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茗堂还未有人起身的痕迹,秦婳的屋内却早己经不见人影,屋中未燃烛火,趁着一缕晨光照进来,不由的一种安静祥和之感。
床榻上早己经冰透的被窝告诉怀苋,人己经不在许久了。
又起早去练功!
怀苋拿了披风一路找过去,噔噔噔踩在木板上的声音像是催促着大家起床。
到底是入了春,大雪过后院子里带着泥土的清香,偶尔还有一两株冒了绿的新芽。
秦婳一身单薄的束身红衣,手握长剑穿过水榭上了台阶,俯身向下看去,湖面冰霜洁白无瑕,秦婳负手站在桥上,成为雪景中难得的一点红。
湖里的冰面化了些,隐隐能看得见下头水流游鱼,不过这都不是紧要的,正好试试自己轻功的长进,此等薄冰倒是一点儿都不影响。
只见秦婳飞身脚尖一点,自栏杆处纵身一跃,周遭一片寂静,唯有长剑破空出鞘,划过的时候发出嗖嗖声响,而后她冰面上耍了一套自创的蒲林三纫,她的身材本就纤细,再配合上轻功剑法,活像冰面起舞的仙女一般,扬起的飞雪与冰屑仿佛也会听话般,丁点未曾沾染上她的身,真如置身仙境。
舞毕,冰面上竟然出现了一整座楼阁,端的是气势雄伟,惟妙惟肖,就连飞檐翘角也是细致的紧,竟像某个宫殿的图纸。
怀苋一路寻来看了大半场,瞧着这光景一时呆了眼,满眼的惊羡,从前可未曾见过这般舞剑的。
“门主这是又精进不少呢。”
怀苋乖巧的上前递上披风,接过剑自己拿着,十分敬仰的看着秦婳,倒是秦婳,粉面红衣,整个人容光焕发般的轻吐几口气,快步回了锁茗堂。
舍不得方才湖面上的景色,怀苋回头看了看,称赞道:“这楼当真好看,若是真能建成叫我看看也满足了。”
湖面的冰因为方才的划痕己经慢慢裂开,秦婳掌握着时间,听得冰面一声脆响,那光景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她不以为意,甚是轻松的说:“等有机会,带你去瞧瞧。”
怀苋紧跑两步跟上,不问这楼在哪儿,也不问何时去看,她只知道门主答应了,那必定会做到的。
接连几日飞雪后猛地放晴,阳光格外刺眼一些,照在雪地上的时候更是晃眼睛。
秦婳回来时院子里的积雪己经清理干净了,她这个锁茗堂的规矩甚是严苛,下头人做事也勤快。
怀苋吩咐了厨房做菜,便殷勤的过来打水伺候秦婳洗脸。
朱雀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
怀苋捧着水等秦婳漱口,而后又递上帕子过去,端过茶水还特意吹了吹,确定不烫才递给秦婳,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看不出半点谄媚的痕迹。
而秦婳一脸没事人一样,端着架子等她,看看还能玩出个什么花样。
“今儿这是撞邪了?”
朱雀打趣道。
怀苋娇滴滴的哼了一声白了她一眼,又蹲在秦婳面前捶腿,许久才试探的问:“门主的那套剑法可以教给我吗?”
原是如此!
朱雀就知道定是有求于门主才会这般乖巧的。
秦婳倒是不装,点了下怀苋的脑门首接拒绝:“学剑法需得入门,你个娇生的女娘学什么功夫。”
“我也想像门主这般英姿飒爽仗剑天涯。”
“你呀,还是好生学些琴棋书画,增进些管家算账的本领,日后只等着你那赵家公子高中迎你进门的。”
怀苋一时羞红了脸,嘟着嘴巴不肯罢休,还是朱雀过来拉住她,“门主今日有事,等我们回来的。”
两人还在屋内说话,秦婳却是己经叫人牵来了她的烈风马,翻身上马并未耽搁,那是一匹高大的红棕马,性格极其温顺,就连怀苋见了也不怕。
瞧着秦婳己经悠悠出了门去,朱雀咽下未曾说完的话,赶紧跟着秦婳上马而去,方才还闹哄哄的院子瞬间沉寂下来,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一个个都走了,又留我一个人看家。”
怀苋悻悻的低头,手指缠绕过手绢,忽的想起前两日赵公子来信,说他准备今年的会试,若是时间赶得及会绕路到尧光山带些小玩意儿给她。
算算日子,便是这两天会经过尧光山了。
怀苋倏地脸一红,回房间准备做个护身符给他带上。
秦婳这边,一队人浩浩荡荡的出发往十八寨去, 那气势像极了去攻寨的。
朱雀回头瞧瞧今日的阵仗,不禁扶额抹汗。
这确定不会得罪了楚云阁和十八寨?
十八寨的大寨主储幼宜同秦婳向来不对付,两人争执了许多年,这还没消停俩月呢,别又打起来。
心知自己如何都是动摇不了秦婳的,朱雀索性不提这茬,问起了怀苋的事,“门主真打算放怀苋嫁到赵家去?”
