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惊魂1990头痛得像要炸开。
一股浓重的、混合着劣质煤炭和陈旧木头的气味粗暴地钻进我的鼻腔,
呛得我忍不住咳嗽起来。我挣扎着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映入眼帘的,
是糊着旧报纸的顶棚,纸张已经泛黄,边角卷曲着垂下。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板床,
铺着粗糙的、印着俗气大红牡丹的床单。我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斑驳的墙壁,
掉漆的木头衣柜,一张摇摇欲坠的桌子,
还有桌上那个刺眼的、印着“劳动模范”字样的搪瓷缸。这是哪儿?我低头看向自己,
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款式土气,布料粗糙。这根本不是我的真丝睡衣!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我连滚带爬地冲到桌边,一面边缘模糊的水银镜子映出我的脸。
一张年轻、苍白、带着几分怯懦的陌生脸庞。眉毛细淡,眼神惶惑,
嘴唇因为紧张而微微抿着。这不是我!我是林薇,2025年的林薇,
刚刚带领团队拿下千万级项目的林薇!
怎么会……我的目光死死锁在墙上的挂历——1990年4月。
旁边还贴着一张“先进生产工作者”的奖状,名字赫然是:林薇。1990年?林薇?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进我的脑海。这个身体的原主,也叫林薇,
是东北某老工业城市纺织厂的女工。性格懦弱,逆来顺受。她有一个丈夫,是部队里的军官,
叫周卫东。但这婚姻名存实亡,是家庭包办,两人没什么感情,长期分居,
甚至……正在闹离婚。而我,来自三十五年后的灵魂,竟然在她身上苏醒了过来。就在这时,
“吱呀”一声,房门被粗暴地推开。
一个穿着藏蓝色罩衣、颧骨很高、嘴角向下撇着的老太太端着一个铝饭盒走了进来,
是原主的婆婆。她把饭盒往桌上重重一放,汤汁溅了出来。“哟,醒了?
还以为你睡死过去了!”她吊梢眼一翻,声音尖利得像是指甲刮过玻璃,
“天天摆着一张丧气脸,给谁看呢?我们周家是缺你吃了还是短你穿了?
”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这是原主身体残留的习惯反应。但立刻,
一股属于我的怒火腾地升起。在2025年,谁敢这么跟我说话?没等我开口,
周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甩过来一张纸:“厂里通知下来了,下岗分流!你自己看看,
名单上头一个就是你!真是丢人现眼!我们卫东在部队里前途正好,眼看要提干了,
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拖后腿的货色!”下岗?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征求意见表”,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记忆告诉我,
原主因为性格软弱、不善言辞,成了车间里最先被“优化”掉的对象。
婆婆还在喋喋不休:“赶紧签字滚蛋,别占着茅坑不拉屎!离了婚,你跟我们家就没关系了,
是死是活,自己掂量着办!”若是原来的林薇,此刻怕是已经吓得掉眼泪了。但此刻,
占据这具身体的是我。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妈,工作的事,我会处理。至于拖不拖后腿,现在下定论,
还早了点。”周母显然没料到我会顶嘴,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被点燃的炮仗,
声音陡然拔高:“哎呦喂!长本事了?还敢跟我犟嘴?你处理?你怎么处理?
除了在车间里缝那几个破扣子,你还会干什么?
……”她的叫骂声被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打断。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挡住了外面昏暗的光线。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草绿军装,风纪扣一丝不苟地扣着,
肩章挺括。脸庞线条硬朗,眉头微蹙,眼神深邃却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疏离和疲惫。
正是周卫东。他回来了。屋里的吵闹瞬间静止。周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立刻换上一副委屈的腔调:“卫东,你看看她!我说她两句,她就要翻天了!还敢顶撞我!
”周卫东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我,在我手中的下岗通知上停留了一瞬,没有任何波澜。
然后他看向母亲,语气平稳:“妈,少说两句。”他走到桌边,放下军帽,
甚至没有看我第二眼,声音没有什么温度,
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离婚报告我已经递交上去了。流程需要时间,
你这段时间……安分点,做好准备。”安分点?做好准备?我看着他冷硬的侧脸,
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熄灭了。这个男人,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对我没有半分情谊,
甚至懒得多给予一点关注。在他眼里,我大概只是一个急需摆脱的、麻烦的包袱。指望他?
