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去诊所的路上,我裹紧了大衣,步伐机械却迟缓。
昨晚的梦像一根针,不时刺破我的意识,露出些模糊的碎片。
我试图甩开这种情绪,但它像阴影般盘旋不去。
诊所的窗台上放着一盆吊兰,叶片垂落下来,像极了无声的叹息。
我盯着它出神,首到手机屏幕亮起,提醒我今天的预约。
第一位来访者是陈欢,一位二十七岁的教师。
她的咨询档案显示,她患有轻度焦虑和强迫症,最近因失恋问题加重了症状。
十点整,她推门而入。
她穿着一件米色风衣,双手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
布袋的边缘透出几本书的影子,她看起来有些局促,低着头,像个试图隐身的孩子。
“陈欢,请坐。”
我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她轻轻应了一声,将布袋放在脚边,双手交握着放在膝盖上,手指不停地捻着衣角。
我习惯了观察细节,这种小动作是典型的焦虑表现。
“最近感觉怎么样?”
我语气轻缓,尽量让她放松。
“还、还好吧。”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只是……有时候会觉得,觉得自己不太真实。”
“怎么说?”
“就是……好像我生活在一个壳里。”
她抬起头,眼神空洞,“壳是完美的,可里面的我却越来越空。”
我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她的语气变得急促起来,像是终于找到一个安全的出口:“我总是强迫自己做好每件事,教书、备课、和同事相处……大家都觉得我很优秀,很完美。
可我自己知道,我像是站在一面镜子前,拼命调整姿态,让别人看到最好的一面。
可是,这样的我,是我吗?”
她的眼神开始湿润,声音也颤抖了。
我递过一张纸巾,她接过后轻轻擦拭眼角:“最近,我开始梦见一件很奇怪的事……梦见我站在一个房间里,房间的墙上有很多镜子,每一面镜子里的‘我’都不一样。
有的在哭,有的在笑,还有的背对着我。
可真正的我……却不知道自己该是哪一个。”
听到这里,我的心里微微一震。
这是第二个来访者用梦境来描述自己内心的迷茫。
不同于宋雨的灯塔,这次是镜子。
两者看似毫无关联,却都指向了一个共同点——一种深刻的自我失落感。
我试探着问:“陈欢,你觉得这些镜子里的‘你’,有哪个是最真实的吗?”
她摇摇头,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我没有逼她,只是给了她足够的时间。
良久,她才低声说:“我觉得……好像没有一个是真实的。
每个‘我’都不完整,就像拼图,少了一块。”
这句话让我有些恍惚。
我想起昨晚的灯塔,它的光芒在我梦中显得微弱而孤独,仿佛也在寻找什么。
我努力把自己拉回现实,点点头说:“这种感觉并不奇怪。
每个人都有过类似的经历。
我们都试图找到完整的自己,但这个过程需要时间和勇气。”
陈欢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叶医生,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她的提问让我一怔。
我是一个心理咨询师,角色要求我保持冷静和专业,不把自己的情绪带入对话。
但她的眼神太真诚,太首白,像是一面镜子,把我自己的影子也映了出来。
“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时刻,”我含糊地回答,“包括我。”
她微微点头,似乎对这个回答感到满意,但也可能只是为了不让我为难。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聊了她的家庭、工作和日常压力。
她的故事和许多来访者的故事没有太大区别——父母高期待的教育、社会对“完美女性”的塑造、内心深处对自由的渴望。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了。
临走时,她拿起布袋,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我说:“叶医生,我有时候觉得……那个房间里的镜子可能在告诉我什么。
可惜,我听不懂。”
说完,她匆匆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心中却莫名沉重起来。
那些镜子到底在告诉她什么?
而我自己的灯塔,又在试图指引我走向哪里?
这一天过得异常漫长。
每个来访者的故事都像一滴水,慢慢渗入我的内心,汇聚成一片汹涌的潮汐。
下班后,我回到家中,泡了一杯热茶,坐在沙发上翻阅一本心理学杂志。
无意间,我看到一篇文章,标题是《梦境与内心的对话》。
文章里提到,梦境中的意象常常是潜意识的投射,灯塔代表方向和希望,镜子则象征自我探索与真实。
我放下书,闭上眼睛,那座灯塔的微光又浮现在眼前。
它孤独却不熄灭,像是在等待着某种回应。
或许,它不仅仅属于我的来访者,也属于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