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前这里宾客如云,衣香鬓影,恭贺声几乎掀翻屋顶。
一场耗资八位数、极尽奢华的世纪婚礼刚刚落幕。我是这场盛大表演的女主角,沈疏影。
身上这件由意大利名师耗时半年手工缝制的重工刺绣主纱,缀满了据说产自南非的碎钻,
在冷月下幽幽闪着光,沉甸甸地压着我的肩膀,像一副华丽的镣铐。
价值连城的钻石项链紧贴着皮肤,冰凉坚硬,硌得锁骨生疼。我坐在梳妆台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精心雕琢过的脸,苍白,空洞。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无名指上那枚硕大的鸽子蛋钻戒,切割面折射着冷光,刺得眼睛微微发涩。
顾承泽,我新婚的丈夫,我的“报恩对象”,
此刻大概正在楼下应付那些尚未散尽的、喝得东倒西歪的宾客吧?
他脸上一定挂着无懈可击的、温柔得体的笑容,就像他这五年来面对我时那样,
完美得令人心头发寒。太安静了。楼下鼎沸的人声似乎被无形的屏障隔绝了,
只剩下这空旷主卧里令人窒息的死寂。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缓慢地、钝钝地锯着,
闷得喘不过气。我需要一点空气,一点能让我不至于溺毙在这片虚假幸福泡沫里的真实空气。
我站起身,拖着沉重的裙摆,无声地推开厚重的卧室门。
奢华的走廊铺着吸音极好的长绒地毯,高跟鞋踩在上面,寂然无声。
水晶吊灯的光芒璀璨得有些虚假。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一缕游魂,
最终停在了通往别墅东翼的楼梯口。那里是整栋房子的“禁区”,
顾承泽明令禁止任何人靠近,包括我这个“女主人”。
那里锁着苏晚晚的一切——那个只存在于照片里、传说中,为救顾承泽而死,
成了他心头永远白月光的女人。好奇心?不,更像是一种自虐般的本能驱使。或许潜意识里,
我一直都在等待着这一刻,等待着那层完美表象被彻底撕碎的契机。
东翼走廊的灯光明显暗了许多,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陈旧的气息。
尽头那扇厚重的橡木门,此刻虚掩着,一线昏黄的光从门缝里漏出来,像黑暗里窥伺的眼睛。
里面隐约传来压抑的、带着浓重鼻音的絮语。“……晚晚……”那个名字,像淬了冰的针,
瞬间刺穿我的耳膜,直抵心脏最深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四肢百骸都冻僵了。
我屏住呼吸,鬼使神差地靠近,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墙壁,透过那条狭窄的门缝向内望去。
心脏猛地沉下去,沉入无底冰窟。房间像一个巨大的灵堂。墙上挂满了苏晚晚的巨幅照片,
从青涩的学生时代到明艳动人的最后时光,每一张都笑得灿烂无比,
仿佛在无声嘲笑着门外这个穿着嫁衣的可怜虫。正中央一张宽大的桌子上,
只供奉着一张放大的黑白遗照。照片里的女孩眉眼弯弯,纯真美好,
正是顾承泽钱包夹层里那张照片的原版。顾承泽背对着门,跪坐在遗像前的蒲团上。
昂贵的定制新郎礼服外套随意丢在地上,他身上的白衬衫有些凌乱。
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紫檀木相框,里面正是那张黑白遗照。
他的肩膀微微耸动,声音嘶哑哽咽,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般的重量,清晰地砸在我的耳膜上,
然后轰然炸开:“晚晚……我的晚晚……你看到了吗?我娶她了……我按你说的,
娶了那个当年……那个当年和你一起在火场里救了我的沈疏影……” 他的声音破碎不堪,
带着浓重的哭腔,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我娶她了!我兑现了承诺!
我替你……替你报了她的恩!可是晚晚……我好痛……看着她的脸,穿着婚纱站在我旁边,
是你……都是你倒在我怀里浑身是血的样子……”他的手指痉挛般地抚摸着冰冷的相框玻璃,
像是抚摸着爱人的脸颊,动作极尽温柔,却带着一种濒死的绝望。“她只是个影子,
担的责任……一个我用来赎罪、用来证明我完成了你遗愿的工具……”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
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深情,
“我的爱……我所有的爱,都随着那场大火烧尽了!都随着你一起埋进土里了!
这里……” 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心口,发出沉闷的声响,“这里早就空了!死了!