绝无可能。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在这个充满恶意的家庭,我能依靠的,只有我自己。
周卫东说完,便不再理会我,转身去拿暖瓶倒水。周母在一旁得意地撇着嘴。
我紧紧攥着那张决定“林薇”命运的下岗表,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镜子里,
那张苍白怯懦的脸上,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燃烧着不屈的火焰。1990年是吗?
下岗是吗?离婚是吗?我抬起头,目光越过喋喋不休的婆婆,越过冷漠如冰的军官丈夫,
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不行,我不能就这么完了!我得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比谁都好!
第二章:厂区阴云与微光周卫东只在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返回部队。他离开时,
甚至没有多看我一眼,仿佛我只是这间屋子里一件不起眼的摆设。婆婆因为儿子离开,
又把一肚子怨气撒在我身上,指桑骂槐了一早上。我默默喝完能照见人影的稀粥,
拿起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走出了令人窒息的周家。四月的东北,
清晨的风还带着凛冽的寒意。街道两旁是灰扑扑的筒子楼,墙上刷着斑驳的标语。
自行车***叮当作响,穿着蓝、黑、灰工装的人们行色匆匆。
空气里弥漫着煤烟和工厂特有的金属锈蚀的气味。这一切都在提醒我,这不是梦,
这是真实的1990年。纺织厂的大门和记忆里一样破旧。走进车间,
巨大的噪音瞬间包裹了我,织布机哐当作响,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棉絮。工友们看到我,
眼神各异,有同情,有漠然,更多的是一种看好戏的微妙表情。“小林子,来啦?
”一个略显夸张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是张大姐,我们车间的“百事通”,
也是原主名义上最谈得来的“朋友”。她凑过来,压低声音,脸上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听说没?下岗名单下来了!你……唉,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我嗯了一声,没接话,
走到自己的缝纫机前坐下。记忆里,原主就是在这个位置上,
日复一日地缝着永远也缝不完的裤脚边。“要我说啊,”张大姐却不打算放过我,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这女人啊,还是得有个好归宿。你看你,
跟周营长闹成这样,厂里肯定也得考虑影响不是?这下岗,说不定也是为你着想,
让你安心回家处理家务事……”她话里有话,
暗示我下岗是因为个人作风问题影响了厂里声誉。我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她:“张大姐,
下岗是因为厂里效益不好,精简人员。跟我的家务事没关系。”张大姐没料到我会直接反驳,
愣了一下,随即讪讪地笑了笑:“哎,我也是为你好……你看你,还较真了。”这时,
车间王科长腆着肚子走了过来。他四十多岁年纪,头发梳得油光锃亮,
一双眼睛总喜欢在女工身上打转。“林薇啊,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他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我心中警铃大作,记忆里,
这个王科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前就试图对原主动手动脚,被原主躲开了,
之后就没给过原主好脸色。我跟着他走进那间狭小的办公室。王科长关上门,坐在办公桌后,
点燃一支烟,眯着眼打量我。“林薇啊,你的情况,我也很同情。”他吐了个烟圈,
“下岗名单是厂里定的,我一个小科长,也说不上话。不过嘛……”他话锋一转,
身体往前倾了倾,压低声音,“事在人为。你要是懂事点,我或许还能帮你想办法,
换个轻松点的岗位,或者……延迟下岗也不是不可能。”他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一股恶心感涌上我的喉咙。在2025年,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对付他们的办法也多的是,
但在这个年代,在这个环境下,我不得不谨慎。我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语气疏离而坚定:“王科长,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麻烦了,我会服从厂里的安排。
”王科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冷笑一声:“行!有骨气!
