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阴影里的眼睛
惨白的光线下,记者们的脸像被水泡过的纸,扭曲又模糊。
“陆总!
请解释一下图片的事!”
“苏小姐,袖扣是不是你故意放在设计稿旁的?”
“苏氏和陆氏是不是在炒作?”
陆谦站到苏绣身前,背影像道坚固的墙。
他没看任何人,只对助理陈默点头:“通知安保,清场。”
陈默的动作快得惊人,两分钟后,保安们便用身体筑成屏障,将记者往出口引。
混乱中,苏绣听见林溪尖叫着推开一个试图拽她头发的摄像师:“滚开!
有证据吗就乱拍?”
“跟我来。”
陆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
他攥住她的手腕往外走,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渗进来,烫得她指尖发麻。
穿过走廊时,苏绣看见墙上的电子屏还在循环播放那张伪造的聊天记录。
“陆谦那边应该会帮我”——这句话像根刺,扎得她喉咙发紧。
那是她跟林溪吐槽父亲施压时说的,原话是“陆谦那边肯定不会轻易松口,我得自己想办法”。
“不是我说的。”
她突然停下脚步,挣开陆谦的手。
应急灯的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银框眼镜滑到鼻尖,露出的眼睛里蒙着层水汽,“我没说过要你帮忙。”
陆谦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喉结动了动。
他想说“我知道”,却看见陈默站在走廊尽头,正对着他们的方向,嘴角噙着抹若有似无的笑。
“先离开这里。”
他重新抓住她的手腕,这次用了点力,“解释的话,等安全了再说。”
苏绣被他拽进电梯时,正好撞见秦老。
老人手里攥着个保温杯,看见他们交握的手,镜片后的眼睛闪了闪:“丫头,别怕,真金不怕火炼。”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苏绣听见林溪在外面喊:“我去查监控!
肯定是有人搞鬼!”
陆谦的办公室在顶楼,落地窗正对着鳞次栉比的写字楼。
苏绣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把那枚惹出风波的袖扣放在茶几上——不知何时被他找回来了,表面还沾着点玻璃碎屑。
“陈默捡回来的,”陆谦倒了杯温水递给她,“在技术台底下。”
苏绣没接水杯,指尖捏着衣角:“所以你也觉得,是我故意放的?”
“如果是你,”陆谦靠在办公桌边,指尖敲着桌面,“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段。”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让苏绣紧绷的神经突然松了。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闷闷的:“匿名短信说,玻璃是你让送的。”
“嗯。”
陆谦应了一声,“技术部的样本,本想让你看看能不能融入设计。”
“为什么?”
苏绣猛地抬头,“你不是觉得我的设计‘没魂’吗?”
陆谦的动作顿了顿。
阳光从落地窗涌进来,给他周身镀上层金边,阴影却刚好落在眼底:“毕业展上的碎玻璃,比那些镀金饰品有意思。”
苏绣愣住了。
她想起自己蹲在拆迁房的废墟里捡碎玻璃的日子,邻居阿姨说“这丫头疯了,捡垃圾当宝贝”。
原来真的有人,能透过那些廉价的碎片,看见她藏在里面的光。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陈默走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陆总,苏小姐,技术部的监控坏了,昨天下午的录像全没了。”
“坏了?”
苏绣皱眉,“这么巧?”
陈默看向她,眼神里带着点怜悯:“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有人故意的。
苏小姐,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我没有——李公子。”
陆谦突然开口。
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蚂蚁似的人群,“毕业展被你压了一头,他父亲跟苏氏在地产项目上有竞争。”
苏绣想起那个被陆谦怼“匠气太重”的男生,恍然大悟:“是他?”
“不一定。”
陈默递过一份文件,“但他昨晚在朋友圈发了条‘有些人自食其果’,很可疑。”
苏绣接过文件时,指尖不小心碰到陈默的手,凉得像冰。
她飞快地缩回手,低头翻文件,却看见页角有个模糊的咖啡渍,跟技术台那杯打翻的咖啡痕迹一模一样。
“我哥是警察。”
她忽然说,“他可以查IP地址,匿名短信和图片肯定能追到源头。”
陈默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自然:“那太好了,有苏警官帮忙,真相很快就水落石出了。”
陆谦看了陈默一眼,没说话。
他走到苏绣身边,拿起那份文件:“先别声张。
项目还得继续,下周要交第一批设计草图。”
苏绣抬头看他,阳光正好落在他的腕表上,反射的光刺得她眯起眼:“你还信我?”
“信设计。”
陆谦的指尖点在文件上的“智能珠宝”字样,“如果你的图能让我看到新东西,其他的不重要。”
苏明远赶到工作室时,林溪正对着电脑屏幕骂骂咧咧。
她把一杯冰美式推到他面前,双马尾因为激动翘得老高:“哥,你看这后台数据,发匿名邮件的IP在境外,但转发节点就在陆氏大厦!”
苏明远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上的代码像瀑布般滚动。
他穿了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却透着警察特有的锐利:“节点可以伪造,但发件时间和技术台监控损坏的时间只差三分钟,太刻意了。”
苏绣蹲在玻璃罐前,数着里面的碎玻璃。
晓晓刚送来消息,李公子有不在场证明,他昨晚在酒吧喝得酩酊大醉,监控拍得清清楚楚。
“不是他,那会是谁?”
林溪瘫在椅子上,“总不能是陆谦自导自演吧?”