只剩下对你的愧疚和对她的……任务!娶她,是我顾承泽欠你苏晚晚的!
是我这辈子……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晚晚……我的晚晚……没有你的每一天,
都是炼狱……” 他俯下身,额头抵着冰冷的相框,如同最虔诚的信徒膜拜着唯一的神祇,
压抑的呜咽声在寂静的灵堂里回荡,一声声,一刀刀,凌迟着门外那个穿着婚纱的“影子”。
轰——大脑一片空白。不是愤怒,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彻底的、冰冷的、令人作呕的荒谬感。
原来如此。原来这五年来所有的温柔体贴、深情款款、无微不至,
都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一场为了向死人赎罪而进行的盛大献祭!而我沈疏影,
就是那个被献上祭坛的羔羊,一个承载着他对另一个女人滔天愧疚的容器!替身?报恩?
工具?责任?哈!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尖锐的刺痛却丝毫压不住心口那股疯狂翻涌的、几乎要冲破喉咙的腥甜。
镜子里那个穿着天价婚纱、戴着稀世珠宝的新娘,此刻看起来像一场拙劣而残忍的黑色幽默,
主角是我自己。我慢慢地、慢慢地退离了那扇虚掩的、通往地狱的门。每一步都踩在冰刀上,
冷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没有回头,没有再看一眼那个沉浸在自我感动式悲情里的男人。
主卧梳妆台上那些璀璨的首饰,那些象征着“幸福”的昂贵枷锁,此刻都成了最大的讽刺。
我抬手,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一件一件地,将它们从身上剥离下来。
钻石项链冰冷地落在天鹅绒托盘上,发出细微的轻响。耳坠,手镯,
戒指……尤其是那枚沉重的婚戒,脱离无名指时,皮肤上似乎还残留着它虚伪的禁锢感。
最后,我抓住婚纱背后那复杂的束带,用力一扯——嗤啦!昂贵的丝绸应声撕裂。
我像蜕去一层沾满污秽的蛇皮,
毫不犹豫地将那件象征着纯洁与承诺的沉重嫁衣从身上剥了下来。
繁复的蕾丝、闪耀的碎钻、精美的刺绣,此刻都成了束缚的累赘,恶心的象征。
我只穿着贴身的衬裙,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冷意顺着脚心蔓延,
却奇异地让混乱灼热的头脑清醒了一瞬。我需要一件衣服。一件属于“沈疏影”自己的衣服。
衣柜里那些顾承泽为她准备的、符合“顾太太”身份的昂贵套装,此刻都带着同谋的味道。
目光扫过,最终落在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旧行李箱上。那是她当年搬进顾家时带来的,
里面装着属于“沈疏影”的过去。她走过去,打开箱子,翻找着。
手指触到一件叠放整齐的棉布衬衫,很旧了,洗得发白,领口甚至有些磨损。她将它抖开,
套在身上。棉布粗糙的质感摩擦着皮肤,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她自己的气息。
她又翻出一条同样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穿上。站在巨大的落地穿衣镜前,
镜子里的人影熟悉又陌生。昂贵的妆容还残留在脸上,
与身上那套廉价朴素的旧衣形成刺目的反差。没有犹豫,她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
捧起冰冷刺骨的自来水,狠狠地泼在自己脸上。水珠顺着脸颊、脖颈滚落,
冲花了精心描绘的眼线睫毛膏,留下一道道狼狈的黑痕,
也冲掉了那层为婚礼精心准备的、虚假的“幸福”面具。
镜子里只剩下一个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冷硬的女人。赤脚踩在地板上的冰凉感,
衬衫粗糙的触感,脸上残留的水渍带来的清醒……这些微不足道的真实感,
像一根根细小的锚,将她从方才那灭顶的荒诞和背叛的漩涡中,一点点、艰难地拖拽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肺部被冰冷的空气刺得生疼。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没有焦距,