那你就等着卷铺盖卷走人吧!出去!”我转身走出办公室,背后传来他不满的冷哼。我知道,
这下是彻底把他得罪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肯定会变本加厉地刁难我。果然,
回到岗位后,王科长分配给我的活计又脏又累,还故意挑刺。
张大姐在一旁和几个女工窃窃私语,不时投来异样的目光。压抑,无处不在的压抑。
这个工厂,这个环境,像一张无形的网,要把我勒死。
原主就是在这种日复一日的压抑和欺凌中,变得愈发懦弱。但我不是她。
中午休息的***像是救赎。我几乎是逃离了车间,走到厂区外。阳光有些刺眼,
我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里飞速运转。下岗已成定局。周家回不去。
离婚是迟早的事。我必须尽快找到活下去的路。我的目光扫过街景。行人大多步履匆匆,
面色带着时代特有的疲惫和茫然。他们的衣着……清一色的蓝、黑、灰,要么是肥大的工装,
要么是款式老旧的的确良衬衫,几乎谈不上任何剪裁和色彩。单调得像一片灰色的海洋。
然而,就在这片灰色中,我偶尔能看到一两个亮点。
一个年轻姑娘穿着一条略显收腰的红色连衣裙,虽然面料普通,但引来了不少羡慕的目光。
另一个烫了头发的中年女人,穿着一件带点小翻领的衬衫,在人群中就显得格外精神。
我的心猛地一跳。商机!巨大的商机!这个年代,物质匮乏,人们开始渴望美,
渴望与众不同。服装,是普通人最容易也是最先想要改变的领域。
而我有原主扎实的缝纫手艺,更有来自未来几十年的审美眼光。我不需要设计得多前卫,
哪怕只是在领口、袖口、腰身上做一些小小的改良,就足以脱颖而出。
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做衣服,卖衣服!可是,启动资金呢?原主那点微薄的积蓄,
恐怕连买几块像样的布料都不够。晚上回到周家,婆婆照例没有好脸色,摔摔打打。
我默默吃完饭,收拾了碗筷。等到周卫东例行公事般打回来确认我“安分”在家的电话时,
我深吸一口气,接过了话筒。“周卫东,”我直接叫了他的名字,省去了所有虚伪的称呼,
“我需要一笔钱。”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没料到我会提这个。随即,
他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不悦:“你要钱做什么?家里缺你吃了还是缺你穿了?
”语气和他母亲如出一辙。“我不需要家里养。”我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
“我要做点小生意。下岗后,我得自己活下去。”“胡闹!
”周卫东的声音带上了训斥的味道,“做什么生意?那是投机倒把!你是军属,要注意影响!
安分待着,等离婚手续办完,组织上会给你安排出路。”军属?影响?
我心底那股压抑了一整天的火气终于窜了上来。“周营长!”我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你的面子是面子,我的活路就不是路了吗?安分待着?等着被饿死吗?你放心,
我就算是摆摊卖衣服,也绝不会打着你周营长的旗号,丢不了你的人!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只能听到他略微加重的呼吸声。我能想象他此刻紧蹙的眉头,
和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可能出现的错愕。我这番话,
完全超出了他对那个懦弱妻子的认知。我不知道这段沉默意味着什么,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还是不屑一顾。我也不想再等,直接说道:“钱算我借你的,以后一定还你。不行就算了,
我自己再想办法。”说完,我准备挂电话。“……要多少?”就在听筒即将离开耳朵的瞬间,
他的声音突然传来,听不出情绪。我愣了一下,报了一个谨慎的数目,
足够我买些布料和基本的工具。“……明天让你妈拿给你。”他顿了顿,声音依旧硬邦邦的,
“林薇,你最好知道你在做什么。”“咔哒”一声,电话被挂断了。我握着传来忙音的话筒,
站在原地,心跳得有些快。不是因为他的妥协,而是因为我知道,从这一刻起,
我和这个时代、和周围所有人的战争,真正开始了。窗外,夜色渐浓。但我的心里,
却亮起了一簇微弱的、却无比坚定的光。
第三章:夜市初啼声周母把一叠皱巴巴的纸币拍在桌上时,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拿去!
