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晨光像被扯开的棉絮，软软地铺在城市上空。容辞提着保温桶走出电梯时，
住院部走廊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窗外溜进来的桂花香——是初秋的味道了。
护工正站在病房门口整理推车，看见她就笑着打招呼：“小辞来了，容先生刚醒，
正念叨你熬的小米粥呢。”容辞推开门，阳光刚好落在容映盛的病床上。
老人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睛亮得很，看见她就撑着坐起来：“今天怎么这么早？
”“张阿姨说熬小米粥得用砂锅慢慢炖才香，凌晨就起了火。”容辞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
揭开盖子时，小米粥的暖香漫了满室。她舀起一勺吹凉了递过去，“加了点南瓜，您尝尝。
”容映盛咂咂嘴，眼里都是满足：“还是我闺女疼我。”他吃了小半碗，精神头更足了，
拍着床边让她坐下，“听说封家老太太住院了？”“嗯，景心昨天打电话跟我说的。
”容辞替他擦了擦嘴角，指尖不经意触到父亲手背的老年斑，心里微微发紧。“去吧，
替我问声好。”容映盛拍拍她的手，“那老太太是个好人，当年你把景心抱回家，
她二话不说就认了这个孙女，逢人就夸孩子机灵。”容辞低头搅着粥碗，
轻声应着：“知道了。晚上我再过来陪您说话，带您爱吃的酱菜。”“哎，好。
”容映盛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挤成一朵花。离开住院部时，阳光已经热起来了。
容辞站在路边等车，手机震了震，是封景心发来的语音，小姑娘奶声奶气的：“容阿姨，
你什么时候来看奶奶呀？我给你留了上次你爱吃的草莓软糖！”容辞指尖划过屏幕，
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景心是她一手带大的，
从襁褓里皱巴巴的小团子到现在扎着羊角辫的模样，一千多个日夜，
她记得孩子第一次叫“妈妈”时的惊喜，记得发烧时整夜不合眼的守护，
记得幼儿园门口看着她背着小书包跑进教室时的酸涩——明明不是亲生的，
却比亲生的还要挂心。出租车拐进城西的梧桐大道时，车速慢了下来。
路两旁的梧桐树把枝叶搭成绿色的拱廊，阳光透过叶隙洒在车身上，晃出细碎的光斑。
封老太太住的私立医院藏在巷子里，推开雕花铁门，就能听见喷泉叮咚的声音。病房在三楼，
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容辞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景心的笑声，
像风铃被风吹得叮当响。她推开门，小姑娘正趴在床边，手里举着本童话书：“奶奶你看，
这只小兔子像不像容阿姨给我织的围巾？”“像，都软乎乎的。”封老太太靠在枕头上，
看见容辞进来，眼睛立刻亮了，“小辞来了，快坐。”“容阿姨！
”封景心像只小炮弹似的冲过来，抱住她的腿仰起脸，鼻尖蹭着她的裤管，“你终于来了，
我等了你好久！”容辞弯腰把她抱起来，小姑娘立刻搂住她的脖子，
在她脸上亲了口：“容阿姨今天好香。”“刚从家里来，沾了点桂花味。
”容辞捏捏她的脸蛋，转身看向封老太太，“感觉怎么样？
昨天景心跟我说您能吃小半碗粥了。”“好多了。”封老太太拍拍床边的椅子，
“医生说再观察几天就能回家了。你看这孩子，昨天听说你要来，
愣是把她的宝贝软糖全塞进我抽屉里，说要给你留着。”容辞把景心放在腿上，
小姑娘立刻献宝似的从口袋里掏出颗草莓软糖，剥开糖纸递到她嘴边：“甜的，不粘牙。
”她含住糖，舌尖漫开清甜的味道。眼角的余光瞥见沙发上的人——封庭深穿着深灰色衬衫，
袖口挽到小臂，正拿着个苹果在削皮。他削苹果的手法还是老样子，果皮连成一整条不断，
像条红色的带子缠在指尖。“爸爸给奶奶削苹果呢。”景心趴在容辞肩头，小声说，
“他昨天削了三个，说苹果能补维生素。”封庭深抬眸看了她们一眼，
目光在容辞脸上停顿半秒，又落回苹果上。他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
