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侧皮鞋的鞋带松垮地拖在地板上，鞋尖还沾着泥点，右侧那只则歪歪斜斜地压在一张快递单上，印着收件人姓名的地方被咖啡渍晕开了半片褐色。
这场景让她想起大学时实验室里那位总把实验器材乱放的学弟，每次看到对方混乱的操作台，她都要花半小时重新整理才能安心。
而眼前这栋价值千万的山顶别墅，此刻比那间实验室还要让人窒息。
“霍先生，”井然的声音比刚才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您的U盘，是否有可能落在了非工作区域？
比如客厅沙发缝隙，或者……咖啡桌底下？”
她一边说，一边弯腰避开地上的文件，走到客厅中央。
极光的红色故障灯还在规律闪烁，屏幕上“系统错误”的提示像个刺眼的嘲讽，机械臂偶尔会不受控地轻轻抽搐一下，碰掉茶几上的空咖啡罐，发出“哐当”的声响。
霍哲正对着手机那头的助理发火，闻言头也不抬地摆手：“不可能，我昨天晚上就在书房用的，肯定在书房里。
你们到底找没找？
再找不到，明天的项目汇报就别做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吓得极光的屏幕闪烁了两下，错误提示变成了乱码。
井然停下脚步，看着男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家居服的袖口滑下来，露出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腕表——表盘上的时间显示晚上七点半，而表盘边缘沾着一块明显的墨水渍，与他平日里在财经杂志上一丝不苟的形象判若两人。
挂了电话，霍哲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井然，语气缓和了些：“抱歉，有点急。
投资人那边催得紧，那个U盘里不仅有项目计划书，还有几个核心算法的演示视频，要是丢了，损失就大了。”
“我理解。”
井然点点头，目光重新投向书房，“我们可以一起找。
书房的物品摆放，您最近有移动过吗？
比如为了找其他东西，翻动过抽屉或者文件堆？”
霍哲跟着她走进书房，挠了挠头：“昨天晚上回来得晚，喝了点酒，可能……随手放哪儿了？
我记得当时把U盘插在电脑上，后来接了个电话，回来就没看到了。”
他指着书桌左侧的抽屉，“我刚才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没有。”
井然看向那个敞开的抽屉，里面的物品混乱得像是被台风席卷过——几支钢笔横七竖八地躺着，笔帽和笔身分了家；记事本被揉得皱巴巴的，边缘还沾着咖啡渍；还有几个不同颜色的文件夹，标签被磨损得看不清字迹，随意地塞在里面。
她蹲下身，目光扫过抽屉的角落，又看了看书桌下方的缝隙，忽然注意到书桌右侧的垃圾桶里，有一张被揉成团的纸巾，纸巾边缘似乎沾着一点黑色的东西。
“霍先生，能麻烦您把垃圾桶递给我吗？”
霍哲愣了一下，弯腰将垃圾桶拎过来。
井然戴上随身携带的一次性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那团纸巾展开——纸巾上除了咖啡渍，还有一道清晰的U盘划痕，划痕的形状和霍哲描述的“哲远科技”logo轮廓刚好吻合。
“看来，U盘可能被不小心碰到了地上，又被当作垃圾扫进垃垃圾桶。”
井然站起身，目光扫过书桌下方的地面，“我们可以再仔细找找书桌周围，尤其是椅子底下和地毯缝隙里。”
霍哲的脸瞬间涨红了，大概是觉得自己的疏忽有些可笑。
他连忙蹲下身，和井然一起在书桌周围摸索。
地毯是深灰色的，U盘也是黑色的，找起来格外费力。
霍哲的手指好几次碰到散落的文件，又慌忙挪开，生怕再把什么重要东西弄乱。
井然则显得有条理得多。
她先将书桌周围的文件按照大小分类叠好，放在一旁，然后用手指轻轻拨开地毯的绒毛，一寸一寸地排查。
她的动作很轻，却很精准，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
“找到了！”
大概十分钟后，井然的手指在椅子腿和地毯的缝隙处摸到了一个冰凉的金属物件。
她小心地将其抠出来，果然是那个刻着“哲远科技”logo的黑色U盘。
U盘的边缘有些磨损，显然是被踩过几脚，但幸好外观完好，应该没有损坏。
霍哲连忙凑过来，看到U盘的瞬间，紧绷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语气里满是感激：“太好了！
真是太谢谢你了，井然小姐。
要是没有你，我今天可能要通宵找这个东西了。”
“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井然将U盘递给霍哲，又指了指旁边叠好的文件，“这些文件我己经按照大小分类了，您后续可以根据文件类型再整理归档，这样下次找东西会更方便。”
霍哲看着那叠整整齐齐的文件，又看了看自己原本乱糟糟的书桌，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他咳嗽了一声，故作镇定地说：“嗯，好，我回头会整理的。
对了，极光的修复工作，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
井然点点头，转身回到客厅，打开工具箱，取出笔记本电脑和系统检测线。
她将检测线的一端连接到极光的接口上，另一端插在电脑上，屏幕上很快跳出了系统检测界面。