秦婳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摸上腰间的水壶,抿了一口细细分析起来:“赵家是个虎狼窝,不过赵元澈倒是拎得清,没有因家中之事牵连怀苋,若是嫁给他日后外放做官,过一世安稳日子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提起怀苋秦婳也是心疼的。
那日她正巧路过见一帮山匪刚打劫完,还掳了个小娘子回去,娇滴滴的哭喊声揪着人的心。
救下她才知道她原是淮州通判家里的小姐,父亲病逝去投奔姑母路上遇到贼匪,那些人见色起意这才被掳走。
这世道,女子名声本就要紧,且不说她被掳走发生了什么,那赵家听说此事断然不肯再接受怀苋,一纸退婚书送来再无消息,过了两个月才知赵家公子赵元澈苦苦寻找怀苋两个月未归家,竟不知道家中己经退了婚。
找来秦婳这里时,原本温文尔雅的公子哥变得胡子拉碴,跟逃难来的似的,又是再三保证会取得功名风光迎娶怀苋入门,经过了秦婳的考验这才答应下来。
“就怕怀苋吃苦。”
朱雀忧心道。
“她同我们不一样。”
秦婳仰着头,不知是因为雾气还是天气太冷的缘故,哈出的气在面前拢成一团,眼睫毛上挂着水滴,眼睛上雾蒙蒙的一层,像是噙了泪水一般。
眨巴两下眼睛,秦婳继续说:“怀苋原本就是官家小姐,养尊处优的长大,家中父母教育的知书达礼落落大方。
我虽不愿她困于后宅指着夫君过日子,却也希望她沿着父母铺好的路,安安稳稳就这样下去挺好的。”
朱雀听了也沉默片刻,低着头若有所思。
她心底也是觉得怀苋这般娇俏大方的女子,断是不能同她们一样打打杀杀的,两相比较还是寻常日子好些。
更何况她们这种江湖闯荡的女子,在那些官宦贵族眼中本就是不入流的,若是真叫怀苋学了武,入宅后指不定遭受怎样的白眼。
“也对,她同我们不一样,若是真能有一条活路,谁会这样打打杀杀过日子。”
说话间,十八寨的山头己经能看得见了。
秦婳骑着烈风站在山顶,任寒风呼啸而过,扬起的积雪打在脸上,生疼。
“便在这儿吧。”
向下望去,山路蜿蜒崎岖,却是静谧之处。
秦婳注意到下头的雪上有车辙的印记,定是十八寨的人下山的路。
太阳渐渐升起,照在山头上有点暖烘烘的。
秦婳一行己经等了快半个时辰,饶是有太阳照着,大家身子也己经有些许僵硬了。
秦婳披着狐皮大氅,躺在马背上舒服的晒太阳,时不时嘴里还哼两声小调出来,虽不能感同身受,却还是心中清楚:她治下严谨,手下人虽不敢多加抱怨,但今日之事定是心中不服的。
看着日头渐近,鬼婳活动了下脖子,扔下一句:“告诉兄弟们,午时不管结果如何,咱们准时撤人,今晚胥风亭犒劳大家。”
随即,她扭过头去,继续闭目休养体力。
日头又挪动些,终于从远处传来一队人马的声音,鬼婳的耳朵一动,翻身起来准备。
对面山头上的人打来一声鸟语,是喜鹊……“朱雀,叫坤位的人准备,不可放过一人。”
朱雀领命,转而又传过去两声鸟叫。
一时间,只见山头上野鸡飞起,周遭飒飒似风吹过,不见人影流动。
等了约莫一刻钟,打前阵的人开始出现在鬼婳的视野中,领头的是一个魁梧大汉,肩上扛的斧头瞧着有一百多斤,看来是个人物。
鬼婳拍拍朱雀的肩膀,示意朱雀小心这个人,紧接着她的目光落在中间队伍上,有三辆马车被人围起来保护着,怕是里头的人才是此行真实的目的。
“朱雀,你看那儿……”朱雀顺着鬼婳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有一书生模样的人怀里揣着纸笔,正勾画着什么,时不时的还抬头张望西周。
这是……在画地图吧。
“拿人。”
一声令下,从西处窜出早己埋伏好的人,各个挥舞着武器冲出去,对方一下子乱了阵脚,马车周围的人也慌乱起来,众人自顾不暇还不忘拼死护着马车,这叫鬼婳更好奇了。
马车里究竟是何人,竟然引得众人率先保护。
这般简单的活计鬼婳不会轻易动手的,她远远的站在高处看着朱雀他们,心中沉稳的紧,自己带出来的人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再转眼一看,方才手拿斧子的那人果然了得,和朱雀过了几招,鬼婳认出他使的是布雷心法,霎时担心起来。
二人的打斗一时难分上下,朱雀习的是软鞭,这种武器最会以柔克刚,三躲两躲的便叫那人手上没了力气。
“小妮子还有点拳脚功夫。”
那人不服,“嘎吱”几声活动下脖子和手腕再次进攻,不过几个回合下来早就不似方才般雄劲,斧子挥下来砍着风声都少了刺耳的声音。
到底是人非神兽,吃的是五谷杂粮,力气总有用完的时候。
朱雀灵活的身形闪躲过后,落在那人面前,趁着他举斧子再次进攻时,朱雀抓住漏洞,一个腾空而起稳稳站在斧尖上,再一挥鞭,登时抽的人仰马翻,差点吐出点苦水来,斧子落地,震起一道飞尘。
朱雀平稳落地又一个翻身轻松上马,得意的在他面前转上两圈,“姑娘我今儿累了,不然定用这拳脚陪你玩玩。”
败在一个小姑娘手下,着实丢脸,偏偏她还这般挑衅嘚瑟。
面前的人气急,不过己经于事无补。
他捂着胸口,狠厉的眸子里透出一阵杀气,若是目光能杀人,怕这时候朱雀早己经被千刀万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