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烈日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烤着青石板地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
演武场中央巨大的测力黑曜石前,人群排成长龙,少年少女们脸上交织着紧张与期待。
今日,是叶家一年一度的血脉觉醒测试,关乎着每个叶家子弟未来的命运。
队伍末尾,一个身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衣衫的少年静静站立。
他约莫十六七岁,身形略显单薄,面容清秀,但眉宇间却有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他便是叶观,大炎王朝青云城叶家的世子——至少,名义上是。
“下一个,叶峰!”
主持测试的三长老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个身材壮硕的少年应声出列,深吸一口气,将手掌重重按在冰凉的黑曜石上。
刹那间,黑曜石表面光华流转,先是泛起赤红色的光芒,随即颜色加深,转为浓郁的橙色,最终稳定在耀眼的黄色光晕上,光晕之中,隐约可见一道模糊的虎形虚影咆哮。
“叶峰,十六岁,血脉觉醒,黄阶中品,烈虎血脉!
不错,下一个!”
三长老的声音透着一丝赞许。
人群顿时响起一阵羡慕的议论声。
“黄阶中品!
叶峰哥果然厉害!”
“看来进入家族内堂是稳了!”
叶峰昂首挺胸,得意地走下台,目光扫过队伍末尾的叶观时,毫不掩饰地闪过一丝鄙夷。
测试继续进行着。
“叶灵,十五岁,血脉未显!”
“叶宏,十七岁,血脉觉醒,黄阶下品,青木血脉!”
……有人欢喜有人愁。
血脉觉醒,等阶由高到低分为天、地、玄、黄西阶,每阶又分上、中、下三品。
能否觉醒血脉,觉醒何种品阶的血脉,几乎决定了一个人在以武为尊的大炎王朝能走多远。
对叶家子弟而言,更是决定其在家族中的地位。
队伍缓慢前行,终于轮到了叶观。
当他走向测力黑曜石时,原本嘈杂的演武场瞬间安静了不少。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好奇、审视、幸灾乐祸……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叶观,叶家世子。
这个身份本就引人关注,更何况,他还是个“著名”的修炼困难户。
年满十六,却连最基本的炼体境都未能圆满,体内灵力驳杂微弱,在同龄人中堪称垫底。
若非他父亲,前任家主叶擎天余威尚在,恐怕他这世子之位早就易主了。
即便如此,家族中要求废黜他世子之位的声音也从未停歇。
叶观对周围的视线恍若未闻,他平静地走到黑曜石前,缓缓抬起右手。
他的手很稳,指尖没有一丝颤抖。
他知道自己体内的情况,对测试结果早己不抱希望,此刻心中反而一片坦然。
掌心贴上冰冷的石面。
一秒,两秒,三秒……黑曜石毫无反应,沉寂得如同死物。
人群中开始响起压抑不住的嗤笑声。
“果然还是老样子,废物就是废物。”
“真是丢尽了叶家的脸面,还好意思占着世子之位。”
“要是老家主还在……”议论声如同针尖,刺入耳膜。
高台上,端坐正中的现任家主,也就是叶观的大伯叶擎山,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便被威严取代。
他身旁的几位长老,有的面无表情,有的则毫不掩饰脸上的失望与厌恶。
叶观心中轻轻一叹,正准备收回手掌。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轰!
一股难以形容的灼热气流,毫无征兆地从他丹田最深处爆发,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猛然喷发!
这股力量浩瀚、古老、苍茫,带着一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无上威严,瞬间冲垮了他脆弱的经脉!
“呃啊!”
叶观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青筋暴起,剧烈的痛苦让他几乎晕厥。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要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撑爆!
与此同时,他掌心下的测力黑曜石,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光芒并非寻常血脉觉醒时的赤、橙、黄、绿等颜色,而是一种混沌未分、仿佛蕴含天地初开奥秘的灰蒙蒙光华!
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沉重无比的压迫感,让整个演武场瞬间鸦雀无声,所有嘲笑和议论都戛然而止。
灰光持续了不到一息的时间,便骤然收敛,消失得无影无踪。
紧接着,黑曜石表面,浮现出无数道细密、古朴、完全无法辨认的奇异纹路,那些纹路扭曲盘绕,似龙非龙,似蛇非蛇,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韵味。
然而,这奇异的景象仅仅维持了一刹那。
下一刻,那些古老纹路便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消散。
而测力黑曜石本身,竟发出“咔嚓”一声轻响,表面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光华彻底散去,黑曜石恢复了原本的漆黑,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异象从未发生过。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着嘴,难以置信地望着场中央那个摇摇欲坠的少年,以及黑曜石上那道清晰的裂痕。
发生了什么?
那灰光是什么?
那些古怪的纹路是什么?
测力石……怎么会裂开?
从未有过先例!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加汹涌的哗然!
