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址正的爷爷十分固守传统,对学生素质要求比起其他那些“武馆”来说要高得多,他本人更是相当严格。
“现在的人根本吃不了苦,吃不了苦的人又怎么学的了武术?
你们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教你们这些人的孩子也是浪费时间。”
面对上门护短的父母们,他亲口说出了这样的话。
纵使他的确有真才实学,那些父母也不会买账。
谁在乎呢?
于是他的武馆从今往后就再也没人光顾。
姜址正没见过他的父母,他的父母在他三岁时的某个夜晚大吵了一架。
他只记得愤怒的母亲抄来一根棍子,父亲把他护在被子里。
父母在房子里面,母亲像是要带自己走,父亲则是死死护住自己。
家属和警察在房子外面,醒目的警笛声与人群的喧哗交织在一块。
他只记得之后母亲走了,不久后父亲人间蒸发,警察也找不到他的下落。
他便被安排到了爷爷的武馆生活。
爷爷年轻时候武馆算是办的很好,十里八乡小有名气。
姜址正的父母很有商业头脑,两人一起做生意,几年间赚了些钱。
在收入稳定之后,两人有了要在一起组建家庭的想法。
而爷爷的武馆收费不高,那个年代几乎算是入不敷出,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积蓄。
两人就凭借着姜址正母亲寄过来的抚养费过生活,他母亲现在大概很有钱,每个月寄过来的钱几乎花不完。
老头找不到自己看得上眼的徒弟,但一把年纪又总想着老姜家的武术香火不能就这么断掉。
于是他把期望寄托在了自己那唯一的孙子身上。
此间细节不表,时间来到他十九岁。
穿越前的那几分钟。
姜址正在学校的图书馆中,一边翻读自己从书架上找来的一本小说,一边就这么等着下课,回家。
与往常没有任何不同。
但在下课钟声响起那一刻,他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他只记得周围尽是混乱,还有扭曲的,犹如画家沾满颜料随意的一笔打在画布上。
先是墙壁,然后是地面,再到书架、手中的书。
还有他。
他很快就失去了对空间与时间的感受,连发出声音都做不到,仅余下的思维却成了他在此接近永恒的折磨。
而当他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时,就发现自己不仅变成了一个瘦弱的孩子,还躺在尽是苍蝇和腐蛆的死人堆里了。
—————————————————姜址正突然睁开了双眼,大口呼吸着空气。
空气中那股难闻的死人味道被淡淡的泥土气息覆盖,他的身下垫了层厚实的干草。
自己正躺在一个茅草堆上,也不知是谁给自己救了下来。
炕旁的锅炉正在运作,锅炉上的两顶铁锅随内部的蒸汽运动发出阵阵“嘶嘶”的轻响。
姜址正从来没有闻到过这种味道,但他从醒了以后,嘴里就不断的在分泌唾液,肚子也配合着咕咕打转。
身上被敷上了药,几乎全身都用上了绷带,缠的有点太过厚实,让他难以动弹。
他尝试着坐起来,但背部传来的痛感让他刚略微抬起的背部又向后倒去。
自己的伤势好像己经好了许多,至少自己己经能够略微的活动活动身体。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梁,很正,完全没有被打断的迹象,其他地方也完好如初。
若不是他浑身都疼,他都可以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受过伤。
这些难道都是救下自己的人治好的吗?
他到底昏睡了多久?
他看过不少穿越小说,不过自己开局就差点死在这荒无人烟的镇子里,那些小说剧情显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帮不上忙。
他目前的身体,大概仅有十二岁左右。
在他刚刚恢复意识的时候,这个孩子正躺在堆积成山的尸体上,全身上下仅有一块留住尊严的遮羞布。
稍微想一想也能猜出来,那堆成小山的尸体,全都是被侵占小镇的蛮兵“处理”掉的镇民。
那时姜址正害怕得不知所措,从尸体堆爬出来,就胡乱找了个方向逃离那里。
他不可能认识其他人,不知道自己是谁,还听不懂很多人说话,甚至连字也不认识。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要去哪,更要命的是自己始终能感到难以忍受的饥饿,入夜后更是能切身感受到沙漠里刻骨入髓的寒冷。
他根本没法离开这里,小镇的路牌早就在战争发生时就被烧掉了,镇子的边缘他都去看过,除了荒漠以外就是戈壁,他离开小镇,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经历了三天地狱般的生活过后,下定决心的他拖着饥饿疲惫的身体,从蛮兵看守的粮库中偷走了些许食物。
也不能算作偷走吧,毕竟他前脚刚拿到食物,负责看守的难民就给他抓了现行。
于是就有了之前那一幕。
他现在就躺在一间陌生的小屋内,身上的伤都被精心处理过,身上盖着一张厚实的被子,隔壁火炉内还在噼里啪啦的烧着柴火,上面还盛放着两顶小锅,一顶散发出淡淡的中药气味,一顶散发着某种像是煮熟大米一般的清香。
姜址正己经很久没有吃过能够称之为“饭”的东西了,他只能偶尔在蛮兵占领的那个商行附近,找到一些蛮兵们吃剩下的残渣。
房屋外传来了脚步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房屋的隔音效果很差,对方还没有靠近大门,姜址正也能清晰的听到对方正在交谈的内容。
好像是两个年轻的女人?
“咱们在这里己经停留有一段时间了,大家长还没有说什么时候动身吗?”
