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冷了好些天。南方的冬,冷空气钻的是衣服的缝隙。宁桑楠套了件厚大外套,围好围脖又戴好毛帽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出门还是打了个哆嗦。
到了点都德,熙熙攘攘坐了很多人,连候场区也坐满了人。
宁桑楠庆幸自己不用等,有人起得比她早,座儿也订好了。还没走进去,就看见一个穿大衣的男人慢条斯理地泡茶,好不淡定。男人的对面坐了个女人,在背后看,干练扎起了马尾。
她小跑过去:“陈家乔!倩姐!”又朝那桌打了个响指:“来了来了我来了。”
韦倩拍拍旁边的位置,招招手。
宁桑楠坐下的时候,身体里的冷劲儿还没缓过去,跺了跺脚。
“这么冷?”陈家乔抬眸看她一眼,笑说。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起不来。你以为跟你一样啊,和早场的老爷老太抢都绰绰有余。”宁桑楠解了围脖和帽子。
“我看你是熬夜熬的吧。”旁边的韦倩揭穿她。
她听到这话,反而惆怅撑起了头:“你别说,我都烦死了,昨晚跟我妈斗嘴来着。”
面前的茶杯被盛满,她拿起来闻了闻,慢慢品了一下,颇为文雅。
“普洱?”
“嗯。”
陈家乔把茶壶放到了一边,身子往后靠了靠,朝她扬扬头:“现在烦,到时一到北京,你和阿姨都吵不着。不知道某人会不会又跟上学时一样,天天嚷嚷着想家咯。”说完还眼睛上翻了一下,调侃意味十足。
服务员小哥上了两笼虾饺。
宁桑楠没理他,自顾自夹了个虾饺,吃完才抬头对上他眼睛:“少来,得我这么优秀的员工,你就偷着乐吧。”
他嗤笑了一声:“不好么,咱俩什么关系,肯定不会亏待你,你就当找个班上消遣消遣。”
她举举筷子,又往他那一指:“那……我要假你得批!”
“批!”
“加薪你得加!”
“看情况。”
宁桑楠:“呐,看吧,老板还是老板。”
“那要不这老板给你当?”
“啧,倩姐,你看他。”宁桑楠撇撇嘴,干脆不跟他说话,盛了碗艇仔粥吃起来。
“哎呀,加了香菜?”
陈家乔抬头看了一眼,了然:“刚一把撒下去了,没看是葱是香菜。”
韦倩看她一点一点挑出香菜,撑头感叹:“怎么就不喜欢香菜呢。”
“呕,好臭的。”
“我们都不挑,就她挑,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这陈家乔,欠欠的。
细嚼慢咽解决完早饭午饭,宁桑楠拉着韦倩去客村看脱口秀。
她冲结完账的陈家乔手挥挥:“先回去吧你。”
“不用我送吗?”
“不用了不用了,有腿有地铁的,大不了打个滴滴。”
“韦倩感冒了,你别拉着她吃那些燥的冰的。”
“知道了知道了。”宁桑楠头也不回,也没看见陈家乔为她的咋呼摇头。
宁桑楠惯不爱啰嗦,走着也要吐槽他两句:“你说他这都是公司开到外面的人了,怎么还婆婆妈妈的,显得我多不贴心似的。”
“好啦,他就这样。”
“男人年纪大点都这样?关键啰嗦也没啰嗦到点上,净……”宁桑楠说得起劲,突然愣愣。
“不对喔,香菜他不会是因为你喜欢才放的吧,还关心你感冒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他不会内什么你吧?”宁桑楠身子斜斜,一脸怀疑看着她。
韦倩脸皮薄,肉眼可见地脸红。
“什么呀,换你他不也是一样。”
宁桑楠想想也是,他们三人这么多年好友,关心关心体贴体贴也没什么好奇怪,也不知道自己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咳,呸呸呸,我乱说的。也是,再说他这中了情伤的,看起来也一门心思准备做事业男人了。”
“嗯。”
宁桑楠拢了拢帽子:“说起这个,他去北京,应该很大原因是因为陶紫吧?”