用牙签插了递到老太太面前，又拿起一个苹果，慢悠悠地削起来。
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他手背上，能看见青色的血管。容辞忽然想起四年前，景心刚学会走路，
总爱跟在封庭深身后抢他手里的水果刀，每次都是他把孩子架在肩头，
另一只手稳稳地削着苹果，嘴里说着“小馋猫，等不及了？”“容阿姨，你看我画的画。
”景心拿来一张画纸，上面用蜡笔画着三个手拉手的人，最左边的小人扎着马尾，
中间的小人穿着西装，最右边的小人头顶画着皇冠——是她，封庭深，还有封老太太。
“我们班乐乐说，他爸爸妈妈离婚后就不一起带他去公园了。”景心的声音低了些，
小手紧紧攥着容辞的衣角，“容阿姨，你和爸爸以后还会一起带我去放风筝吗？
”容辞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酸意顺着血管蔓延开。她还没来得及回答，
封老太太就笑着打岔：“傻孩子，你容阿姨和爸爸什么时候没带你去了？
上周不还去摘葡萄了吗？”景心眨眨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凑到容辞耳边：“容阿姨，
爸爸昨天偷偷问我，你喜欢吃城南那家的糖醋排骨吗？我说喜欢，你每次带我去都要点双份。
”容辞捏着画纸的指尖微微发颤，抬眼时正好撞上封庭深的目光。他手里的苹果削到一半，
不知在看了多久，眼神沉沉的，像浸在水里的墨石。护士推着餐车进来时，
墙上的挂钟敲了十一下。封老太太的午餐是医院配的营养餐，小米粥配蒸蛋，清淡得很。
她吃了两口就放下勺子，看向封庭深：“到饭点了，你去请小辞吃顿饭。”封庭深手一顿，
苹果皮断了。容辞连忙摆手：“不用了老太太，我晚上还要回我爸那边。
”“晚上是晚上的事，中午饭总得吃。”封老太太板起脸，却冲她使了个眼色，
“就当陪景心吃顿便饭，她不是一直念叨糖醋排骨吗？”“对呀对呀！
”景心立刻从容辞腿上滑下来，抱住封庭深的胳膊晃，“爸爸，我们去吃糖醋排骨吧，
我要跟容阿姨坐在一起！”封庭深把断了的苹果皮扔进垃圾桶，用餐巾擦了擦手：“走吧，
订了包厢。”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听不出情绪，却让人心头一动。
容辞看着老太太眼里的期盼，又看看景心亮晶晶的眼睛——这孩子从一岁起就跟她睡，
晚上要摸着她的头发才肯睡，发烧时只肯喝她喂的水，受了委屈第一时间扑进她怀里。
她怎么忍心让这双眼睛蒙上失望？“那……就麻烦了。”她轻轻点头。“不麻烦。
”封老太太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又特意补了句，“我可不是要撮合你们，就是想着，
就算不是夫妻了，也得有点情分在。看在景心的面子上，坐在一起吃顿饭，多好。
”容辞明白她的意思，轻声道：“我知道的老太太。”出病房时，
封庭深去跟医生交代注意事项，容辞带着景心在电梯口等。
小姑娘扒着她的手指数：“容阿姨，你还记得我三岁生日吗？你给我做了个小兔子蛋糕，
爸爸偷偷抹了我一脸奶油，你追着他在客厅跑了三圈。”“当然记得。
”容辞蹲下来帮她理好歪掉的鞋带，“那天你非要穿着公主裙睡觉，
结果把蛋糕奶油蹭了一床单。”“那爸爸还给你买了条项链，上面有小月亮的。
”景心突然压低声音，“我昨天看见爸爸在书房翻盒子，里面就有那条项链。
”容辞的心猛地一跳，刚想说什么，就看见封庭深走过来。他手里拿着个文件袋，
大概是医生给的出院注意事项。电梯门开了，景心抢先钻进去，按了一楼的按钮，
还得意地回头朝他们笑：“我按得最快！”到了楼下，封庭深去开车，
容辞带着景心在树荫下等。刚站定，
就看见刘妈提着个布袋子快步走过来——是封家老宅的佣人，从景心出生起就照顾孩子，
跟她也亲。“容小姐，老太太让我给您送点东西。”刘妈把袋子递过来，额头上还带着汗，
“刚才看您穿的高跟鞋，老太太说走路累，让您换上这个。”容辞打开袋子，
里面是双米白色的软底布鞋，鞋面上绣着小小的玉兰花，是她以前最喜欢的款式。
袋子底下还压着个保温盒，打开一看，是切成小块的山药糕，上面撒着层桂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