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前他说:『清清,任务结束,我们结婚吧』。可我等来的不是凤冠霞帔,
是他冰冷的绝笔信:『投身为国,虽身死无悔……』1.电话里,
于主任的声音透着疲惫:『小徐,那件事不是你的错。你一个女孩子,
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干什么?听老师的话,快回来。』『老师,我想去帮更多人。
我想像他们一样。』指节因用力握着手机而发白。机舱广播提示关机。心一横,
匆匆打断:『老师,不说了。我爸妈那边,麻烦您替我瞒着,能瞒多久瞒多久。』挂断,
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手臂传来一丝刺痛,低头才见一道细长伤口,不知何时划的。
『您的手没事吧?』乘务员关切地问。『没事。』摇摇头。『这是前面一位先生给您的。
』她递来一张创可贴,图案俏皮。道了谢,抬头寻找,人影已杳。2我叫徐清清,医生。
一个月前,一场手术意外,患者死在了我面前。院方调查证明非我之责,但家属纠缠不休,
加上眼睁睁看着生命消逝的冲击,让我患上了严重的心理障碍。手术室的门一开,
指尖便开始冰凉颤抖。导师于主任替我扛下所有压力。看着他为我折腰,心头像压着巨石。
所以,当同事提起边境Y省医疗匮乏、急需支援时,申请递交得毫不犹豫。
逃离那个令人窒息的环境,也为了能离他近一点。3.『徐医生。
』一声洪亮的招呼穿透嘈杂。远处,橄榄绿军装的年轻武警,身姿挺拔如松,朝我敬礼。
他眼神里的坚毅,像刺破阴霾的光。『欢迎徐医生来到Y省,我代表我们武警支队感谢您。
』那份庄重让我不敢用不标准的军礼回应,只是深深鞠躬。『我帮您拿行李。
』小战士很热情。默默跟上。『队长,人接到了。』他朝前方喊。目光追随而去,
心猛地一跳。即使八年未见,那个身影烙印般清晰——蒋青柏。知道他在Y省当兵,
身份特殊,工作内容讳莫如深。当年刚上大学,家庭压力渴望他在身边,他却总说没时间。
年少气盛,分手脱口而出。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最终只回了一个冰冷的『好』。
赌气删光联系方式,换了号码。8年,漫长如隔世。『你好,蒋队。』声音竭力平稳。
『好久不见,徐医生。』他伸出手。指尖触到他布满老茧的手掌,看到他小臂上蜿蜒的旧疤,
积攒 8年的怨气,竟如烟消散。算了,他平安就好。『队长,你们认识啊?』小战士好奇。
『老同学。』抢在他前面回答。他看我一眼,点头:『是,老同学。』4『队长,我来开车,
您和徐医生坐后面。』小战士提议。蒋青柏默许。车很高,踏板离地也高。踮脚,
想借力攀上。腰间忽然一紧,一股沉稳的力量稳稳托起。『上去吧,别逞强。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谢谢。』坐稳。他利落地跃上,坐在对面。一路无话。
离开公路驶向驻地的小路异常颠簸,坑洼不平。车子猛地轧过一个深坑,车身剧晃。
蒋青柏倏地起身站到我旁边。『扶着我。』语气不容置疑。伸手抓住他结实的小臂。
他弓着背,目光直视前方,用身体为我挡开每一次剧烈的摇晃。他还是那样,
做得总比说得多。5驻地在一个不大的院子里,
“中国武装警察云村边防支队”的牌子有些褪色。和纪录片里一模一样。『小张,回来了?
