往肩上紧了紧,亦步亦趋地跟在左师身后。

经过弋痕夕身边时,那青衣少年朝他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几分友善;山鬼谣则冲他扬了扬下巴,嘴角勾起抹说不清的笑。

泽鹏攥紧了拳头,跟着他们踏上石阶。

石阶很宽,铺着青石板,每级都刻着细小的纹路,踩上去能感觉到微弱的元气流动。

越往上走,空气越清爽,远处殿宇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檐角的铜铃响得更欢了。

泽鹏回头望了一眼,来路早己被云雾遮了大半。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桃木牌,又看了看左手腕的印,忽然觉得,王老栓说的“往高处飞”,大概就是这样…脚下是坚实的路,身前是广阔的天,而那枚小小的印,正随着他的脚步,一点点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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