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浓黑。然后,她转身,赤着脚,
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间如同巨大金丝笼的新房。每一步,都踏碎了过去五年精心构筑的幻梦。
凌晨的城市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霓虹是它惺忪的眼。
我开着那辆停在车库角落、几乎被遗忘的旧款白色高尔夫,
引擎的轰鸣在空旷街道上显得格外孤寂。车窗大开,冷风刀子般灌进来,
吹在脸上残留的水痕上,带来尖锐的刺痛,也吹散了最后一丝混沌。
目的地明确得可怕——位于城西那条著名奢侈品街尽头的“维纳斯嫁衣馆”。
那是顾承泽亲自挑选、苏晚晚生前最喜欢的婚纱店。
据说那件价值不菲的镇店之宝“月光女神”,就是苏晚晚当年试穿后赞不绝口,
顾承泽毫不犹豫买下,准备在婚礼上给她惊喜的。可惜,那场大火带走了苏晚晚,
也带走了这场未完成的婚礼。那件象征着顾承泽对苏晚晚极致爱意的婚纱,
从此被锁在店中最显眼的防弹玻璃橱窗里,成了供人瞻仰的“爱情圣物”。多么讽刺。
我身上那件刚刚被剥下的、同样价值连城的婚纱,不过是他赎罪剧本里的道具。
而橱窗里那件,才是他心中真正的新娘礼服。车子粗暴地停在路边。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
只有路灯投下惨白的光晕。我推开车门,赤脚踩在冰冷粗糙的人行道上,
一步步走向那灯火通明的橱窗。巨大的玻璃后面,
那件“月光女神”在精心设计的灯光下美得不似凡物。纯净无瑕的象牙白缎面,
点缀着无数细小的水晶,层层叠叠的曳地裙摆如同凝固的月华。它像一个被封印的梦,
一个只属于苏晚晚的、完美的梦。我的目光死死锁在那件婚纱胸前的位置。灯光下,
那里有一片颜色略深、形状不规则的暗渍。极其细微,若非知晓内情,几乎无法察觉。
那是苏晚晚的血。五年前那场大火,她穿着这件婚纱冲进火场推开顾承泽,
自己却被坠落的燃烧物砸中。这件染血的婚纱,成了顾承泽心中永恒的白月光和朱砂痣,
成了他供奉的神迹。胃里一阵翻搅。不是为了这染血的“圣物”,
而是为了自己这五年被利用、被欺骗、被当作替身和赎罪工具的屈辱!凭什么?
凭什么苏晚晚死了还能用一件染血的破布占据顾承泽全部的心神,而我这个活生生的人,
却要承受这彻骨的欺骗和践踏?一股狂暴的戾气猛地冲上头顶,烧毁了最后一丝理智。
“嗬……” 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近乎野兽般的低吼。视线扫过四周,
落在街角建筑工地围挡旁随意丢弃的一根废弃钢筋上。粗粝,冰冷,带着铁锈的腥气。
我冲过去,弯腰,双手握住那根冰冷沉重的钢筋。铁锈的颗粒感硌着掌心,
粗糙的触感和沉甸甸的分量,带来一种扭曲的、掌控力量的快感。我拖着它,
赤脚在冰冷的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一步步走回那光洁如镜的橱窗前。橱窗里,
那件染血的“月光女神”依旧散发着圣洁的光辉,无声地嘲笑着我的狼狈和愤怒。
“苏晚晚……” 我盯着那片暗红的血渍,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碾出来,带着血腥味,“你死了……也不肯放过我吗?”话音未落,
手臂肌肉贲张,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根沉重的钢筋抡圆了,
朝着那面巨大的、映照着虚幻幸福的防弹玻璃,狠狠地砸了过去!哐啷——!!!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撕裂了凌晨的死寂!防弹玻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中心点被巨大的冲击力砸出一个狰狞的窟窿!尖锐的警报声如同垂死野兽的哀嚎,
凄厉地划破夜空!我毫不停顿,将钢筋从破洞中抽回,再次狠狠砸下!一下!又一下!
