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衍猛地睁开眼,视野里却不是医院熟悉的白色天花板,而是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穹顶。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与淡淡腥甜混合的气味,像极了他前世处理过的废弃工厂,只是那气味里还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某种生物的信息素——冰冷,带着攻击性,却又虚弱得摇摇欲坠。
“嘶……”他想撑起身,后脑却传来撕裂般的疼,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同失控的数据流,疯狂涌入脑海。
雄虫林衍,精神力C级,帝国第7星区边缘公民,隶属林氏家族旁支……雌虫沈寒,体能S级,原帝国少将,因“叛国罪”剥夺军衔,现为雄虫林衍的所有物……规则:雄虫至上,雌虫需无条件服从所属雄虫,违抗者可处以电击、烙印、乃至销毁……混乱的信息冲击着他的意识,地球的商业帝国、凌晨三点的董事会文件、刹车失灵前的刺眼灯光……与眼前这个充斥着“雄虫雌虫精神力体能等级”的陌生世界,在他的脑海里惨烈碰撞。
林衍,前世是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投资大佬,以眼光毒辣、手段狠厉著称,三十五岁便建立起横跨多领域的商业版图,却也因常年透支精力,在一场意外车祸中结束了生命。
可现在……他没死?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那是一双年轻的、骨节分明的手,皮肤白皙,指尖甚至带着几分养尊处优的薄茧,与他记忆中那双常年握笔、敲击键盘、指腹泛着淡青色的手,截然不同。
这不是他的身体。
更多的记忆碎片涌来,属于这具身体的原主——也叫林衍。
一个在虫族社会里地位低微的C级雄虫,靠着家族微薄的津贴度日,性格卑劣懦弱,却唯独对“支配雌虫”有着近乎病态的执着。
而记忆里最清晰、最肮脏的部分,都与一个名字有关——沈寒。
一个被原主用铁链锁在房间角落的雌虫。
林衍的胃里一阵翻搅。
原主的记忆里,充斥着对这个雌虫的虐待:用高压电***让他屈服,故意不给食物看着他挣扎,甚至邀请其他低阶雄虫来“共享”这个“战利品”,只为炫耀自己的“雄虫权威”。
那些画面太过血腥,让习惯了文明社会规则的林衍生理性不适。
他强压下恶心,挣扎着从冰冷的金属床上爬起来,双脚落地时一阵虚浮,差点摔倒。
房间很大,陈设却简单得近乎简陋。
金属桌椅,嵌在墙里的营养剂储存柜,还有……房间最内侧,那个用能量屏障与主室隔开的角落。
那屏障是淡蓝色的,泛着微弱的光,隐约能看到里面蜷缩着一个身影。
就是那里。
林衍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愤怒,怜悯,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对“真相”的渴求。
他一步步走过去,脚下的金属地板发出沉闷的回响,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随着距离拉近,屏障后的身影渐渐清晰。
那是一个极其消瘦的雌虫。
他蜷缩在角落,背对着外面,身上穿着破烂不堪的灰色囚服,布料下凸起的骨骼轮廓清晰可见,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在外的脖颈和手臂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痕,旧伤结痂的暗沉与新伤渗血的猩红交织,触目惊心。
最显眼的是他脚踝上的东西——一条粗重的黑色金属链,一端锁在墙上的挂钩上,另一端紧紧嵌在他的皮肉里,周围的皮肤己经红肿发炎。
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绝望与……倔强。
就在这时,一阵机械运转的声音响起。
林衍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半人高的银色机器人滑了过来,它的机械臂上夹着一根细长的电击棒,顶端闪烁着危险的电流。
检测到雌虫沈寒生命体征稳定,未达到强制进食标准。
根据雄虫林衍(原主)设定指令,执行“服从训练”程序。
冰冷的电子音落下,机器人己经滑到能量屏障前,机械臂抬起,电击棒对准了屏障内那个毫无动静的身影。
林衍的瞳孔骤然收缩。
服从训练?
用电击?
前世见惯了商业谈判的尔虞我诈,也处理过不少灰色地带的纠纷,林衍自认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但眼前这一幕,这***裸的、以“规则”为名的虐待,还是狠狠刺痛了他的神经。
“住手!”
几乎是本能地,他吼出了声。
声音因为太久没使用,带着几分沙哑,却异常坚定。
机器人的动作顿住了。
它缓缓转过身,圆形的光学镜头对准林衍,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指令冲突。
检测到雄虫林衍的生物特征,确认身份。
请重复指令。
林衍盯着那根闪烁着电流的电击棒,又看向屏障内那个似乎被惊动、微微动了一下的身影,胸腔里的怒火越来越盛。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一字一句地重复:“我说,住手。
把那东西收起来。”
指令确认。
服从训练程序暂停。
机器人收起电击棒,却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悬浮在原地,像是在等待下一个指令。
林衍的目光重新落回屏障内。
也许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那个蜷缩的身影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了过来。
那一瞬间,林衍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苍白,消瘦,颧骨高高凸起,嘴唇干裂起皮,甚至能看到细小的血痂。
左脸颊上有一道从眼角延伸到下颌的疤痕,破坏了原本应该很俊朗的轮廓。
但最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是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颜色极深的眸子,像被揉碎的黑曜石,沉淀着无尽的冰冷和疲惫。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林衍身上时,那层冰冷下却骤然翻涌出浓烈的恨意与警惕,像一头被囚禁许久的孤狼,即使遍体鳞伤,也依旧死死地盯着闯入者,随时准备用最后一口力气扑上去撕咬。
那眼神太亮,太锋利,带着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决绝,与他孱弱的身体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林衍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
这就是沈寒?