卫东也不知道被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我告诉你林薇,这钱要是打了水漂,
看我不……”我没理会她的咒骂,平静地拿起钱点了点。数目没错。这笔钱,
是我在这个时代掘到的第一桶金,也是我通往自由的敲门砖。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上了发条。
白天在厂里忍受着王科长变本加厉的刁难和张大姐阴阳怪气的“关心”,
脑子里却在飞速规划。一下班,我就揣着钱和攒下来的布票,直奔百货大楼和布料市场。
90年代初的布料市场,色彩和花样都乏善可陈。我仔细摸着布料的质地,对比着价格,
最终选定了几种颜色素雅但质感不错的棉布和的确良。
又咬牙买了一些颜色鲜艳的线、几颗别致的扣子,还有一把锋利的剪刀和软尺。
最关键的一步是设计。我不能做得太超前,那样会吓跑顾客。
我回忆着在杂志和影视剧里看过的***十年代经典款式,
决定从最基础的白衬衫和连衣裙入手。晚上,等周母睡下,我把自己关在狭小的房间里,
就着昏黄的灯光开始干活。原主的手艺确实扎实,踩缝纫机的动作几乎成了肌肉记忆。
而我带来的,是超越时代的审美。我把最普通的白衬衫的领子改成了更秀气的小方领,
悄悄收了腰线,让版型更贴合身材。又给一件藏蓝色的确良布料,做成了略显A字的及膝裙,
在侧腰处做了一个同色系的蝴蝶结装饰。我还用碎布头做了几个简单的发圈,
作为搭配的小饰品。每一针每一线,都缝进了我对未来的期望,
也缝进了我对这个压抑环境的反抗。第一个出摊的夜晚,我心跳如鼓。
选择的地点是在离工厂区不远的一个自发形成的夜市边缘。这里人流尚可,
而且摆摊的多是卖些小吃、袜子、头绳的小贩,竞争相对小一些。
我铺开一块洗得发白的旧床单,把精心折叠好的几件衣服和发圈摆上去,
然后……就陷入了尴尬的等待。人来人往,却很少有人在我的摊位前停留。偶尔有人瞥一眼,
也很快移开目光。旁边卖茶叶蛋的大妈和修自行车的大爷,看我的眼神带着几分好奇和怜悯。
“姑娘,新来的?卖衣服啊?这年头,谁舍得买新衣服哦。”茶叶蛋大妈好心地说。
“看看这料子,还行,就是样子太普通了。”一个路过的女工拿起一件衬衫看了看,
又放下了。我的信心一点点下沉。难道我判断错了?这个时代的人,对美的需求还没有觉醒?
还是我的“改良”根本微不足道?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我看着身上穿的还是从周家带出来的、肥大的旧衣服,心一横,
拿起那件我改过的白衬衫和藏蓝裙子,走到摊位后面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飞快地换上。
当我重新站回摊位前时,我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明显变了。合身的衬衫勾勒出腰线,
利落的裙子显得人精神又清爽,和周围一片灰蓝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哎,
你这衣服……好像不太一样?”终于,
一个看起来像是附近文具店售货员的年轻女孩停下了脚步,好奇地打量着我。机会来了!
我立刻挂上微笑,不是原主那种怯懦的笑,而是带着自信和亲和力的笑容。“同志好眼光,
这衬衫领子是我自己改的,显得脖子修长。裙子腰这里收了点,配上这个蝴蝶结,
显高又显瘦。您身材好,穿上肯定更好看。
”我适时地拿起一个发圈递给她:“搭个同色系的发圈,整体就更协调了。
”女孩被我说得心动,摸了摸布料,又看了看我身上的效果,犹豫地问:“多少钱?
”我报了一个比百货大楼同类产品稍高、但绝对在普通人承受范围内的价格,
并强调:“我这都是用好料子自己做的,做工你也看得到,比机器压的结实,
穿几年都不会变形。”女孩又还了还价,最终心满意足地买走了衬衫和裙子,
还带走了两个发圈。开张了!第一笔生意像是一个信号。之后,
陆续又有几个下班路过的女工被吸引过来。有人对收腰的设计啧啧称奇,
有人喜欢那个小蝴蝶结的巧思。我一边手脚利落地收钱、打包,
一边用简单易懂的话术介绍着穿搭技巧。“大姐,您皮肤白,穿这个浅黄色显气色。
”“这件衬衫配您那条黑裤子就很好看,把衬衫下摆塞进裤腰,精神!”我的摊位前,
渐渐聚起了一点人气。旁边茶叶蛋大妈的生意都好像被我带好了些。之前质疑的目光,
变成了羡慕和好奇。就在我忙得额头冒汗,心里却充满久违的成就感时,
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人群外围,一个熟悉的军绿色身影一闪而过。那身影挺拔,
在熙攘的人群中有些突兀。是周卫东?他怎么会来这里?我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那边却只有流动的人影,刚才那个身影仿佛只是我的错觉。是错觉吗?还是……他真的来了?