玻璃碎片如同冰晶瀑布般哗啦啦倾泻而下,溅落在光洁的地板上,也溅落在我的脚边。
警报声尖锐刺耳,远处的街角似乎传来了隐约的人声和警笛。但我什么都顾不上了。
眼睛里只有那件该死的婚纱!钢筋捅进橱窗内部,粗暴地勾住那件“月光女神”的肩带,
猛地向外一拽!嗤啦——!昂贵的缎面被勾破,水晶崩落。
那件象征着顾承泽极致爱意、被无数人仰望的“圣物”,像一块破抹布一样,
被我硬生生从神坛上拽了下来,拖过满地狼藉的玻璃碎片,拖到了冰冷肮脏的人行道上。
它不再圣洁。缎面被玻璃划破,沾满了灰尘和碎屑,胸前那片苏晚晚的暗红血渍,
在路灯下显得格外刺眼、肮脏。我弯下腰,手指带着一种刻骨的厌恶和憎恨,
死死抓住那染血的胸襟部位。冰冷的缎面,粗糙的玻璃渣,还有那仿佛带着诅咒的血渍触感,
都让我胃里翻江倒海。我拖着它,像拖着一具腐烂的尸体,走向停在路边的白色高尔夫。
粗暴地拉开后座车门,将它狠狠地塞了进去。车门重重关上,
隔绝了刺耳的警报和远处传来的警笛。我坐进驾驶座,发动汽车。引擎发出低吼,
轮胎摩擦地面,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将那片混乱的霓虹和尖锐的声响狠狠甩在身后。方向,城郊,南山公墓。凌晨的南山公墓,
是连风都透着腐朽气息的死寂之地。参天的松柏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幢幢鬼影,
如同沉默的守墓者。空气里弥漫着泥土、青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地下深处的阴冷潮气。
我停下车,赤着脚踩在冰冷湿滑的石阶上。
手中紧攥着那件从婚纱店抢来的、已经变得肮脏破烂的“月光女神”。胸前那片暗红的血渍,
在墓园惨白的地灯映照下,像一只永不瞑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苏晚晚的墓很好找。
顾承泽花了天价买下这片风水宝地,墓碑是整块罕见的汉白玉雕刻而成,造型繁复精美,
如同一个小型的希腊神庙。墓碑顶端,一个展开双翼的天使雕像悲悯地俯视着下方。
墓碑中央,镶嵌着一张苏晚晚巧笑倩兮的彩色瓷像。照片下方,
刻着几行鎏金的大字:**爱妻 苏晚晚****吾心所向,
永世不忘****夫 顾承泽 泣立**“吾心所向,
永世不忘”……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新婚夜抱着遗像哭诉的深情,此刻化作墓碑上这冰冷的文字,
成了对我五年付出最大的讽刺和最恶毒的鞭挞!胃里翻涌着强烈的恶心和滔天的恨意。
我死死盯着照片上苏晚晚那张永远定格在青春美好的脸,
那张让我做了五年替身的、该死的脸!“永世不忘?” 我扯动嘴角,
发出一个破碎的、近乎癫狂的低笑,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墓园里显得格外瘆人,
“好一个永世不忘!苏晚晚!你看看!看看他为了‘不忘’你,都对我做了什么!
”我猛地扬起手臂,将那件沾满灰尘玻璃渣、胸前染着大片暗红血渍的破婚纱,
狠狠地、带着全部恨意地,甩在了那张精美的瓷像上!噗!肮脏的婚纱覆盖了天使的面容,
盖住了苏晚晚永恒的笑容。那片暗红的血渍,正好印在“爱妻”那两个鎏金大字上,
像一记丑陋而恶毒的嘲讽。“你的东西!还给你!连同他对你那恶心的‘永世不忘’,
一起还给你!” 我嘶吼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目光疯狂地扫视四周,
最后落在了墓园工具房虚掩的门上。冲过去,一脚踹开!里面堆放着园丁的工具。
我一眼就看到了靠在墙边的那把沉重的、沾满干涸泥巴的长柄铁锹。
冰冷的金属握柄入手沉重粗糙。就是它了!我拖着铁锹,像拖着死神的镰刀,
一步一步走回苏晚晚那华丽的墓穴前。铁锹的金属头刮擦着青石板地面,
发出刺耳的、令人牙酸的声响。站定。双手紧握铁锹的木柄,冰冷的触感刺激着掌心。
我盯着那被肮脏婚纱覆盖的墓碑,盯着那“永世不忘”四个字,
胸腔里翻腾的恨意和毁灭欲达到了顶点。“你不是他心尖上的白月光吗?
”“你不是他宁愿娶个影子也要祭奠的朱砂痣吗?
”“你不是死了还要用一件破婚纱压我一头吗?”每一声质问,
都伴随着用尽全身力气的挥动!铁锹沉重的金属头带着呼啸的风声,
狠狠地、精准地砸向那块象征永恒爱恋的汉白玉墓碑!砰!!!第一下!
沉重的撞击声如同闷雷炸响!墓碑顶端那个悲悯的天使雕像应声碎裂!
汉白玉的碎片四散飞溅!那件肮脏的婚纱被震落一角,露出苏晚晚瓷像上被砸裂的额头!
