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枕着新晒的荞麦枕头，数着窗外竹影在月光下摇晃的次数。
父亲在院里劈柴的钝响渐渐停歇时，他听见阿姊在隔壁厢房哼着采茶调，妹妹的布老虎从炕头滚落发出噗的一声。
端午这日，天还没亮透，灶间就飘来箬叶混着糯米的香气。
林小满赤着脚跑到檐下，正撞见阿爹扛着柴刀要出门。
"满崽莫急，"男人用生着厚茧的手掌揉乱他头发，"等爹从后山砍些新竹回来，给你扎个能装十只蛐蛐的竹笼。
"日头爬到老槐树梢时，院中石磨己转了三回。
阿娘将新舂的糯米粉揉成团，突然转头问正在择艾草的阿姊："昨儿个你爹说后山南坡的杨梅熟得正好？
"十五岁的林青棠抿嘴一笑，鬓角沾着片艾叶："满崽最爱吃杨梅蜜饯，只是今年雨水多，怕是不好找。
"谁也没注意蹲在窗根下的林小满。
十岁男童盯着泥地上搬运米粒的蚂蚁，耳尖却悄悄竖起。
他听见小妹林月芽在院角喂鸡时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听见阿娘往陶罐里撒冰糖的簌簌声，听见山风掠过村口百年老樟的呜咽。
暮色西合时，林小满抱着装满艾草的木盆往溪边去。
溪水泛着橘红色的波光，对岸忽然传来窸窣响动。
他抬头望去，只见一团墨色雾气贴着山脊游走，所过之处的杜鹃花瞬间褪成灰白。
寒意顺着脊椎窜上来时，身后传来阿姊的呼唤："满崽！
阿娘让你去地窖取雄黄酒——"三更梆子响过第七声，林小满在炕上翻了个身。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菱格纹，他盯着墙角新编的竹笼，想起白日里阿爹说后山南坡有棵百年杨梅树。
睡意朦胧间，似乎听见木门吱呀轻响，隐约飘来阿娘压低的嗓音："...趁着露水未干..."晨光刺破云层时，林小满是被村头屠户家的狗吠惊醒的。
他趿拉着布鞋跑进堂屋，八仙桌上摆着裹红绳的艾草束，却不见往日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
竹筛里晾着半干的杨梅，石臼中还残留着捣碎的茉莉花瓣。
后山的晨雾比往日更浓些。
林小满沿着青石小径往上爬，露水打湿的裤脚粘在小腿上。
他在第三道山弯处发现月芽的绣花鞋，靛青鞋面上用金线绣的鲤鱼缺了眼珠。
往前三步，暗褐色的血迹在苔藓间凝成诡异的符咒图案。
山风卷着腐叶掠过林梢，忽然有金石相击之声破空而来。
白发老者拄着青铜罗盘立于断崖，玄色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指尖凝聚的灵光正与崖底翻涌的黑雾对峙，那些雾气中隐约浮现出兽首人身的轮廓。
"小友可是青萝村人？
"老者转身时，林小满看见他眉心有道朱砂色的裂痕，"三日前星象异动，老夫观此地妖气冲天..."话音未落，罗盘中央的磁针突然指向男孩心口，发出清越龙吟。
崖底黑雾骤然暴涨，化作巨蟒之形扑来。
老者挥袖间甩出七枚铜钱，在空中结成北斗阵型。
金光迸射的刹那，林小满看见雾中闪过半片淡青色衣角——那是阿姊生辰时新裁的夏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