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碎玻璃与旧书店
罐子里还躺着些零碎物件：答辩时评委掉落的钢笔帽、第一次卖设计稿收到的皱巴巴的五十块纸币、林溪送的"逢考必过"御守——都是些不值钱却被她攥紧的瞬间。
"叮铃"一声，玻璃罐被阳光照得发亮，袖扣上的"L"字母像道细小的伤口。
"绣绣，发什么呆？
"晓晓抱着一摞布料进来，双马尾晃得像小旗子，"秦老师的快递，说是给你的毕业礼。
"牛皮纸包裹里滚出块巴掌大的青灰色石头，表面坑坑洼洼，边缘却透着温润的光。
附带的纸条上是秦老龙飞凤舞的字："丫头，磨玻璃用这个，比砂纸养手。
"苏绣指尖抚过石头表面，想起大三那年，她蹲在秦老的工作室看她打磨玉器，老人说："好东西都带点刺，磨得太光滑，就没那股劲儿了。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哥哥苏明远的视频电话。
屏幕里的男人穿着警服，背景是喧闹的值班室，他扯了扯领带，语气里带着惯常的无奈："爸又把你设计室的资金冻了？
""嗯。
"苏绣低头擦石头，"他说我不回家族企业，就别想拿一分钱。
""我跟他吵了一架，"苏明远的声音压低了些，"你别管，哥给你转了笔钱，够买材料的。
""不用。
"苏绣把手机推远些，镜头里映出她手腕上的红痕——昨天磨玻璃时被碎片划的，"我接了个私活，给独立乐队做周边徽章，定金够了。
"苏明远盯着那道疤皱眉："别硬扛，有事找我。
对了，陆谦那边......""跟他没关系。
"苏绣打断他，"是我自己想试试。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同事喊"苏队出警"的声音。
苏明远匆匆说："有事随时打给我，别信外人。
"挂了电话，苏绣对着屏幕里自己的影子发愣。
父亲的态度她早料到，苏家的女儿就该学金融、管项目，窝在二十平米的工作室里跟金属碎屑打交道，在他眼里就是"自甘堕落"。
"苏姐，这石头真能磨玻璃？
"晓晓蹲在旁边，戳了戳那块青石，"看着像河边捡的。
""秦老师的法子，错不了。
"苏绣找出碎玻璃堆，挑出块边缘最锋利的，蘸了水在石头上磨起来。
砂砾摩擦的"沙沙"声里，玻璃的棱角慢慢变软，折射的光却越来越透亮，像被揉碎的星子。
她磨到第七块时，林溪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手里挥着张纸："重大消息！
陆氏集团要跟苏氏合作开发智能珠宝项目，下周一召开发布会！
"苏绣的动作顿了顿："跟我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
"林溪把纸拍在桌上，"项目负责人写着苏绣两个字！
你爸逼你回去呢！
"纸上的黑体字刺得人眼疼。
苏绣捏着玻璃的手指收紧，边缘嵌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没察觉："他没问过我。
""问你你能去？
"林溪夺过她手里的玻璃，"别磨了，你爸这是釜底抽薪，要么回家族，要么连峰会名额都拿不到——这项目对接的就是奢侈品峰会组委会！
"工作室的空气突然沉下来。
苏绣看着窗外，老城区的电线像乱麻缠在天上，她的设计稿还摊在桌上，修改到一半的蝴蝶翅膀张着，像只困在网里的虫。
"我去。
"她忽然说。
林溪差点把手里的玻璃扔了："你疯了？
去跟陆谦当同事？
他不得天天给你穿小鞋？
""项目需要设计师，"苏绣抽过纸巾擦掌心的血，"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而且......"她顿了顿，"这是进峰会最首接的路。
"她打开电脑，调出智能珠宝的相关资料。
指尖划过屏幕上"可穿戴传感器""体温变色材质"等字眼时，忽然想起陆谦在毕业展上说的话——"资本堆不出灵气"。
或许，把科技和传统工艺结合，才是破局的办法。
"但你不能就这么答应。
"林溪忽然凑近，眼睛发亮，"得提条件！
让你爸公开声明，你是凭能力入选的，跟苏家没关系！
还要让陆谦......""不用。
"苏绣关掉资料页，重新打开设计软件，"能力不是靠声明证明的。
"她的鼠标在屏幕上拖动，银质蝴蝶的翅膀被拆解成无数细小的鳞片，每个鳞片里都藏着微型传感器的位置标记。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侧脸上，睫毛在镜片后投下淡淡的阴影，像突然振翅的蝶。
陆氏集团的会议室里，陈默把一叠文件推到陆谦面前。
他今天穿了件烟灰色西装，领口别着枚银色领针，和陆谦丢失的那枚袖扣是同个品牌。
"苏氏的合作协议，苏董那边催着签字。
"陈默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设计负责人定了苏绣，有意思吧？
"陆谦翻文件的手指顿了顿。
晨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他脸上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她自己同意的？
""据说是。
"陈默靠在椅背上，指尖转着钢笔，"苏董放话了，要么接项目，要么别想碰峰会的资源。
这姑娘倒是比想象中能屈能伸。
"陆谦没说话，视线落在协议第17条——"设计师需全程参与陆氏技术团队的研发会议"。
他想起毕业展上那个戴着银框眼镜的姑娘，站在展台前说"我不是玩票"时，眼睛亮得像淬了火。
"把技术部的智能材料样本送一份到......"他顿了顿，改口道，"送到我办公室。
"陈默转笔的动作停了："给苏绣的？
""给项目组的。
"陆谦合上协议，签字时笔尖划破纸页，留下道锋利的痕迹，"通知下去，周一的发布会，我亲自出席。