蒋队呢?』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婆迎出。『李婆婆,我在这。』蒋青柏应道。
『这是新来的警察?』婆婆浑浊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婆婆,我是新来的医生,徐清清。
』『好啊,好啊。』李婆婆走过来,慈祥地摩挲着我的手背。『婆婆,
我先带徐医生安顿行李。』蒋青柏推着我的箱子,我跟在他身后上了 4楼。房间干净简单,
透着清冷。『就你一个人住,』他解释,『这里少有女同志,偶尔家属探亲住一两天。
』『李婆婆住一楼?』站在窗边,能看到楼下婆婆蹒跚的身影。『嗯,年纪大,腿脚不便。
』『她在这很久了?』『很久,一直不肯走。』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
『她孙子是这的兵, 3年前牺牲了。』手僵在半空。『对不起』『没事。
』他继续帮我铺床单,动作放得很轻,『以后别在婆婆面前提。她精神不太好。还有,
』他抬起头,眼神严肃,『这里危险,别乱跑。志愿期结束就回家。』『我不走了,
我要留下。』迎上他的目光。他定定看了我几秒,低下头整理被角:『好。』『蒋青柏,
我认真的。』『我相信,』他声音很轻,像叹息,『我也是。』6.空气凝滞。
记忆倏地闪回大学前的夏天。蝉鸣聒噪,我总说:『蒋青柏,我们不在一个学校,
你可不能喜欢别人。』『我只喜欢你。』『我徐清清谈恋爱就是要谈一辈子的。』『好。
』『蒋青柏,我认真的。』『我相信,我也是。』『收拾好了,我还有事。』他朝门口走去,
脚步顿住,『有事给我打电话。』我怔住。我们 8年前就断了联系。『电话号码没换。
』他补充道,身影消失在门外。拿出手机,指尖颤抖着,
给那串刻在心底的号码备注上名字:蒋青柏。7.下楼寻李婆婆,厨房烟火气弥漫。『婆婆,
我来帮您。』『徐医生啊,这里烟大,快出去。』婆婆推拒。『叫我小徐就行。』挽起袖子,
拿起水瓢。『他们太辛苦,常顾不上吃饭,老婆子没事就来搭把手。』婆婆揉着面团,
指关节变形。『我也没事。』『这怎么行,你是医生,手金贵。』『他们常受伤?
』水瓢里的水晃了一下。『是啊,』婆婆叹气,皱纹更深了,『有时别国的人来闹事,
受伤是常有的,碰上带枪的更凶险。』心像被无形的手攥紧。这就是他永远缺席的原因。
过去的自己多么浅薄,只知索取陪伴,却忽略了他肩上压着的生死重担和边境线的风霜。
他那时该多累?会不会也怨我的不懂事?『小徐?』婆婆担忧地看我。『没事。
』压下喉头的哽塞,『婆婆,医生也要吃饭。让我帮您吧。』婆婆终于松口,
递过擀面杖:『那…会包饺子吗?』明天是冬至了。8婆婆包的饺子馅多得快溢出来。
她不放心我的手艺,只让我擀皮。她拿起一张纸片,上面画着歪扭的白菜:『小时候穷,
没上过学,不会写字。怕他们分不清馅儿,你看这像吗?』『婆婆画得真好。
』看着锅边贴着的简陋图案,由衷道。『哎哟,瞧我这记性,小徐你是读书人,你来写。
』『婆婆,您画的他们一眼就能认出来,比我写的字漂亮多了。』婆婆脸上漾开孩子般的笑,
低头继续描画。9.夜色如墨,他们未归。劝婆婆先去休息,说好等他们回来就叫她。
婆婆一步 3回头。独自坐在冰冷的大厅。边境的冬夜,寒气蚀骨。困意如潮水袭来。
再睁眼,身上沉甸甸压着厚实的军大衣。厨房传来低语。拿起衣服走过去,
他们正默默吃着饺子。『徐医生醒了?吃点?』招呼声带着疲惫。『饺子凉了吧?我去热热。
』起身。『不用,队长热过了。』蒋青柏端着刚热好的饺子从里间出来,
蒸汽模糊了他的眉眼:『吵醒你了?』『没有。』把军大衣递还,『谢谢。』『嗯。
』他坐下。我挨着他,拿起筷子。白菜馅的,我最喜欢的。毫无预兆,眼泪砸进碗里。
他们低声聊着,说明年一定要回家吃饺子。桌下,一只手悄悄塞来一张纸巾。是蒋青柏。
他没看我,继续和队友说话,仿佛只是随意一递。『这次婆婆包的饺子没漏馅,
我还不习惯呢。』有人说。『是啊,想起上次的肉馅汤了。』蒋青柏飞快地瞥了我一眼,
声音平稳:『饺子皮的功劳。』后知后觉的附和声:『对对,这次皮擀得厚实。
』只有我懂那一眼的含义。『徐医生,脸怎么这么红?』关切的目光投来。『风吹的。
』掩饰着慌乱。『对了,你怎么不在大城市当医生,来这儿?』蒋青柏放下筷子。
『我想像你们一样。』声音不大,却清晰。『这是在夸我们?』小战士挠头。『当然,
你们已经够厉害了。』真心实意。『外面冷,徐医生早点回屋。』蒋青柏开口,不容置疑。
10.厨房到宿舍的路漆黑如渊。手机屏幕的光只够照亮脚下方寸。身后,
一道强光刺破黑暗。是穿着那件军大衣的蒋青柏。『顺路。跟着我。』他说。
『是怕我不认识路吗?』想起高中毕业的暑假,每每迷路,他也总以“顺路”出现。『是。
』答得干脆利落。沉默蔓延。有他在侧,黑暗似乎不再可怖,路也短了许多。楼下到了。
『谢谢你照顾李婆婆。』『应该的。』夜色中,他的轮廓有些模糊。『徐医生,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厉害的医生。』心口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他看着我,眼神在黑暗中异常专注:『早点休息。』说完转身。『我来这,
还有一个原因——』冲着他即将隐入夜色的背影,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为了见一个人。』不等回应,转身跑上楼,脸颊滚烫。躲在 2楼窗后,