“不可能。”
苏绣的声音很轻,“他没必要。”
她想起陆谦说“信设计”时的眼神,想起他放在茶几上的袖扣,想起那五片恰到好处的玻璃。
这个人像座冰山,可冰山下的暗流,似乎并不像表面那么冷。
“查到了。”
苏明远突然开口,指着屏幕上的一串代码,“转发节点虽然在陆氏,但原始信号来自……陈默的私人电脑。”
“陈默?”
林溪坐首了,“陆谦那个助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绣的指尖停在玻璃罐边缘,罐子里的袖扣在灯光下闪了闪。
她想起陈默在走廊尽头的笑,想起他冰凉的指尖,想起文件上的咖啡渍——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突然像碎玻璃一样扎进心里。
“他可能……”苏绣的声音有点发颤,“不想我和陆谦合作。”
“神经病啊?”
林溪拍桌子,“他一个助理管这么宽?”
苏明远推了推眼镜,眼神沉下来:“这个人不简单。
我查了他的背景,孤儿,跟陆谦一起长大,表面上对陆谦忠心耿耿,但三年前有个跟陆谦竞争项目的老板,意外坠楼,当时陈默是陆谦的随行助理。”
工作室的空气突然冷下来。
窗外的蝉鸣变得刺耳,苏绣看着玻璃罐里的袖扣,忽然觉得那道“L”字母像只藏在阴影里的眼睛。
“别声张。”
苏明远关掉电脑,“没有首接证据,打草惊蛇反而麻烦。
我会盯着他,你们……小心点。”
他走后,林溪忧心忡忡地戳着外卖:“绣绣,要不这项目别做了?
跟这种人待在一起太危险了。”
苏绣没说话,打开设计软件。
屏幕上的蝴蝶翅膀己经有了雏形,只是翅膀上的传感器位置总觉得不对。
她想起陆氏技术部的资料,那些冰冷的金属和线路,似乎缺了点能让人心里发暖的东西。
“要做。”
她忽然说,“而且要做好。”
她调出陆谦的私人号码——是那天送玻璃的匿名短信里附的。
手指悬在发送键上,犹豫了很久,最终敲下一行字:“明天有空吗?
想聊聊传感器的嵌入位置,在老城区的旧书店。”
陆谦收到短信时,陈默正在汇报工作。
他看着屏幕上的字,指尖在“老城区旧书店”几个字上停顿片刻,想起自己放在那里的那串银手链。
“怎么了?”
陈默的声音带着点好奇,“苏小姐的消息?”
“嗯。”
陆谦锁了屏,“她想改设计方案。”
陈默的睫毛颤了颤,端咖啡的手稳得像雕塑:“需要我安排时间吗?
技术部的人随时待命。”
“不用。”
陆谦起身拿外套,“我自己去。”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回头:“三年前王总的坠楼案,警方当时的调查报告,你还有备份吗?”
陈默的笑容僵在脸上,咖啡杯在托盘上轻轻磕了一下:“太久了,可能……找不到了。
怎么突然问这个?”
陆谦没回答,推门走了出去。
电梯下降时,他看着反光里自己的影子,想起陈默刚才瞬间紧绷的下颌线——那不是无辜,是被戳中痛处的警惕。
旧书店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苏绣正在看一本关于传统篆刻工艺的旧书。
午后的阳光透过木窗,在她头发上撒了层金粉,银框眼镜滑到鼻尖,露出的眼睛专注得像个孩子。
“来了。”
她抬头,把书推过去,“你看这个,能不能把传感器嵌在錾刻的花纹里?”
陆谦的目光落在书页上,指尖抚过那些凹凸不平的纹路。
阳光在他手腕的腕表上流转,苏绣忽然发现,他今天换了条表带,深棕色的皮质,看着比之前温和些。
“可以试试。”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但工艺太复杂,量产有难度。”
“我知道,”苏绣拿出速写本,上面画满了草图,“所以想简化花纹,保留精髓就好。
你看这里——”她的指尖点在蝴蝶的翅根处,离陆谦的手只有几厘米。
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的油墨味,还有点淡淡的栀子花香,是从窗外飘进来的。
陆谦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动作快得让她吓了一跳。
他的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茧——是磨玻璃磨出来的,粗糙却温暖。
“书店老板说,”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动了什么,“昨天有个穿烟灰色西装的男人,在这里待了一下午,问了很多关于你的事。”
苏绣的心跳漏了一拍。
烟灰色西装,是陈默最喜欢的颜色。
“他还说,”陆谦看着她的眼睛,眼底的阴影散去些,露出点不易察觉的认真,“那个人买走了所有关于蝴蝶的旧书。”
窗外的风吹进来,掀起速写本的纸页。
苏绣看见自己画的蝴蝶翅膀上,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符号——是陆谦腕表上的品牌标志,被她无意识地画在了蝴蝶的心脏位置。
就在这时,书店门口闪过一个人影,快得像幻觉。
苏绣猛地抬头,只看见门帘晃动了一下,外面传来自行车急刹车的声音。
陆谦的眼神沉了下去。
他松开苏绣的手,起身走到门口,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空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巷口的呜咽声。
“谁啊?”
苏绣的声音有点发紧。
陆谦没回头,只望着巷口的方向,声音冷得像冰:“没什么。”
但苏绣看见,他放在门帘上的手,指节绷得发白。
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阴影里,像有什么秘密正在被悄悄揭开。
她低头看向速写本,那只画着腕表标志的蝴蝶,翅膀上的纹路突然像活了一样,在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像无数双藏在暗处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