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的写字楼里,陶茗茜抬头看了眼黑压压的天空,将最后一口玛奇朵灌进喉咙。
她踩着高跟鞋迈进招标中心,大理石地面倒映出两个摇曳身影。
当然,这种项目注定是群狼环伺的修罗场。
因为时间尚早,前台小姐招呼她们去休息室里等。
身后抱着文件的凌一菡忽然拽了拽她衣角:“师傅,九点钟方向。”
休息室的磨砂玻璃缝隙飘出缕缕青烟,推门瞬间,烟草混合着连日阴雨的潮霉味扑面而来。
靠窗的男人闻声抬头,指间烟头在晨光中划出暗红星轨。
陶茗茜不动声色地用手背在鼻尖前轻扫。
她余光瞥见对方转头朝身后的窗户外吐出最后一口烟雾。
然后快速的掐灭了烟头,一言不发的站起身往卫生间的方向去了。
凌一菡对着空气挥了挥文件袋:“二手烟比甲方的脸色还呛人。”
陶茗茜的花朵耳坠忽然轻颤,隔墙传来刻意压低的交谈。
她朝凌一菡比了个手势,闪身跟了出去,果然是在谈论招标会有关的事。
声音像毒蛇吐信般钻进耳膜:“...底价己经谈好了...李主任那边己经...”她不屑的轻哼,这些人真的是出尽百宝。
“真卑鄙...”凌一菡小声吐槽着拿出手机准备录音,陶茗茜想伸手制止却误触开始键。
中央空调的冷气吹得人后颈发凉,陶茗茜刚推开磨砂玻璃门,就看见右侧沙发区坐着个陌生男人。
她不动声色地带着凌一菡绕到左侧卡座,真皮沙发随着落座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斜对角坐着的男人正垂头在笔记本上疾书,黑色马丁靴嚣张地架在茶几边缘。
白衬衫领口松了两颗扣子,露出的锁骨随着写字动作若隐若现。
工装裤包裹的长腿交叠着,扎进靴筒的裤管褶皱都透着股凌厉劲儿。
“那是什么?”
凌一菡突然出声,并弯腰捡起茶几一侧桌角下的纸,看清内容时眼神突然惊喜:“天降正义啊。”
说着还狡黠地冲陶茗茜眨眨眼。
是一张报价单,大概是那男人走得急拿漏了,小姑娘迅速反应,拿出手机准备拍照。
动作引得对面的男人侧目,陶茗茜再次按住她的手,轻轻摇头示意。
这太不光彩了,她不屑于这么做。
用纸巾垫着接过那张纸轻轻放回原处的同时,玻璃门被人撞开。
刚才的男人像嗅到血腥的鲨鱼在室内逡巡,最后从茶几腿边捡起那张边角己经沾了尘土的纸。
八目相对的刹那,他后颈的汗珠顺着脖子滑进衬衫领口。
前台小姐姐适时来敲门:“招标会要开始了,请各位尽快到会议室去。”
对面的男人嘴角一弯合上笔记本站起身,黑色工装裤包裹的长腿迈过时带起阵雪松香。
她得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下颌线,这身高至少一米八五。
凌一菡突然雀跃,凑近她耳语:“师傅,没想到季忆的老板亲自来了。”
陶茗茜没听清:“谁?”
竞标的商家围着会议桌坐了小半圈,她暗想,难怪有人要耍歪招了。
唱标前,她在签到表上看见一家叫“季忆实业”的公司,后面跟着季渡龙飞凤舞的签名,原来是他。
陶茗茜余光扫向左后方,她听见季渡的手机在裤袋里第三次震了,他有些烦躁的摸出来关了机。
唱完标之后要单独谈判,陶茗茜抽签抽到第三,在休息区算价格的时候,凌一菡又凑过来。
“师傅,刚才那张表格上的价格我看见了,我偷偷告诉你啊。”
陶茗茜摇头拒绝:“我不想让那两个老家伙觉得我的成功是投机取巧来的。”
恰好工作人员来催:“陶小姐,到您了。”
眼看着笔尖在报价单上洇出墨点,她快速写下心里打了无数次草稿的数字,笔尖几乎要戳破纸面。
二次报价表交上去之后,她看见为首的男人变了脸色,这人应该就是刚才对话里提到的“李主任”。
看来她这招釜底抽薪用对了,竞争性谈判的底价中标原则对她有利。
即便凌一菡没有捡到那张纸,她也己经想好了要这么做——这是她摆脱何陶工程的底牌。
当然,有经验的“赌徒”一般不会只留一张底牌。
这次的进货厂家都是她亲自联系对接的,有西分之一的设备都做了正偏离的锁标参数,是其他竞标商无法企及的。
出了大门,凌一菡轻声问她:“师傅,你有把握咱们能中标吗?”
陶茗茜瞥她一眼,没有正面回答:“想想回去怎么跟老家伙交代更好。”
总标的近西百万的项目,公司能赚五分之一,为了确保能中标,她擅自低报价格。
就算老板不计较,但公司内部肯定有不少人要针对这个事情弹劾她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地下车库的穿堂风吹得季渡的衬衫紧紧裹住腰线,他倚在大G上打电话的姿势像杂志硬照。
陶茗茜默默翻了个白眼,虽然外形条件优越,但掩不住作为资本家的底色。
她转头把车钥匙递给凌一菡:“看来有人故意蹲我,你把车开到路口等我吧。”
凌一菡点点头开车走了,她紧了紧风衣抱着双臂走近,香根草尾调裹着未散的烟草味扑面而来。
季渡赶紧挂了电话叫住她:“陶总监留步,想借您几分钟时间聊两句。”
他的声音很好听,有一丝如梦初醒的浑厚。
她转过身,轻笑:“季忆的季总?”
季渡递过右手:“幸会。”
她165的净身高,加上5公分鞋跟,高度刚好到他下巴,对视时得微微仰头。
陶茗茜作懵懂状:“不知有何贵干?”
其实她心里己经猜了个大概,他大概率跟一开始出现在休息室那个男人是一伙的,为了确保中标就钻空子用另外一家公司陪跑。
本来吧,这也算是业内小小潜规则。
估计是凌一菡捡到那份写了报价的文件,让他误以为被截了胡。
可实际上,陶茗茜有自己的职业操守。
季渡笑了笑,旁敲侧击的问:“贵公司的二次报价...还有得赚吗?”
陶茗茜抿着嘴盯他没作解释,把试探扔了回去:“各凭本事嘛,我就当是...赔本赚吆喝。”
季渡倾身从车窗伸手进中控台,拿出一个烫金logo的丝绒盒递过去:“听说陶总监喜欢榛子口味的巧克力。”
他腕表表盘反射的蓝光像深海漩涡。
“无功不受禄...”陶茗茜推回礼盒时,指甲在丝绒表面留下浅浅的月牙状压痕:“季总未免太看轻我了。”
“等等,”季渡叫住她:“这个项目对我很重要,不知道能不能...”空旷的车库让她清楚的听见他裤袋里的手机震动声。
“抱歉,不能。”
本以为季渡会恼,但他只是片刻怔愣,随后深沉一笑:“没想到陶总监不止业务能力强,人品也同样贵重。”
“多谢夸奖,再会。”
转身瞬间,她隐隐听见讲电话的声音。
“杨潇,让猎头去查个人。”
这头的电话刚刚挂断,苏忆的电话就打了进来,他语气里带着隐忍的烦躁。
“小忆,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己经分手的事...”“车抛锚了...”苏忆的声音裹着风雨声:“能不能...”季渡转头往出口的地方看了一眼,楼外暴雨如注,他最终也没能说出拒绝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