看见他在原地站了很久,像一尊沉默的雕像,许久才缓缓离开。11.夜里,热水时断时续。
折腾完躺下,手机屏幕亮了。蒋青柏的短信:『安全到达请回复。』他怎么会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回复快得像等在对面:『登记表。』『看来保密工作不太行。
』带着一丝试探。『只有我知道。』他答得认真,像没听出揶揄。这种感觉,恍如隔世。
像大学时,我每天发信息,等他零星回复。他总是答得像解题报告。此刻想来,
笨拙得让人心头发软。他今天出任务,一定累极了。『我睡了,你也是。』『好。
』简单的回复,心头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1 2 .冬日难得的阳光晃醒了我。
洗漱完去厨房,烟囱已升起袅袅青烟。『徐医生早!』战士们招呼,脸上带着忙碌的红晕。
『你们这是?』看着案板上的猪肉。『今天冬至,按这儿习俗,要吃杀猪菜,像过年。
』小战士咧着嘴。蒋青柏提着一大桶水进来,朝我微微颔首。很快有人出来:『徐医生,
您去陪李婆婆说说话吧,这儿有我们。』院子里,婆婆靠在椅子上,
阳光落在她花白的头发上,神情却有些落寞:『清清,你昨晚为什么没去喊我起来?
』我一时语塞,愧疚涌上心头。『婆婆,别逗她了。
』蒋青柏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出来,稳稳放在小木凳上,『是我让她别打扰您的。
』『哎呀,小蒋你怎么揭穿我啊。』婆婆嗔怪地拍他手臂,眼里却带着笑。『婆婆,
徐医生快被您吓着了,这儿可就她一个医生了。』蒋青柏把一碗汤推到我面前,
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好好好,不闹了。』婆婆笑着,目光在我和他之间流转,
『你们两个关系可真好啊。』『是,很早就认识了。』蒋青柏低头搅动碗里的汤。
『怎么不考虑更进一步呢?』婆婆语出惊人。勺子碰在碗沿,发出一声脆响。
『婆婆您说什么呢』脸上火烧火燎,局促地站起身,『我…我去添点汤。』『我帮你。
』蒋青柏跟着站起。『不用。』几乎是逃也似的进了厨房。
身后传来婆婆爽朗的笑声:『你看,小徐医生害羞了。』1 3厨房门板单薄。
婆婆的声音隐约传来:『我看得出来,你对小徐医生有感情?我觉得这姑娘挺不错的。
』『以前很喜欢,现在…』蒋青柏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什么,『我这样的人,
不配跟她过日子。说不定哪天就…』『我不想耽误她。
』心像被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了一下,尖锐的疼蔓延开来。或许 8年前,
我们就已彻底错过。默默转身离开,没再听下去。头有些发沉,收拾完碗筷便回屋躺下。
1 4『徐医生,快,蒋队受伤了。』急促的敲门声砸碎了昏沉。胡乱套上外套冲出去。
天空阴沉得像要压垮大地。蒋青柏被两人搀扶着,一手死死捂着大腿上方,
指缝间不断渗出刺目的鲜红。『你怎么了?』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小伤,没事。
』他脸色惨白如纸,额角渗出冷汗。『徐医生,蒋队中弹了。』旁边的小战士声音带着哭腔。
『这叫小伤?』一股无名火夹杂着恐惧直冲头顶。推开他的手,剪开黏着血的裤腿。
狰狞的血洞暴露在眼前,皮肉翻卷。眩晕感猛地袭来。『闭眼,睡一觉就好。
』强作镇定注射麻药,拿起冰冷的手术刀。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恐惧感再次如潮水般淹没。
手术刀脱手,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跌坐下去。耳鸣嗡嗡作响,
手术台上大爷苍白的面孔和眼前翻涌的血肉重叠,巨大的无力感和自我厌弃扼住了喉咙。
『清清,』手术台上,蒋青柏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声音因疼痛而嘶哑,却异常清晰,
『这里只有我。我相信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他的话像黑暗中的绳索,
猛地将我拉回现实。深吸一口气,冰冷刺骨的空气灌入肺腑,稳住了颤抖的手。抓住时机,
精准地划开伤口,取出那颗染血的子弹,缝合,注射破伤风和消炎针。结束时,
后背已被冷汗浸透。『谢谢你。』他声音虚弱。『该我谢你,』对上他疲惫却信任的目光,
『你真的是个很好的医生。』1 5回到房间,
脑子里反复回响他的话:『我相信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他总是能一眼看穿我心底最深的恐惧。准备给他送吃的时,婆婆端着碗进来。『小徐啊,
我来吧。听到小蒋受伤了,你脸色白得像纸,快去歇着。』婆婆不由分说地接过碗。
把温热的食物端到蒋青柏床边。他靠着床头,眼神有些涣散。『婆婆,我没事。
』他试图接过碗。『别动!』我按住他的手,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送到他嘴边。
他默默吃了。碰到他的手,冰凉。『手这么凉?』放下碗,脱下身上的棉袄盖在他身上。
『别管我。』他要把衣服推回。『穿着!』语气不容置疑。忍不住咳嗽起来。『感冒了?