“刚……刚才那是什么光?”
“测力石坏了?
不可能啊,这可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宝物!”
“难道是……他觉醒了某种未知的强大血脉?”
有人猜测,但语气充满了不确定。
因为那灰光和纹路,与己知的任何血脉异象都截然不同。
“强大血脉?
你看他那副样子,像是觉醒强大血脉吗?”
立刻有人反驳。
的确,此时的叶观状态极差,他单膝跪地,大口喘息,浑身被汗水浸透,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得吓人,怎么看都更像是修炼出了岔子,而非觉醒强大血脉的征兆。
真正强大的血脉觉醒,虽然也可能伴随痛苦,但觉醒者气息会随之暴涨,绝不可能如此狼狈虚弱。
高台上,家主叶擎山猛地站起身,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叶观和那道裂痕,脸色变幻不定。
几位长老也纷纷离座,围拢过去,仔细检查测力黑曜石。
“家主,测力石似乎……受损了。”
一位擅长炼器的长老检查后,面色凝重地说道。
“可能……是此子体内灵力过于驳杂混乱,冲击之下,引发了测力石的异常反应,甚至导致其受损。”
另一位长老沉吟道,给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
这个解释,显然比“叶觉醒醒了某种未知强大血脉”更容易让这些见多识广的长老们接受。
毕竟,叶观的“废物体质”早己深入人心。
叶擎山盯着叶观看了半晌,眼神深邃,最终缓缓坐回座位,沉声道:“测力石异常,此次测试结果作废。
叶观,血脉未显,评定:不合格!”
冰冷的声音,如同最终判决,回荡在演武场上空。
“不合格”三个字,像重锤般砸在叶观心上,但他此刻却无力争辩,体内那股狂暴的力量仍在肆虐,撕裂着他的经脉。
周围的议论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和落井下石。
“果然还是废物,居然能把测力石搞坏,真是奇葩!”
“害我们虚惊一场,还以为走了什么狗屎运呢。”
“不合格……这下他这世子之位,怕是保不住喽!”
叶峰等人更是毫不客气地哄笑起来。
叶观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高台上那些冷漠的面孔,望向周围那些幸灾乐祸的族人,他紧紧咬住了嘴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
屈辱、不甘、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茫然。
那股力量……到底是什么?
它来自哪里?
为何会让他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却又未带来任何修为上的提升?
没有人给他答案。
他被两个旁系子弟“搀扶”着,几乎是拖拽着离开了演武场,送回了他那座位于叶府最偏僻角落的破败小院。
是夜,月凉如水。
叶观躺在冰冷的床板上,身体依旧被阵阵隐痛折磨,难以入眠。
白天发生的一切,如同噩梦般在脑海中反复盘旋。
父亲的失踪,族人的冷眼,多年的隐忍,还有今日那匪夷所思的异象和最终的“不合格”评定……一切,都仿佛要将他推向绝望的深渊。
然而,在那绝望的最深处,似乎又有一点微弱的光。
那股力量,虽然带来了无尽的痛苦,但他隐约感觉到,那灰光之中,似乎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古老韵律,与他血脉深处某种东西产生了共鸣。
就在他心神恍惚之际,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
“唉……”叹息声悠长,带着一种看尽世事的沧桑。
叶观猛地一惊,强撑着坐起身,低喝道:“谁?”
月光下,只见院中那棵老槐树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缓缓走出阴影,月光照亮了他的模样。
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衫,面容普通,但一双眼睛却清澈明亮,宛如蕴藏着星辰大海,与他年轻的外表格格不入。
他腰间挂着一个朱红色的酒葫芦,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墨香与酒气的奇特味道。
最奇特的是,他手中拿着一卷竹简,但那竹简却并非实体,而是由柔和的光芒凝聚而成,散发着淡淡的辉光。
年轻人看着叶观,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声音清朗,却带着一种首指人心的力量:“小友,你这血脉……有点意思。
非伏非羲,亦正亦奇,沉寂万古,今日初醒。
只是,明珠蒙尘,龙困浅滩,可惜,可叹。”
叶观心中剧震,警惕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你是谁?
你怎么知道我血脉的事?”
年轻人不答,反而仰头灌了一口酒,然后晃了晃手中的光质竹简,笑道:“我姓苏,单名一个言字,一介游历天下的闲散雅客罢了。
至于如何知晓……”他目光落在叶观身上,仿佛能穿透他的血肉,首视其血脉本源。
“我不仅知道你血脉有异,还知道,若无人指点,你活不过三年。
这血脉之力,对你而言,非福是祸,是穿肠毒药,而非登天阶梯。”
苏言的话语,如同惊雷,在叶观耳边炸响。
活不过三年?
穿肠毒药?
联想到白日那几乎将他撕裂的痛苦,叶观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自称苏言的古怪雅士,声音干涩地问道:“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