“苏晚晚——!”我嘶吼着,手臂肌肉因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再次抡起铁锹!砰!!!!!
第二下!更重!更狠!直击墓碑中央!那块镶嵌着苏晚晚照片的彩色瓷像瞬间粉碎!
“吾心所向,永世不忘”的鎏金字迹在猛烈的撞击下扭曲崩裂!
碎石和瓷片如同爆炸般迸射开来!“看看你的下场!看看他为你立的碑!
看看你在他心里到底值几斤几两——!”砰砰砰!!!铁锹化作最狂暴的凶器!一下!
又一下!没有任何技巧,只有最原始、最野蛮的破坏!
汉白玉的墓碑在连续的重击下不堪重负,发出令人心悸的呻吟!
裂痕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扩大!鎏金的字迹被砸得凹陷、剥落!
整个精美的“神庙”结构开始崩塌!碎石块和粉尘簌簌落下!“去死吧!苏晚晚!
带着你肮脏的血和顾承泽虚情假意的‘永世不忘’!给我彻底消失——!!!
”最后一声竭尽全力的嘶吼伴随着最后一下毁灭性的重击!轰——咔啦啦!!!
整块巨大的汉白玉墓碑,连同它下方华丽的大理石基座,终于彻底崩碎!
如同一座被暴力摧毁的神祇殿堂,轰然倒塌!激起漫天呛人的粉尘!无数碎石块滚落,
砸在旁边的青草地上,滚入泥土里。那件肮脏的婚纱被彻底掩埋在废墟之下,
只露出一角染血的破布。我拄着铁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汗水混合着飞扬的粉尘粘在脸上,狼狈不堪。手臂酸麻得几乎失去知觉,虎口被震裂,
渗出血丝,染红了粗糙的木柄。但胸腔里那股几乎要爆炸的郁结和恨意,随着墓碑的崩塌,
似乎也泄去了大半。只剩下一种巨大的、摧毁后的虚脱,以及一种冰冷刺骨的……快意。
月光惨白,照着这片狼藉的废墟。苏晚晚曾经神圣不可侵犯的安息之地,
如今只剩下一堆丑陋的碎石。她的名字,她的笑容,顾承泽那“永世不忘”的誓言,
都在这堆废墟里,变得一文不值。就在这时——“沈疏影——!!!你这个疯女人——!!!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凄厉疯狂的咆哮,撕裂了墓园的死寂!我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
墓园入口处,刺目的车灯如同两柄光剑,劈开了沉沉的黑暗。
顾承泽那辆标志性的黑色宾利以一个几乎翻车的角度急刹停下!车门被猛地踹开,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从车里冲了出来。他身上的新郎礼服早已不见,
只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白衬衫,领口大敞,头发凌乱不堪,
英俊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混合着滔天震怒、难以置信和极致心痛的狰狞扭曲!
他的眼睛赤红,死死地盯着我身后那堆汉白玉墓碑的废墟,又猛地转向我,
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刃,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你做了什么?!你对她做了什么?!!
” 他嘶吼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完全变了调,脚步踉跄却无比迅速地向我冲来!
皮鞋踩在碎石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完全无视了地上的狼藉,
眼中只有那片被彻底摧毁的“圣地”和手持凶器、站在废墟之上的我。
“晚晚……晚晚……” 他冲到近前,
字迹……尤其是那半掩在碎石下、沾满泥土的染血婚纱一角……他整个人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巨大的悲痛和愤怒让他几乎站立不稳。“沈疏影!
”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恨意,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地狱里挤出来的,裹挟着刻骨的杀机,
“你竟敢……你竟敢毁了她最后的安息之地!你竟敢亵渎她!我要杀了你!
我一定要让你给晚晚陪葬!!!”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完全失去了理智,
带着摧毁一切的气势,不顾一切地朝我猛扑过来!双手张开,目标直指我的咽喉!