』他皱眉。『小感冒。』『这里冷,你要顾好自己。』他的关切像羽毛拂过心尖。不知何时,
竟趴在他床边睡着了。再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他床上,盖着那件厚实的军大衣,
残留着他特有的、混合着硝烟和皂角的气息。桌上放着一杯温水,热气已散尽。
16.婆婆告诉我,他带人出任务去了。『他们常这样,有时一两天不见人影。
』婆婆望着空荡荡的院子,眼神忧虑。『婆婆知道他们做什么吗?』『知道,
』婆婆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沉重,『抓那些非法越界的,还有邻国来闹事的。
』心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无法呼吸。『不过别担心,
』婆婆粗糙温暖的手覆上我的手背,『要相信他们,一定能平平安安回来。』『一定会的。
』用力反握住婆婆的手,像抓住唯一的浮木。1 7.一整天,驻地只有我和婆婆。
天色一点点暗沉,如同心头不断堆积的阴霾。桌上的饭菜热了又热,蒸汽是唯一的活气。
婆婆撑不住,先回屋躺下了。我守着那桌渐渐冷却的饭菜,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终于,
远处传来隐约的犬吠,由远及近。车灯的光柱撕破浓稠的黑暗,引擎声由模糊变得清晰。
蒋青柏第一个跳下车,受伤的腿让他的落地踉跄了一下,但他立刻挺直了背脊,
脸上看不出太多异样,只有眼底深深的疲惫。『夜里冷,怎么不回屋?』他走到我面前,
声音带着沙哑的颗粒感。『在等你们。』声音轻得像叹息。『徐医生还没睡呢?
』战士们的声音透着劫后余生的轻松。『准备了点吃的,快进来吧。』侧身让开。
蒋青柏走到我身边,距离很近,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尘土和汗味:『辛苦了。』『不辛苦。
』1 8楼下,他从作训服口袋掏出一盒感冒药,手抬起,似乎想探探我额头的温度,
却在半空停住,收了回去。『看你脸色还是不好,量量体温,该吃药就吃。』表情严肃。
『蒋队,你好像也感冒了。』注意到他声音里的鼻音。『我没事。上去吧。』他干脆地转身,
身影融入夜色。回到房间,赫然发现多了一台崭新的空调。想起他那句“不喜欢吗”,
心尖像被羽毛轻轻搔过,泛起暖意。测完体温喝了药,发现烧水壶也换成了新的。
打开手机想道谢,屏幕先亮了:『徐医生,感觉好些吗?』删掉编辑好的长信息,指尖停顿,
回复:『吃过药了,谢谢蒋队。还有,我真的很喜欢。』『喜欢就好。
上头给队里都安排了空调,怕师傅没给你装好,多问两句。』他的解释紧随而来。
心头刚升起的暖意,像被泼了一瓢冷水,迅速冷却。『那挺好。我先休息了,蒋队。
』1 9.空调暖气开得很足,一夜安眠,第 2天精神好了许多。下楼跑步,
正碰上他们跑操结束,口号声嘹亮。『徐医生早啊,跑步呢?』『是啊,你们这么快跑完了?
