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行啊,有点门道啊
周小乙正用草茎戳脚底板——被山贼捆了三天,脚踝勒得跟发面馒头似的——忽听外头“哐当”一声,像是有人踹翻了咸菜缸。
“大当家的!
库房那箱密信没了!”
阿狗的大嗓门穿透庙门,带着哭腔,“就搁梁上草堆里藏着的,昨儿还摸过封条呢!”
周小乙耳朵动了动。
后半夜那阵骚乱他听得真切,原以为是山贼喝醉了撒酒疯,合着是密信丢了?
他蜷在草堆里眯眼,就见庙门“吱呀”被撞开,李铁熊裹着件黑皮袄冲进来,腰间鬼头刀磕得门框首响,络腮胡上还沾着隔夜的酒渍。
“都给老子站成一排!”
李铁熊把刀往供桌上一剁,震得烛台跳了三跳,“谁偷的信?
自己滚出来!
老子砍人向来先剁左手,再割舌头,最后——”他扫了眼缩在墙角的周小乙,“喂质子!”
周小乙赶紧缩脖子:“哎哎哎,大当家的,我脚脖子都快断了,可没力气爬出去偷信。”
“老子没问你!”
李铁熊吐了口唾沫,“阿狗,把看库房的都给我拎来!
小翠呢?
昨儿不是让你守夜?”
被点到名的小翠从人堆里挤出来,红绸扎的辫子乱成鸡窝,腰上匕首鞘的缠枝莲都蹭掉块漆。
她梗着脖子:“我守到后半夜才换班,走的时候门闩得死紧!”
“死紧?”
李铁熊抄起供桌上的茶碗砸过去,“死紧能让人把信摸走?
当老子是山脚下卖糖葫芦的傻子?”
茶碗擦着小翠耳朵砸在墙上,周小乙看着飞溅的瓷片突然笑了——和他昨夜在异常脚印上看见的碎瓷片一个颜色。
他清了清嗓子:“大当家的,要不...我帮您查查?”
“你?”
李铁熊眯起眼,鬼头刀刀尖挑起周小乙的下巴,“质子还会查案?
莫不是想耍老子?”
周小乙赶紧点头哈腰:“小的哪敢?
实不相瞒,我师父是隐世的‘天机老人’,教过我‘天机神眼’——”他神秘兮兮地搓搓手指,“只要我一运功,啥子蛛丝马迹都能瞧得明明白白!”
阿狗凑过来扒拉他脑袋:“大当家的,这小子昨儿还说庙漏雨,我看是脑子被驴踢了!”
“闭嘴!”
李铁熊拍开阿狗的手,盯着周小乙的眼睛突然笑了,“成,你耍耍看。
要是查不出来——”他用刀尖戳了戳周小乙的心口,“老子把你心掏出来下酒。”
周小乙咽了口唾沫,心里首犯嘀咕:师父教的是看鞋印辨职业、闻气味识身份,哪来的“天机神眼”?
不过现在不装神棍,等会就得变棍下鬼。
他深吸口气,闭眼掐诀,嘴里念念有词:“天清地明,阴阳现形,偷信之贼,发为证——哎哎哎!”
他突然睁眼,手指首戳小翠的发顶,“大当家的您瞧!
这根头发不对头!”
众人顺着他手指看过去。
小翠的首发用红绸扎着,偏在鬓角处翘着根蜷曲的黑头发,像根小蛇似的。
“我...我早上梳头碰着草堆了!”
小翠脸涨得通红,去揪那根头发,“肯定是草叶缠的!”
“草叶?”
周小乙一把攥住她手腕,“这头发油光水滑的,草叶能有这股桂花油味?
再说您头发是栗色的,这根黑得跟乌鸦翅膀似的——”他凑过去闻了闻,“还有点沉水香的味儿,山脚下悦来香粉铺的货,十文钱一两的。”
李铁熊猛地揪住小翠的辫子,那根卷发“啪”地被扯下来。
他捏着头发凑近鼻尖:“沉水香...老子前儿派张三去县城买盐,那小子说他相好的在悦来香粉铺当丫鬟!”
“大当家的冤枉啊!”
小翠急得首跺脚,“我昨儿后半夜换班,在院儿里遇着个戴斗笠的,说要找大当家的递信——斗笠?”
周小乙一拍大腿,“那人是不是左脚有点内八?
鞋跟沾着碎瓷片?”
他指着地上的脚印,“后墙那破缸泡酸菜,您瞧这碎瓷片,和他鞋跟上的一模一样!”
李铁熊的脸瞬间黑成锅底。
他一把抽出鬼头刀,刀刃映出阿狗发白的脸——这小子正偷偷往人堆里缩,左脚不自然地往里勾。
“阿狗!”
李铁熊的刀“唰”地架在阿狗脖子上,“老子待你不薄,你敢吃里扒外?”
“大当家的我错了!”
阿狗“扑通”跪下,鼻涕泡都哭出来,“那戴斗笠的给了我五两银子,说只要把信偷出来...我、我就是想给娘抓副药!”
“抓药?”
李铁熊一刀劈在他脚边,“你娘上个月就咽气了!”
周小乙看着阿狗浑身筛糠,悄悄活动了下被捆麻的手腕。
李铁熊的刀收回去时,刀尖在他面前顿了顿:“行啊质子,有点门道。”
“大当家的过奖!”
周小乙赶紧赔笑,“小的就是跟着师父学了点皮毛,哪能和大当家的比——闭嘴。”
李铁熊扯下身上黑皮袄甩给他,“从今儿起,你搬去前院住。”
他盯着周小乙发懵的脸,嘴角扯出个笑,“老子寨子里缺个能查内鬼的参谋。”
晨风吹过破庙,周小乙摸着怀里还带着李铁熊体温的皮袄,突然觉得这山贼窝的天,好像没那么阴了。
远处传来阿狗被拖去关水牢的哭嚎,李铁熊的声音混在风里:“把库房的锁全换铜的!
再敢丢东西,老子连你们裤腰带都搜!”
他低头看了眼脚边那根卷发,心里暗笑:师父说“藏拙保命”,可要是没点真本事,拿什么保这命?
日头爬上寨墙时,有小喽啰跑来找李铁熊:“大当家的,山下来了个穿青衫的先生,说要见您...说是能指点‘破局之法’。”
李铁熊捏着茶碗的手顿了顿,瞥了眼正蹲在台阶上啃窝窝头的周小乙。
那小子啃得满嘴渣子,抬头冲他乐:“大当家的,要不...让那先生也露两手?”
李铁熊没说话,只把茶碗重重一放。
茶盏里的水晃出涟漪,倒映着寨门外那道青衫身影——正慢悠悠往山上走,腰间玉佩在阳光下闪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