顾客的询问声拉回了我的思绪。我甩甩头,压下心中的疑虑,重新挂上笑容,继续招呼生意。
但心底,却有一丝莫名的涟漪,悄悄荡开。如果真的是他,
他看到刚才那个在摊位上侃侃而谈、自信飞扬的我,又会是什么表情呢?夜色渐深,
摊位的衣服卖掉了大半。我摸着口袋里变得厚实起来的零钱,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时代,
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希望。这条路,我走对了。第四章:风波起于红眼“薇光”小摊的生意,
像春风里悄然探头的绿芽,一天天有了起色。
我白天在厂里机械地完成着王科长刻意加重的工作,心里却像揣着一团火,
只盼着下班的***。我用赚来的钱,买了更多花色的布料,
开始尝试做一些更复杂的连衣裙和小外套,甚至还进了一些紧俏的***和小饰品搭配着卖。
人气的积累,像水面的涟漪,一圈圈荡开。开始只是附近的年轻女工,
后来连隔着几条街的百货商店售货员、学校的年轻老师,
都会在下班后特意绕到我的小摊前逛一逛。
她们喜欢我衣服上那些不起眼却恰到好处的小设计,
更喜欢我总能三言两语给出让她们变好看的搭配建议。“小林,你这手真巧,
这腰身收得真好!”“比我上次在百货大楼买的成衣合身多了,价钱还便宜!
”这些真诚的夸赞,是我在冰冷的车间和压抑的周家从未得到过的滋养。
我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腰板也挺直了许多。我知道,我卖的不仅仅是衣服,
更是一种对更美、更自信生活的微小向往。然而,树大招风,哪怕只是棵刚破土的小苗。
流言开始像潮湿角落里滋生的霉菌,悄无声息地蔓延。
先是张大姐在车间里的声音变得格外刺耳。她不再只是私下嘀咕,而是故意在休息时间,
凑在一群女工中间,音量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都听见:“哎,你们说,
这林薇下了班天天往外跑,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是干啥呢?”“听说在夜市摆摊?
一个女人家,抛头露面的,像什么样子!”“她哪来的本钱啊?该不会是……周营长给的吧?
这婚还没离利索呢,就拿着男人的钱瞎折腾?”“我看不像,
周营长那么正派的人……别是走了什么歪门邪道吧?”那些意味深长的目光,像细密的针,
扎在我背上。我咬着牙,只当没听见。清者自清,我有力气跟她们斗嘴,
不如多踩几脚缝纫机。可麻烦并不会因为我的沉默而停止。一天晚上,夜市正值热闹的时候,
我的摊位前围了几个姑娘,正兴致勃勃地挑着衣服。突然,一个尖利的声音像破锣一样炸响,
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林薇!你个不要脸的小蹄子!我们周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人群像潮水般分开,周母铁青着脸,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手指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尖上。
她显然是听了风言风语,特意来找茬的。“大家快来看看啊!这就是我们周家的儿媳妇!
男人在部队保家卫国,她倒好,跑到这种地方来卖弄***!勾三搭四!
我们老周家祖宗八辈的脸都让她丢光了!”周母捶胸顿足,唾沫横飞,表演得淋漓尽致。
围观的人群顿时议论纷纷,好奇、惊讶、鄙夷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我身上。
那几个挑衣服的姑娘也吓得缩回了手,不知所措地看着我。血液“嗡”的一声冲上头顶。
若是原来的林薇,怕是早已羞愤欲死,瘫软在地。但此刻,
我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底直烧上来。忍耐是有限度的!我放下手里的衣服,挺直脊背,
目光平静地迎向周母那双因为愤怒而扭曲的眼睛,声音清晰,甚至带着一丝冷意:“妈,
您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我靠自己的手艺,正大光明地摆摊卖衣服,一不偷二不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