她凑近问了问,看起来像是要寻得共鸣。
“应该是吧。”
宁桑楠叹口气,感叹陈家乔恋爱脑。
陶紫,陈家乔之前捧在手心的女朋友,不过已经是前女友了。谈了好几年,人家不知道怎么说什么都要跟他分手,最后也就真的分道扬镳了。陶紫分手后就去了北京,过了段时间,陈家乔也非要去北京创业。也不怪宁桑楠说他,本来他在广州挺好的,方便不说,父母资源也有,怎么说都比去北京闯要来得好。陈父陈母说不过他,也就随了他去,大概是觉得他撞了南墙就会回头,要创亏了就亏了吧,就当是砸点钱给他长长经验。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陈家乔比较有头脑和天赋,也有可能还憋了口气,竟然还真闯出了点什么,现在也稳定了下来。宁桑楠爸妈更是对他欣赏至极,才把她推出去给陈家乔的公司当牛做马,宁桑楠是这么认为的,陈家乔一看就很会当扒皮老板。
“你要一起去多好,我还能有个伴儿,你呢偏偏志在大洋彼岸,唉。”
韦倩笑笑:“挺好的呀,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行,飞吧音乐女神。”
关于她这两个发小好友。一个大少爷呢,为情所伤带事业奔赴北京,另一个文艺音乐人说什么都要去意大利搞上个一年半载。相比之下,她显得比较平平淡淡,读完研当了半年待业青年,被爸妈劝去给发小陈家乔“打杂”,历练历练。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在熟人那工作还乐得清闲,她其实又还有其它收入,没事到处旅个游,把生活过浪漫点。
他们在野生剧场看了场脱口秀,欢快地笑了一场。
广州的冬天,按温度论比北方还高上几个度,但就坏在冷空气喜欢往衣服缝缝钻。一降温,冷得比北方还磨人。
宁桑楠称自己是冬天的奴隶。
韦倩不太理解她怎么怕冷到这个程度,一出大街就开始瑟瑟发抖,缩得跟个老太太似的,偏偏她已经穿得很厚了。
“这么不抗冻,到时一到北京,真怕你被冷哭了。”
“别心疼,到时就暖了,应该就这段时间冷点。”
听她颤着声,韦倩干脆一把把她拉入商场,找了间专做热饮的。
嗦了几口热巧,宁桑楠回魂。
“我看今晚也别去吃你那个牛腩粉了,收拾收拾回家躺着还好过。”
“那怎么行,再过段时间就北上了,什么时候回来还不一定呢,该吃的不得抓紧吃完。”
晚上也不知为什么,她感觉暖了一点,走起来也更起劲。
灯火璀璨的广州就映在眼前,宁桑楠无由来就已经开始泛起乡愁了,突然想很努力地把眼前的景象记住。
她又觉得太非主流了。
可是一句话就闪在了她的脑子里——城市都是流光溢彩,有温度的寥寥无几 。
这种话说出来,理解的人大概是极少的,所有有些话自己想了听了就挺好,倒也不必寻找志同道合的。
回到家挺晚的了,玩了一天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坐在窗台往下看,望了许久,姑娘最后也只唇角弯弯,对着窗外的车流和灯火用粤语说了两个字。
“真靓。”
吃喝玩乐过完新年,宁桑楠也正式要离广。按陈家乔的话说,就是要跟着他去北京混了。
“混什么混,说得跟要去搞黑帮一样。”宁桑楠不容自己伟大的人生新尝试被这样玷污 。
“嘿,我以前还真想过去香港当古惑仔。”
宁桑楠弯弯眼,冲他笑笑:“早知道了,他们吃饭的时候,阿姨把你这事儿供出来好几次,绘声绘色,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妈还来问我真假。”
陈家乔闻言石化。
“不是吧,我妈连这都说……”
“嗯哼。”
宁桑楠收完行李,心情美滋滋,美到使唤陈家乔给她斟茶倒水。
“喝喝喝,喝撑你。”
宁桑楠没理他,接过水喝了大半杯,剩下半杯举起来跟屋外假装碰了碰,很装地来了句:“大广州,欢送你优秀又可爱的孩子吧!”
陈家乔:……
“得了你,早点睡吧,明天别又睡死过去误了机。”
“你……”
“停!你自己调闹钟,我可不叫你。难不成上班了也要老板一天几个电话催你起来干活,我是你叫醒师呢?”
“……哦。”
“成了,我也催催我爸妈,该走了。”
“拜。”
陈家乔走到门口还突然转头指她:“别迟到!”
宁桑楠被这一下吓了一跳,抓了包纸巾就砸他。
总算把人砸走了。
宁桑楠也是不明白,怎么她出去工工作还有一堆人啰啰嗦嗦的。
宁父宁母也要围着她叮嘱来叮嘱去,让她工作了学着细心点,注意安全,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在宁桑楠点了无数次头后,一切安宁。
她美美把自己砸进床,又安安稳稳享受着最后一晚南方的温眠。
宁桑楠自然是不会堕落到睡得迟到误机的。白云机场飞北京大兴,她和陈家乔这个未来老板飞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不知道会在那里遇到什么人,不知道会在那里又怎样的笑和泪,这样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