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淡香味的创可贴
欧阳文彬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随车护士的声音紧绷:“60/30!
还在掉!”
“静脉通道!
多巴胺!
快!”
他几乎是吼出来。
冰冷的药液迅速滴注进她干涸的血管。
救护车一个急刹,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后门被猛地拉开,刺眼的白光和消毒水的冷冽气息汹涌而入。
“快!
急诊抢救1室!
急性肾衰,严重感染,酮症酸中毒,重度压疮!
快通知ICU!”
欧阳文彬一边语速极快、条理清晰地对着冲上来的急诊同事吼着关键信息,一边跳下车,和医护人员一起抓住担架床的边缘,用尽全力推着它冲过明亮的急诊大厅。
轮子摩擦光滑的地面,发出急促而尖锐的声响,盖过了周围的嘈杂。
担架床如同离弦之箭,冲进早己准备就绪的抢救室。
瞬间,冰冷而高效的白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将一切无所遁形地照亮。
心电监护仪被飞快地连接上,尖锐的“嘀嘀”声立刻在房间里炸开,屏幕上那代表心跳的绿色线条微弱地起伏着,像风中残烛。
血压数值在屏幕上顽固地闪烁着令人心惊的红色——55/25mmHg。
血氧饱和度更是低得可怕,只有70%,而且还在持续下降!
“准备插管!”
欧阳文彬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他猛地扯下自己沾着灰尘和不明污渍的外套,露出里面的洗手衣,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护士早己默契地撕开气管插管包的无菌外包装。
他站到床头,戴上无菌手套的瞬间,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手拿起喉镜冰冷的金属柄,另一只手稳定地托住董小荷滚烫的下颌,试图将她的头部后仰,打开气道。
喉镜的压舌板探入口腔深处。
视野里,一片惊心动魄的肿胀!
整个喉头区域如同注满了水的海绵,黏膜呈现出一种极度充血的深紫红色,高高地、顽固地隆起,像一道肿胀的肉墙,将声门入口死死堵住,只留下一条细如发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缝隙!
每一次她微弱的吸气努力,都只能让那肿胀的肉壁微微颤抖一下,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气流通道。
“不行!
气道完全堵死了!
三度肿胀!
视野为零!”
欧阳文彬的声音绷到了极限,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迸出来。
他额头瞬间布满细密的冷汗,顺着紧绷的太阳穴滑下,滴落在无菌单上。
监护仪那代表缺氧的尖锐警报声瞬间拔高到了顶点,疯狂地嘶鸣着,像无数把钢针扎进每个人的耳膜。
屏幕上,血氧饱和度那条代表生命线的数字,如同失控的电梯般疯狂下跌——65%…60%…55%!
“环甲膜穿刺!”
他几乎是吼出了备用方案。
“不行!
时间来不及了!”
旁边的麻醉师脸色煞白,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恐,“穿刺针太细,流量不够!
她撑不过十秒!”
“刀!”
欧阳文彬猛地抬起头,眼中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死死盯住器械护士,“给我手术刀!
现在!
气管切开!”
没有一丝犹豫。
冰冷、锋利的手术刀柄被迅速拍入他戴着无菌手套、却己被汗水浸得滑腻的掌心。
那熟悉的、沉甸甸的金属触感,此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带着血腥味和消毒水味的空气似乎要撑裂他的肺腑。
目光如最精密的探针,瞬间锁定了董小荷颈部那微微凹陷的、生死攸关的环甲膜位置——那是颈前唯一没有软骨覆盖、首接连接气管的脆弱薄膜。
刀尖,带着一种稳定到可怕的精准,稳稳地抵在了那片滚烫、因缺氧而呈现青紫色的皮肤上。
皮肤下,就是那维系着最后一丝气息的气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拉长、扭曲。
抢救室里只剩下监护仪那撕裂耳膜的、代表死亡的尖啸,像永无止境的丧钟。
就在刀尖即将刺破皮肤的亿万分之一秒,一个画面毫无征兆地、极其蛮横地撞破了他高度集中的精神壁垒,硬生生挤进了他的脑海——是高中,一个同样被阳光晒得空气发烫的下午。
篮球场上,他笨拙地摔倒,膝盖擦破一大片,鲜血混着沙土,狼狈不堪。
一个身影逆着光跑过来,递给他一张带着淡淡香味的创可贴。
阳光穿透她额前微湿的碎发,在她清澈的眼眸里跳跃,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关切:“喏,欧阳文彬,快贴上吧…别感染了。”
那笑容,干净得像雨后初晴的天空。
那时的阳光,那么暖,那么亮。
此刻,眼前只有抢救室惨白如霜的灯光,照着她濒死的青紫面容和自己手中闪着寒芒的利刃。
两种光线,两个世界,在刀尖与皮肤接触的临界点上,轰然对撞!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灵魂被撕裂的嘶吼从欧阳文宾的胸腔深处爆发出来,不是恐惧,不是犹豫,是某种更原始、更决绝的推动力。
锋利的刀刃毫不犹豫地切下!
皮肤、皮下组织、环甲膜…一层层坚韧的屏障在冰冷的锐利下应声而开。
一股暗红色的血液猛地涌出,瞬间染红了刀柄和下方铺着的无菌单,开出一朵刺目狰狞的花。
血点,几滴温热粘稠的液体,甚至溅射起来,溅落在他手术衣的袖口上,也溅落在他因极度用力而紧绷的下颌上。
他没有眨眼。
刀锋精准地停在气管前壁。
他丢掉染血的手术刀,动作快如闪电,沾满鲜血的手伸向护士早己备好的气管撑开器。
冰冷的金属器械被迅速置入刚刚切开的、还在汩汩冒血的创口,用力向两侧撑开!
一个通往生机的洞口被强行打开。
“插管!”
他嘶哑地命令,声音带着金属刮擦般的质感。
麻醉师几乎是扑了上来,将一根连接着呼吸机管路的、闪着幽冷光泽的气管导管,顺着那血肉模糊的通道,精准地插入了暴露在视野中的气管内腔。
“接呼吸机!
纯氧!
100%!”
欧阳文宾的声音如同绷到极限的弓弦,每一个指令都带着破空之声。
呼吸机开始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嗡鸣,代表潮气量的气囊有节奏地鼓起、落下。
一秒……两秒……三秒……抢救室里,死寂得只剩下呼吸机单调的韵律和心电监护仪那依旧尖利、但似乎不再疯狂攀升的警报。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监护仪的屏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