"陈默的嘴角弯了弯，眼底却掠过一丝阴翳。
他起身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匿名号码发来的照片——苏绣在工作室里画图，桌上的玻璃罐里，那枚"L"袖扣看得清清楚楚。
"好。
"他应着，转身往外走，钢笔在指间转得更快了。
苏绣是在去陆氏开会的前一天遇见白枫琦的。
那天她去老城区的五金店买砂纸，路过巷口的KTV时，看见一个穿红色吊带裙的女孩被客人推搡着往外走。
女孩的头发乱糟糟的，脚踝上有片青紫的瘀伤，手里攥着个破布包，里面露出半截大学录取通知书。
是白枫琦。
高中时总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女生，画画极好，却总把画纸藏起来。
苏绣记得她的速写本上，总有群飞的蝴蝶，和自己现在设计的图案惊人地相似。
"装什么清高？
不就卖个酒吗？
"醉醺醺的客人伸手去拽她的头发，"老子钱都付了！
"白枫琦猛地甩开他的手，布包掉在地上，录取通知书滑出来，被风吹得打了个旋，正好落在苏绣脚边。
"对不起。
"白枫琦弯腰去捡，手指触到纸张时，突然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
她的视线撞上苏绣的，瞬间涨红了脸，转身就往巷子里跑，像只受惊的兔子。
苏绣捡起通知书，上面"中央美术学院"的印章被水渍晕开了一半。
她追进巷子时，只看见一个仓皇的背影拐进了深处的出租屋，门"砰"地关上，还传来锁芯转动的声音。
巷子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墙面上有被人用红漆写的"欠债还钱"。
苏绣把通知书塞进门缝，转身离开时，听见屋里传来压抑的哭声。
回到工作室时，晓晓正对着一堆碎玻璃发愁："苏姐，这批玻璃的透光率都达不到你的要求，供应商说要等下周才能补货，赶不上发布会了。
"苏绣捏着眉心坐下，电脑屏幕上的蝴蝶翅膀还是灰蒙蒙的。
她点开购物软件，最贵的光学玻璃要三千块一片，刚接的私活定金根本不够。
"我再想想办法。
"她关掉页面，起身去翻秦老给的那块青石，却在石头底下发现一个信封。
里面是五片切割好的玻璃，边缘光滑，透过光看，能折射出七种颜色的光晕——正是她苦苦寻找的那种。
信封里没有字条，只有张老书店的购书小票，日期是昨天。
"这是谁放的？
"苏绣抬头问晓晓。
"不知道啊，"晓晓挠挠头，"早上陈先生来过，说是陆总的助理，送技术资料，会不会是他？
"陈默？
苏绣想起那个在会议室见过的男人，烟灰色西装，银色领针，笑起来总让人觉得有点冷。
她捏起一片玻璃，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忽然想起陆谦丢失的那枚袖扣。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玻璃是陆总让送的，他说...别耽误了发布会。
"苏绣盯着短信看了很久，首到屏幕暗下去，映出她自己的影子。
她把玻璃片放进工作盒，转身打开设计软件，这一次，蝴蝶翅膀的光影终于有了灵动的弧度。
发布会当天，苏绣站在陆氏集团的展厅里，指尖捏着演讲稿微微发颤。
她穿了件自己设计的白衬衫，袖口绣着细小的蝴蝶图案，是用银线一点点缝上去的。
林溪在她身后拽了拽她的衣角："别怕，你看台下，秦老都来了！
"苏绣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秦老坐在第一排，冲她比了个"磨石头"的手势。
她忽然想起那块青灰色的石头，想起深夜磨玻璃时沙沙的声响，紧张感莫名消散了。
聚光灯突然亮起，陆谦和苏董一起走上台。
记者们的闪光灯像炸开的星子，苏绣看见陆谦的西装袖口空荡荡的，那枚"L"袖扣依旧没有踪影。
"下面有请本次项目的设计师，苏绣女士。
"苏绣深吸一口气，走上台。
经过陆谦身边时，他忽然低声说："玻璃用得不错。
"她的脚步顿了顿，抬头看他，却只看见他线条紧绷的下颌。
聚光灯落在她身上，暖得像正午的阳光，她攥紧演讲稿，声音清晰而稳定："今天我带来的，不只是智能珠宝的设计图，是一只......"话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技术台的屏幕突然黑了，几秒钟后，上面跳出一张图片——苏绣的设计稿旁，放着陆谦的那枚袖扣，配文："资本与天才的交易？
"全场哗然。
苏绣猛地回头，屏幕上的图片还在滚动，最后停留在一张聊天记录截图上，是她和林溪的对话："陆谦那边应该会帮我......""这是伪造的！
"林溪在台下气得跳起来，"我们根本没说过这话！
"记者们的问题像潮水般涌来："苏小姐，你和陆总是不是早就认识？
""设计稿是靠关系得来的吗？
""苏氏和陆氏是不是用联姻做交易？
"苏绣的手指冰凉，她看向陆谦，他正低声对陈默吩咐着什么，侧脸在混乱的光影里显得格外冷硬。
然后，他忽然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那眼神很深，像藏着千言万语，却什么也没说。
就在这时，苏绣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条匿名短信，只有一张照片——陈默站在技术台后，手指正离开控制按钮，嘴角挂着抹诡异的笑。
聚光灯突然熄灭，全场陷入黑暗。
混乱中，苏绣感觉有人撞了自己一下，口袋里的手机被抢走了。
黑暗里，她听见陆谦的声音："都别动。
"然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带着熟悉的、冰冷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