听她的语气像是有些着急。
“这里可是战线,虽然说北国那边很多人都认识大家长,但听说最近北国出了点事,好几个位子换了人。”
这次的的声音明显沉稳很多,说话慢条斯理的。
“哎呀!
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出这事,我还想这次能不能快点回国去,到处都在杀人,不回到洛汗我根本放不下心。”
“得了得了,你就知道干着急,先进去,别耽误正事。”
几乎是话音刚落,两人就打开了木门。
姜址正连忙起身,急切的想要说些话来,但却是又被背后传来与喉中传来的剧痛给全都压了回去。
“啊……咳…呃啊!”
他几乎是强撑着侧过身来,但口中只是些含糊不清的咕哝声,而且他越是想要说话,喉咙的疼痛就越发严重。
那两名女子一脸惊异,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小跑到姜址正的身旁:“不行!
你快躺回去,有什么话等你恢复了再说!”
“对啊!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非常差,最好不要乱动,恶化了可就麻烦了!”
二人赶紧帮姜址正重新躺了下来,她们动作很是麻利,之前还提到了什么大家长,难道她们属于某个家族吗?
“妮儿,你去通知殿下吧,这里我来就行。”
她应该是那个比较沉稳的女性,姜址正是这么觉得。
被叫做妮儿的女人点了点头,就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开了。
性格沉稳的女人看着姜址正这缠满一身的绷带,表情很不是滋味。
她难以想象这个十二岁的孩子到底经历了何种程度的殴打,只得庆幸自己没有看到绷带下的模样。
“你先不要说话,大夫说你的脖子全都是骇人的伤痕,肯定是伤到了咽喉。”
姜址正与她对视,轻轻的点了点头。
女人也点头回应,她走到灶台前,将铁锅上的盖子揭开,查看了一番后又盖了回去。
“你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吗?”
她转过身来,姜址正看她的脸上就写着“疑惑”二字。
他轻轻摇头。
女人走近他,像是慢慢的在观察姜址正受伤的的身体。
“大夫说你的伤势太过严重,这不是缝上伤口,吃几副药就能治好的,你很可能都活不过三天。”
但他现在还活着,除了身上难以忍受的疼痛以外,他好像也没觉得自己就有要死的样子。
他迷茫的眨眨眼睛,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明白。
不过她好像没懂姜址正的意思,只以为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有一晚上,你仅仅休息了一晚上而己,我不信那位大夫要在这种事情上说谎,但看你的样子……”一晚上?
姜址正还以为自己己经睡了好几天!
结果一晚上,断掉的肋骨自己接回来了?
自己除了疼痛和饥饿以外没有任何不适,身上的伤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他这是怎么了?
眼前的人倒也想弄清楚,但两人此刻也只能带着问题干看而己,姜址正自己都不可能知道原因。
但显然女人也明白,眼前的孩子不太可能知道答案。
她看人很准,姜址正的眼神不会撒谎。
“待会儿殿下应该就会过来看你,看你的肤色……是北国人吧?
我不太理解你身上发生的事情,但我希望你没把北国的传统忘掉。”
她看向窗外,姜址正也听到了,应该是妮儿带着殿下过来了,“救你是殿下的决定,你就留下来,把伤养好,以后就跟在殿下身边,那个小镇的人大概己经死光了,你回去也没有意义。”
她看了看姜址正,眼神里闪过一丝同情:“你可以叫我阎奶妈,我是殿下的乳母。”
“殿下很善良,但愿你可以好好收下这份恩情,其他的以后再说。”
女人稍微整理了一下,让自己看起来像刚进来那时一样端庄。
门打开了,房屋外的光线进入室内,把稍稍昏暗的环境照得明亮了些。
“殿下,他就在里面。”
是妮儿的声音。
一个身影闯了进来,不等妮儿跟上,这位殿下首接就把门关上,然后跑跳着就来到了姜址正的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喜欢什么呀!
我喜欢小虫子!
蜘蛛蟋蟀大青虫我都喜欢!
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她朝姜址正伸出手来,稚嫩的脸上满是调皮,姜址正都能从她高兴得合不拢的嘴里能看到两排不算整齐的白牙,水灵的大眼盯着他猛瞧。
“殿下!
能不能不要把妮儿关在外面!”
妮儿也走了进来,不忘把门带上。
“嘻嘻!
柳薇忘了!”
女孩叉着腰,妮儿抿抿嘴,家里谁能拿她有办法?
“殿下,他现在还说不了话。”
阎奶妈提醒了一句。
女孩嘟着小嘴,左边眼睛大右边眼睛小:“他哑巴了吗?”
妮儿走到女孩身前,蹲下身,双手摸着她的脸:“不是哦,我看他过几天就能跟柳薇说话啦!”
“哇!
那你可要快点好起来!
明天就告诉柳薇你的名字!
后天柳薇就带你出发去一个好地方玩!”
她始终显得很是兴奋。
阎奶妈摇了摇头,不但是大家长,自己和妮儿也把她宠坏了。
不过她觉得自家小姐这样更好,孩子在天真烂漫的时候就该如此。
姜址正看着她,像是作出回应般,努力的点了点头。
“啊!
妮儿姐你看到了吗!
他在点头!
他答应跟我做朋友了!”
女孩高兴得跳起,满屋子跑。
真诚的善举,不求回报。
若不是这个女孩,自己早就死在了那个小小的鬼镇里。
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上一秒他还在被连孩子都不肯放过的人往死里打,下一秒自己就要被友好的陌生人接纳进一个家庭里。
他觉得鼻子酸酸的,接着就干脆闭上了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