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那你说说，该怎么解？"
那天晚自习结束后，他照例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
秋夜的凉风穿过走廊，何未活动了一下。
他的手指因为长时间握笔而微微发僵。
走到西侧楼梯口时，他听到一阵压抑的叹气声。
好奇心驱使下，何未放轻脚步，循声望去。
林赤坐在楼梯转角处，校服外套胡乱堆在一旁，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额头。
他面前摊开的物理习题集上满是红色叉号，右手烦躁地抓着头发，左手握着一支快被咬烂的笔帽。
何未从没见过这样的林赤一一他此刻正对着物理题愁眉苦脸。
"受力分析又错了。
"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楼梯间格外清晰。
林赤猛地抬头，看见何未站在上一级台阶上，月光从窗户斜射进来，为他镀上一层银边。
"何、何未？
"林赤手忙脚乱地合上习题集，脸上迅速浮起尴尬的红晕，"你怎么还没走？
""刚做完值日。
"何未走下台阶，目光落在林赤的习题集上。
"考试复习？
"林赤干笑两声："就...随便看看。
"他试图用胳膊遮住满页的错题，但这个动作反而让何未看得更清楚。
何未突然蹲下身，距离近得让林赤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
他指着其中一道题。
"这里，你忽略了摩擦力。
""啊？
"林赤茫然地看着题目，"可是题目没说有摩擦...""斜面问题默认要考虑摩擦系数。
"何未的指尖轻轻点在纸面上，"除非特别说明光滑斜面。
""...啊？
"何未突然抓住林赤的手腕："我给你再讲一遍。
″林赤僵住了，何未的手心滚烫，手指磨蹭着他腕间的皮肤。
"从第一题开始。
"何未深吸一口气，翻开习题集。
接下来的西十分钟里，楼梯间只剩下何未平静的讲解声和林赤偶尔的提问。
令何未惊讶的是，一旦理解了基本原理，林赤的思维其实相当敏捷，只是被一些错误习惯拖了后腿。
"原来如此！
"林赤突然拍腿大叫，吓得何未一颤，"所以力的分解要先确定坐标系！
我怎么就没想到！
"何未看着他闪闪发亮的眼睛，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你做题太着急了。
""我从小就这样，"林赤挠挠头，"一看到公式就头晕，只想赶紧写完完事。
"他低头看了看表，惊呼，"都这么晚了！
""那我先回宿舍？
"何未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
"好！
"林赤三下五除二收拾好书包，犹豫了一下："那个...何未..."夜风从窗口灌进来，吹乱了何未的刘海，他等着林赤的下文。
"明天...你还能教我吗？
"林赤的声音突然变小了，"就在班里，放学后？
"何未的指尖在书包带上收紧又松开。
他应该拒绝的，他从来没有帮人补习的习惯。
但当他看到林赤期待中带着忐忑的眼神，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个弯。
"可以。
"林赤的笑容瞬间点亮了整个楼梯间："一言为定！
"何未转身下楼，生怕林赤看见自己发烫的耳尖。
第二天。
林赤轻手轻脚地走到何未对面坐下，从书包里掏出一盒牛奶推到何未面前。
"给你，热的。
"何未盯着那盒牛奶，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林赤己经自顾自地翻开书本："昨天那道题我又做了一遍，你看看这次对不对？
"何未接过习题本，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林赤的字迹笔锋有力，解题步骤也明显清晰了许多。
他点点头。
"有进步。
"林赤笑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真的？
太好了！
""但这里还是有问题。
"何未指出一处错误，不自觉地放轻声音，"动能定理的应用条件..."他们的头不知不觉越靠越近。
林赤能闻到何未身上一丝若有若无的柠檬洗发水味道。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和另一个人共享如此近的呼吸空间，却没有感到不适。
"我懂了！
"林赤突然抬头，鼻尖差点撞上何未的下巴，"是不是这样..."他抓起笔在纸上写起来，手臂肌肉随着动作微微绷紧。
何未悄悄拉开一点距离，却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停留在林赤的侧脸。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勾勒出高挺的鼻梁和线条分明的下颌。
林赤思考时会不自觉地咬住下唇，留下浅浅的齿痕。
"何未？
我写完了，你看..."林赤转过头，发现何未正盯着自己，两人视线相撞的瞬间，何未迅速低头看题，而林赤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嗯，这次对了。
"何未的声音比平时更加冷淡，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的补习成了固定项目。
何未发现林赤虽然对理论理解慢，但一旦掌握就能举一反三。
更让他意外的是，林赤会把他随口提到的参考书记下来，第二天就能找到带来。
"你从哪里弄到这本习题集的？
"何未惊讶地翻着一本绝版多年的物理竞赛题集。
林赤得意地笑了："我表哥是物理系的，听说我在补习，就把他的藏书都翻出来了。
"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其实他大学时暗恋过你姐。
"何未手一抖，书页被撕开一个小口。
林赤慌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我开玩笑的！
我表哥根本不认识你姐！
""无聊。
"何未低头修整书页，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补习第五天，变故发生了。
周一的午休时间，教室里只剩下零星几个学生。
何未坐在窗边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他慢条斯理地翻着一本物理习题集，余光却瞥见林赤正磨磨蹭蹭地往这边挪。
“林赤。”
何未头也不抬地开口，声音淡淡的，“过来。”
林赤脚步一顿，随即像被召唤的小狗一样快步走过来，拉开何未对面的椅子坐下。
他手里攥着一本崭新的笔记本，指节微微发白，显然紧张得不行。
“哪道题不会？”
何未抬眼看他，指尖轻轻点着桌面。
“啊？
哦，这个……”林赤手忙脚乱地翻开笔记本，结果因为动作太急，哗啦一声，纸张散了一桌。
他慌忙去捡，额头差点撞上何未的下巴。
何未没动，只是垂眸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唇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一下。
“笨手笨脚。”
他低声说，伸手替林赤按住一张快要飘走的纸。
林赤僵住了。
何未的手指就压在他的手背上，温热的触感像电流一样窜上脊背。
他猛地缩回手，耳根红得几乎滴血。
“对、对不起……”他眼神飘忽不定，就是不敢看何未的脸。
何未没说话，只是慢悠悠地收回手，指尖若有似无地蹭过林赤的腕骨。
林赤呼吸一滞，喉结滚动了一下。
“这道题。”
何未突然倾身向前，指着笔记本上的一道力学题，声音压得很低，“受力分析错了。”
林赤根本听不进去。
何未靠得太近了，近到他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气，近到他能看清何未睫毛投下的细密阴影。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机械地点头。
“听懂了？”
何未抬眸看他。
“听、听懂了……”林赤胡乱应着，实际上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何未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轻笑一声：“那你说说，该怎么解？”
林赤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他的脸烧得发烫，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
"看来没懂。”
何未语气平静，却故意又往前凑了一点，呼吸几乎拂在林赤的耳畔，“我再讲一遍？”
林赤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抓起笔记本，语无伦次地丢下一句“我、我突然想起有事！”
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室。
何未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终于没忍住，低低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