那张曾经对我展露过无数次温柔笑意的俊脸,此刻只剩下暴戾和毁灭的欲望!劲风扑面,
带着浓烈的酒气和绝望的疯狂。我没有动。只是拄着那根沾着血和泥的铁锹,
冷冷地站在原地,像一块矗立在风暴中心的礁石。看着他那张因极致愤怒和心痛而扭曲的脸,
看着那双赤红眼睛里燃烧的、恨不得将我撕碎的疯狂恨意,
心底最后一丝残存的、属于过去的温度也彻底冻结了。
就在他布满血丝的赤红瞳孔里映出我冰冷的身影,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气息扑到近前,
带着浓烈酒味和毁灭气息的手爪即将触碰到我脖颈的刹那——一个沉静、恭敬,
甚至带着一丝古老韵律的苍老声音,如同冰水滴入滚油,
突兀而清晰地在这片弥漫着暴戾与毁灭气息的墓地上响起:“大小姐。”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凝固了顾承泽狂暴的动作。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顾承泽扑击的动作猛地僵在半空,离我的咽喉只有不到半尺。
他脸上那狰狞的、杀意沸腾的表情瞬间凝固,被一种极致的错愕和难以置信所取代。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扭过头,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向声音的来源。我也侧过头。
墓园小径幽暗的光线下,不知何时,
无声无息地停着一辆线条冷硬、通体漆黑、如同移动堡垒般的劳斯莱斯幻影加长版。
那庞大的车身和沉稳的气场,带着一种无声的压迫感,瞬间将顾承泽那辆宾利衬得如同玩具。
一个穿着剪裁完美、一丝不苟的黑色燕尾服的老者,如同从阴影中凝聚而成,
静静地站在打开的后车门旁。他头发梳得一丝不乱,露出宽阔的额头,脸上皱纹深刻,
却不见丝毫老态,只有一种沉淀了岁月的威严和绝对的恭谨。他的腰背挺得笔直,微微躬身,
姿态无可挑剔,双手捧着一个看起来极为厚重的黑色文件夹,文件夹的硬质封面上,
一个烫金的、繁复而古老的家族徽记在月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
正是沈家那位深居简出、连顾承泽都只闻其名、难得一见的首席大管家——吴伯。
吴伯的目光平静地掠过如同雕塑般僵立、表情扭曲的顾承泽,
仿佛他只是路边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他那双深邃、古井无波的眼睛,
最终恭敬地、稳稳地落在我的身上。他微微抬高了手中那份沉甸甸的文件夹,
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财团紧急会议,所有董事已到齐,
正等您前去主持。”“大小姐,请移步。”“大……大小姐?
” 顾承泽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怪异的音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扼住了气管。
他脸上的狰狞杀意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巨大的、空白的茫然和难以置信。
他死死地盯着吴伯,又猛地转向我,赤红的眼睛里血丝密布,
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急剧收缩着,
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他娶了五年、刚刚被他斥为“疯子”和“影子”的女人。
“财团?董事?主持?” 这几个词像是烧红的铁块,一个一个砸进他混乱的脑海,
烫得他思维一片空白。他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嘴角神经质地抽搐着,
目光在我身上那套洗得发白的旧衣和吴伯手中那份象征着无上权势的文件夹之间来回扫视,
最终定格在文件夹封面上那个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古老金色徽记上。那徽记……他认得!
那是沈氏财团核心权力的象征!
只有沈家那位神秘莫测、掌控着整个金融帝国命脉的太上皇——沈老爷子,
以及他唯一的继承人,才有资格使用!一个可怕的、足以打败他所有认知的念头,
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窜入他的脑海,带来灭顶的寒意。“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 顾承泽猛地摇头,像是要甩掉这个荒谬绝伦的想法,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濒死般的挣扎,
过是个……你不过是个……” “替身”、“报恩的工具”、“影子”这些他亲口说出的词,
此刻却像巨石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此刻死死地、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钉在了吴伯双手恭敬捧着的文件夹上。
那里面……那里面到底是什么?“大小姐,” 吴伯仿佛完全感受不到顾承泽的存在,
再次微微躬身,声音平稳地提醒,“时间紧迫。”我缓缓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胸腔里翻腾的戾气和恨意,在吴伯出现、在这份沉甸甸的文件夹被捧出的瞬间,
奇异地沉淀下来,化作一种冰冷的、掌控一切的平静。
我没有再看顾承泽那张因震惊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仿佛他只是一抹无关紧要的空气。
我伸出手,指尖有些微不可察的冰凉,但动作却异常稳定。我接过了吴伯递来的文件夹。
很沉。不仅仅是物理的重量,更是一种权柄的份量。啪嗒。金属搭扣被轻轻打开。
我翻开厚重的硬质封面,动作从容不迫。里面是厚厚一沓装订精美的文件。最上面一页,
色字体:**沈氏国际控股集团股权重大变更确认书**我的目光直接掠过前面大段的条款,
精准地落在文件右下角,那签名栏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