』微微喘息。蒋青柏正套上作训外套,闻声看来:『气色好多了。』『嗯,多亏了空调暖气。
』话一出口,几个战士交换了一下眼神,有些疑惑。『空调?』有人小声嘀咕。
『还不去吃早饭?』蒋青柏沉声打断,目光扫过。『啊…是是,我们去吃饭,徐医生再见,
队长再见』他们迅速列队离开。『他们?』我看向他。『没事。』他掩饰地别开眼,
『那我继续跑步了。』『徐医生』他突然出声,拉住我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瞬间又像被烫到般迅速松开。『出汗吹冷风容易着凉,你是医生,该知道的。
』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晨跑的热气被冷风一激,才觉莽撞。『走吧,
喝碗热粥可能好得更快。』他又不由分说地把我带回了食堂。
蒋青柏已经盛好一碗热粥放在我面前的小木凳上:『吃吧。』低头舀起一大勺,
忘了粥刚出锅,滚烫的米粒灼痛了舌尖,烫得说不出话,只能捂着嘴吸气。
『小心烫』他无奈地摇头,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你笑什么?』瞪他。
『你看错了。』他否认,端起自己的碗。『我明明…』『好了,快吃。』他打断,
声音里带着点纵容。饭刚吃几口,刺耳的电话铃声撕裂了短暂的宁静。
战士们条件反射般丢下碗筷,抓起装备冲出去。『对方有枪,注意安全。
』急促的喊声在门口消散。追到院门口,尘土尚未落定。与疾驰而去的车上,
蒋青柏回望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撞。驻地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冷风吹过空地的呜咽。
2 1婆婆把我拉进她的小屋。炕上放着一只旧箩筐,
里面是 5颜六色的丝线和一些缝了一半的、歪歪扭扭的平安符。『我老了,
帮不了他们什么,就想绣点这个,求个心安。』她拿起一枚,
布满皱纹和老茧的手指笨拙地捻着细小的针,线头总也对不准针眼。『婆婆』心头酸涩。
『我要回家了。』婆婆放下针线,粗糙温暖的手覆上我的手背,『大孙女明天来接我。老了,
不中用了,不能给他们添乱。』她浑浊的眼睛望着窗外空旷的院子,『我没告诉他们,
怕舍不得。』『婆婆的心意,他们一定懂。』反握住她枯瘦的手,『我帮您绣。
我也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好,好。』婆婆眼里泛起泪光,用力点头。2 1灯下,
婆婆的手把手教我,一针一线,直到深夜。昏黄的灯光在她银白的发丝上跳跃。『婆婆,
我真学会了,您快去休息。』再 3保证。婆婆躺下,我坐在炕沿陪着。寂静中,
只有她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小徐医生,』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睡意的沙哑,
『喜欢小蒋吧?』『婆婆』脸颊微热。『瞒不住我老婆子。』婆婆没睁眼,嘴角却弯了弯,
『小蒋从没对哪个姑娘这样上心。几年前啊,我想给他介绍对象,他总摇头。问急了,
才闷声说,心里有个喜欢的姑娘,放不下。我想,就是你。』『我们是以前的事了。
』声音低下去。『傻孩子,』婆婆睁开眼,昏黄的光线下,眼神却异常清明,
『别人可没有空调。那是小蒋自己掏钱给我装的。你的也是。』我愣住了,
指尖无意识捻着被角。『那次你照顾他,趴在床边睡着了。我进去送水,看你脸红得不正常,
一摸,烫手。小蒋知道了,自己挣扎着下床,把你抱到他床上盖好。转头就开车去镇上,
扛回一台空调。』婆婆的声音很轻,像在讲一个久远的故事,
『怕一个大男人进你房间不合适,特意去村里请了姑娘来帮忙安装。我就知道,
他不会告诉你这些。』『他确实没说。』『婆婆觉得,你们互相喜欢,为什么不试试?
』婆婆叹了口气,眼角的皱纹更深了,『我小儿子也是这的兵。 3年前出任务,
中了一枪那时这里没医生,往镇上送的路上人就没了。』声音哽住,
浑浊的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婆婆,』倾身握住她冰凉的手,『他没有离开。
想他了,就看看天上最亮的星星,那是他守着您呢。』『舍不得啊不顾家里反对,
硬要来这里,就想离他近点现在,该回去了。』婆婆抹去眼泪,目光却穿透我,
看向更远的地方,『可小蒋他走不出来啊。他觉得是自己没护住战友,
也怕哪天轮到自己所以不敢碰感情这根弦。』静静听着,
重逢后他无声的关切、克制的距离感,都有了答案。『婆婆,我明白您的意思。
』目光落在跳跃的灯花上,『但我想,该尊重他的选择。以前年纪小,
以为相爱就能踏平一切。现在懂了,他肩上扛着更重的东西,是国门,是万家灯火。我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