那个在原主记忆里被描述成“卑贱、顺从、像狗一样听话”的雌虫?
记忆与现实的巨大偏差让他愣住了。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雌虫,绝不是原主口中那个可以随意践踏的玩物。
他的眼神里藏着太多东西——骄傲,痛苦,还有一种不甘被驯服的野性。
沈寒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林衍,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类似警告的呜咽声。
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原始的、濒临绝境的威慑力。
林衍看着他身上的伤,看着他脚踝上的铁链,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恨意,忽然明白了什么。
原主的虐待,或许从未真正磨灭这个雌虫的意志。
他只是在用沉默和隐忍,对抗着这无休止的折磨。
“你……”林衍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对眼前的雌虫更是毫无了解。
安慰?
道歉?
似乎都显得苍白又虚伪。
他换了个思路,看向那个还在一旁待命的机器人,问道:“能量屏障怎么打开?”
需要雄虫的精神力认证。
机器人回答。
林衍皱眉。
精神力?
这是他目前最陌生的东西。
他尝试着回忆原主的记忆,模糊地想起一种调动体内能量的方法。
他集中意念,按照记忆中的方式,将一丝微弱的能量导向掌心,然后按在屏障边缘的控制面板上。
“嗡——”淡蓝色的能量屏障闪烁了几下,缓缓消失了。
屏障一消失,沈寒身上那股冰冷的气息似乎更加清晰了。
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避开林衍的视线,重新低下头,将脸埋在膝盖里,只留下一个消瘦的背影。
林衍能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更像是一种极致压抑下的应激反应。
他走到沈寒面前,蹲下身。
金属链摩擦地面的声音让沈寒的身体猛地一僵。
“我知道你恨我。”
林衍的声音放得很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以前……是我不对。”
他说的是“我”,但指的是原主。
但沈寒显然不会理解这种“换了个人”的离奇事,他的身体绷得更紧了,仿佛在等待下一次伤害的降临。
林衍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那条嵌在他脚踝里的铁链。
锁扣是特制的,上面刻着复杂的纹路,看起来需要专门的钥匙才能打开。
“钥匙在哪?”
他问机器人。
在储物间的三级抽屉里。
林衍站起身,转身走向储物间。
身后,沈寒悄悄抬起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这个雄虫……今天很奇怪。
没有像往常一样上来就打骂,没有用那种令人作呕的眼神打量他,甚至……还阻止了机器人的电击。
是又想玩什么新花样吗?
沈寒低下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他见过太多雄虫了,表面装作温和,暗地里却比谁都残忍。
他不会再信了,永远不会。
林衍很快找到了钥匙。
那是一把黑色的金属钥匙,上面同样刻着纹路。
他拿着钥匙走回来,蹲在沈寒面前,伸手想去解脚踝上的锁。
就在他的手指快要碰到锁链时,沈寒突然抬起头,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猛地抬起手,不是去推开林衍,而是用尽全力,将自己那只布满伤痕、指甲缝里还残留着血污的手,狠狠按在了林衍的手背上。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即使身体虚弱到这种地步,指尖的力道也像铁钳一样,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狠劲。
林衍的手背被按得生疼,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指甲刺进皮肤的锐利。
但他没有动,也没有生气,只是静静地看着沈寒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除了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对再次受到伤害的恐惧。
林衍的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他没有挣脱,只是轻声说:“我不是来伤害你的。
我想把这个解开。”
沈寒的动作顿住了。
他看着林衍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欺骗或恶意,可他看到的,只有平静和……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类似“认真”的情绪。
是错觉吗?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突然被敲响了,紧接着,一个粗鲁的声音传了进来:“林衍!
你在里面磨蹭什么?
赶紧把那个贱雌带出来!
王少爷他们都等着呢!”
是原主的父亲,林坤。
沈寒的身体猛地一颤,刚刚有了一丝松动的眼神,瞬间又被冰封,甚至比之前更加冰冷绝望。
他缓缓松开了按在林衍手背上的手,重新低下头,仿佛己经接受了即将到来的命运。
林衍看着他瞬间黯淡下去的背影,又听着门外越来越不耐烦的催促声,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和保护欲,在他的心底悄然升起。
他握紧了手中的钥匙,缓缓站起身,转过身,看向门口。
门外的喧嚣还在继续,夹杂着几个陌生的、轻佻的笑声,显然是所谓的“王少爷”和他的跟班。
林衍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重生到这个鬼地方,也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
但他清楚一点——从他接管这具身体开始,眼前这个叫沈寒的雌虫,就不再是任人欺凌的玩物。
谁也不能再动他。
他走到门口,没有开门,只是隔着门板,用一种冰冷到近乎危险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滚。”
门外的喧闹瞬间安静了下来。
几秒钟后,爆发出更加愤怒的咆哮:“林衍!
***疯了?!
敢这么跟老子说话?!
信不信我让家族剥夺你的雄虫身份!”
林衍没有理会那歇斯底里的威胁。
他的目光越过门板,落在房间角落那个蜷缩的身影上。
然后,他听到自己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再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房间,也传到了门外:“我的雌虫,轮不到你们碰。”
说完这句话,他没有再管门外的反应,转身走回沈寒面前,蹲下身,举起手中的钥匙,眼神坚定。
这一次,沈寒没有再反抗。
他只是微微抬起头,用那双漆黑的眸子,再次看向林衍。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除了警惕和恨意,似乎还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微弱的波动。
而门外,林坤气急败坏的踹门声和怒骂声,正越来越响。
一场风暴,似乎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