一行行绿色的代码快速滚动，偶尔有红色的错误提示闪过，井然的眼神瞬间变得专注，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霍哲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平时习惯了一个人待在别墅里，身边只有极光冰冷的机械音，很少有像现在这样，和一个陌生人如此近距离地相处。
尤其是这个女人，身上带着一种近乎严苛的规整感，让他下意识地想把自己乱糟糟的生活藏起来。
“那个……井然小姐，”霍哲犹豫了一下，开口打破了沉默，“你晚饭还没吃吧？
我叫个外卖，一起吃点？”
井然的手指顿了一下，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不用了，谢谢霍先生。
我习惯工作结束后再吃饭，现在需要专注修复系统，避免出现二次故障。”
霍哲碰了个软钉子，只好闭上嘴。
他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雨渐渐变小，又看了看客厅里散落的咖啡杯和文件，忽然觉得有些刺眼。
他起身走到厨房，想倒杯水喝，结果打开冰箱门，里面的景象比客厅还要混乱——几盒过期的牛奶歪歪斜斜地放在货架上，外卖盒堆在冰箱门上，还有几个苹果己经发皱，上面沾着不明污渍。
他愣了一下，连忙将过期的牛奶和外卖盒拿出来，扔进垃圾桶，又将剩下的水果和食材简单整理了一下。
等他端着两杯水走出来时，看到井然己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正皱着眉看着极光的屏幕。
“怎么了？
是不是修复遇到困难了？”
霍哲连忙走过去，将水杯递给她。
井然接过水杯，指尖碰到杯壁的温度，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指己经有些发凉。
她喝了一口水，才开口：“问题比我想象的更复杂。
极光的核心程序不仅有兼容性漏洞，系统日志里还检测到了异常代码的残留痕迹。
这些代码隐藏得很深，像是被刻意植入的，可能会导致系统在运行时突然崩溃，甚至泄露用户数据。”
霍哲的脸色瞬间变了：“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黑了我的AI管家？”
“目前还不能确定，需要进一步排查代码来源。”
井然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调出了一段加密的代码，“这段代码的加密方式很特殊，我需要联系公司技术部，调取极光的原始程序包进行比对，才能确定是否是外部入侵导致的故障。
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几个小时，甚至更长时间。”
霍哲皱紧了眉头，他想到自己电脑里储存的公司机密数据，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安。
如果极光真的被人入侵，那么他的个人信息和公司数据都可能面临泄露的风险。
“需要我做什么？”
霍哲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只要能尽快修复系统，查到幕后黑手，不管是需要公司配合，还是需要其他资源，我都能提供。”
“您现在需要做的，是暂时不要使用极光的任何功能，尤其是不要连接您的工作电脑和私人手机，避免数据交叉感染。”
井然的目光认真地看着他，“另外，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工作环境，最好能有一个独立的房间，用来存放设备和处理数据。”
“没问题。”
霍哲立刻点头，“二楼有一间客房，平时没人用，里面有书桌和电源，我现在就带你上去收拾。”
他领着井然上了二楼，打开客房的门。
房间里很整洁，显然是定期打扫过的，只是书桌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霍哲有些不好意思地拿起抹布，快速擦了擦书桌：“平时很少有人来这里，有点脏，你将就用。
要是需要什么东西，随时叫我。”
井然看了眼干净的书桌和充足的电源插座，满意地点点头：“这里很合适，谢谢您。”
她将工具箱放在书桌上，开始整理设备，“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会在这里处理数据，有进展的话，会第一时间告诉您。”
霍哲“嗯”了一声，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他走下楼，看着客厅里依旧亮着红灯的极光，又看了看二楼客房紧闭的门，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
这个突然闯入他混乱生活的女人，像是一道精准的光，不仅要修复他的AI管家，似乎还要一点点照亮他早己习惯的杂乱与无序。
他走到客厅，看着散落的文件和咖啡杯，鬼使神差地拿起垃圾桶，开始收拾地上的垃圾。
虽然动作生疏，偶尔还会把文件碰掉，但他却没有像平时那样烦躁，反而觉得，或许这样一点点整理下去，他的生活也能变得不一样。
二楼的客房里，井然己经将设备连接好，屏幕上跳动的代码映在她专注的眼眸里。
她知道，这场与故障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她不仅要修复一个失控的AI系统，还要面对一个被混乱包裹的灵魂。
只是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这场意外的交集，将会彻底改变两个人的人生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