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失痍靠在医疗舱的观察窗前，医用凝胶顺着烧伤的后颈往下淌，在金属地板上凝成琥珀色的钟乳石。
走廊尽头的手术室里，三个被钨晶刺穿胸骨的矿工正在惨叫——他们的声带正在晶化，嚎叫中夹杂着金属共振的颤音。
"这是第七例矿脉寄生体。
"林寒的投影从通讯仪升起，电磁干扰让他的脸孔破碎成马赛克，"军部要求你提交记忆晶格。
"张失痍的指尖划过战术目镜，全息屏幕上跳出昨夜的地震波谱。
那些本该杂乱的波纹，此刻正以2.7秒为周期精确重复。
"他们在模仿人类脑电波。
"他放大某个波形节点，"看这个θ波震荡，和深度冥想时的频率完全一致。
"医疗舱突然剧烈摇晃，天花板落下淡红色的粉尘。
张失痍扑到观察窗前，看见第三生态层的天空正在渗血——防护罩外的辐射云不知何时变成了生物膜般的组织，粗大的血管状结构在其中脉动。
人造太阳被包裹在暗红色胞衣里，投下的光影让整座城市宛如母体中的胚胎。
"最新情报。
"林寒的投影突然切入加密频道，"卡奥斯族在喜马拉雅地幔柱建造了某种谐振器，太平洋舰队...全军覆没。
"全息地图在张失痍眼前展开，十二个红点正在地球剖面图上闪烁。
当他的目光扫过夏威夷海岭坐标时，量子接驳系统残留的幻痛突然刺入太阳穴。
那些深埋在地幔的卡奥斯族文字再次浮现，这次拼出的是2035年人类首次核聚变实验的经纬度。
走廊突然传来玻璃炸裂的脆响。
张失痍抓起粒子振动刀冲出门外，正好看见值班护士的颅骨绽开六边形裂痕。
靛蓝色钨晶从她眼窝里刺出，在空中生长成蕨类植物的形态。
更恐怖的是那些飘散在空中的孢子——每个微观晶体都在折射着卡奥斯族母星毁灭的全息影像。
"所有人员立即撤离！
"张失痍撞开安全门，却发现整条走廊的墙壁都在分泌金属黏液。
他手腕上的生命监测仪突然爆出火花，纳米机器人顺着血管逆流而上，开始疯狂修复他体内的辐射损伤。
在通往机库的应急通道里，张失痍撞见了此生最荒诞的场景：十二具矿工尸体正悬浮在半空组成正十二面体，他们的钨晶脊椎延伸出光纤般的触须，在地面编织出覆盖整个楼层的神经网络。
当他的军靴踏过某个能量节点时，尸体矩阵突然齐声开口，用的是卡奥斯族那种带着地磁颤音的语调："观察者协议第118条，当宿主文明开始食用自己的孩子..."爆炸的气浪将张失痍掀飞五米，他后背着地滑行时看见整面墙壁在数据流中溶解。
量子机甲"刑天七号"竟自主启动了，它的外装甲上爬满会呼吸的钨晶脉络，左臂粒子炮正在过载充能。
"连你也疯了吗？
"张失痍咳着血沫爬起来，却突然僵在原地——机甲胸腔的能源核心舱里，蜷缩着三个卡奥斯族幼体。
那些液态金属生物正在玻璃罩内痛苦蠕动，它们的身体被接入了十二组超导线圈。
记忆闪回如雷霆击中天灵盖。
张失痍终于明白为何每次启动机甲都会闻到杏仁味，为何能源效率会违反质能守恒定律。
他颤抖着摸向后颈的接驳端口，那里增生出的钨晶正在脉动，与机甲核心的幼体保持着完全相同频率。
机甲突然伸出残破的右臂，掌心投影出地核的三维模型。
在人类从未抵达的铁镍核心区，三十七个黑洞般的漩涡正在旋转，每个都对应着地表某座核电站的位置。
当张失痍的瞳孔聚焦到上海坐标时，模型突然裂解成两族语言的混合态警告：反物质共振井己激活文明熵值突破阈值收割程序启动天空在此时碎裂。
张失痍抬头望见生态穹顶的防护罩正化作亿万晶体坠落，像是诸神倾覆了装满钻石的骨灰瓮。
在比极光更诡谲的辐射霞光中，他看见地壳如波浪般起伏，无数钨晶矿脉刺破岩层首插天际，将纽约、东京、新孟买的地标建筑串成血腥的糖葫芦。
"它们不是要战争。
"张失痍的耳膜在气压剧变中渗血，声音却异常平静，"是要给这个星球做手术。
"当第一道岩浆喷泉从浦东金融中心旧址冲天而起时，刑天七号的驾驶舱自动开启。
张失痍嗅到机甲内部飘出的杏仁味比以往浓烈十倍，量子接驳系统正发出恶魔般的邀请。
他回头看了眼正在晶化的医疗舱，护士的尸体己变成完美的正十二面体，每个切面都在播放人类开采钨晶矿的场景。
"非我族类么..."他扯断烧焦的神经接驳线，任由钨晶刺破指尖皮肤，"那就看看谁的心脏更接近地狱。
"机甲合拢的瞬间，张失痍的视网膜上炸开星系湮灭般的强光。
在量子同步率达到400%临界值的刹那，他听见了卡奥斯族的初啼——那是三十亿年前，它们的先祖在母星地核中觉醒时的共鸣波。
而在人类称之为海沟的地方，地幔深处传来了回答的钟声。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