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芒传媒的杂物间永远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的味道。夏棠蹲在纸箱堆里翻找上周遗漏的合同，指尖突然触到一叠烫金封面的剧本——《长夜》，公司下个月要重点推的 IP，编剧署名：周明轩。
捏着剧本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第三页某段关于雨巷的描写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眼底：“青石板缝里的苔衣吸饱了水，踩上去会发出被按灭的烟蒂般的轻响”——这句比喻，是她三年前写在废稿本上的句子，连那个被恩师笑称“太矫情”的烟蒂意象都分毫不差。
“夏棠！发什么呆？”行政部的刘姐倚在门框上敲了敲腕表，“陆总十分钟后要季度报表，你还在这儿摸鱼？”
夏棠慌忙把剧本塞回纸箱深处，指尖沾着的灰蹭在封面烫金的“夜”字上，像给鎏金的谎言镀上了层灰。她站起身时带倒了半箱旧杂志，哗啦啦的声响里，刘姐的抱怨声飘远：“果然是从基层借调来的，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三年前她还是“棠棠”，是影视圈最被看好的新锐编剧，恩师周敬之握着她的《长夜》手稿说：“这故事能让你站到最高处。”可三个月后，周敬之突发心梗去世，手稿不翼而飞。再后来，周明轩——恩师那个总说“写剧本不如搞投资”的儿子，拿着《长夜》的“修订版”签约大公司，成了媒体口中“继承父亲衣钵的天才”。
指甲掐进掌心时，稿纸上“周明轩”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她当年疯了似的找证据，却被周明轩反咬一口，说她因嫉妒恩师偏爱自己而恶意碰瓷。后来她换了城市，剪短长发，戴上黑框眼镜，把所有奖杯和手稿锁进储物间，成了星芒里一个连合同都整理不利索的底层编辑。
“砰”的一声，杂物间门被推开。夏棠猛地回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陆则衍站在逆光处，定制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手里捏着半杯冷掉的美式。他是星芒的创始人，三十岁把一家小工作室做成新媒体巨头，传闻里眼光毒得像手术刀。此刻他的视线落在散落的杂志上，又缓缓移到夏棠沾着灰的白衬衫上，指尖划过剧本封面时，眉峰微蹙。
“陆总。”夏棠慌忙低头去捡杂志，慌乱中碰倒了手边的咖啡杯。褐色液体泼在纸箱上，洇开的痕迹正正覆盖在《长夜》剧本的封面上。
陆则衍弯腰，指尖比她先一步按住那本烫金剧本。他的指骨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翻动纸张的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什么。夏棠的心跳突然失控——他看到了吗？那页该死的雨巷描写？
“报表。”他没抬头，声音比咖啡还冷，“刘姐说你在这儿。”
夏棠这才想起怀里还揣着报表，慌忙递过去。陆则衍接过时，指尖擦过她的手背，凉得她打了个颤。他扫了眼报表，忽然指着某行数据：“这里算错了。”
夏棠凑近看，鼻尖差点碰到他的袖口。一股淡淡的雪松味混着墨香漫过来，像她当年常去的旧书店。她定了定神，才发现是小数点错了位。
“抱歉陆总，我马上改。”
他终于抬眼，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两秒，像在确认什么。“这笔锋……倒像见过。”他忽然说，语气里藏着未尽的话。
夏棠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她强迫自己扯出个僵硬的笑：“可能是大众字体吧。”
陆则衍没再追问，转身时随手把那本《长夜》扔进了垃圾桶。“杂物间的东西，没用就清掉。”他的声音漫不经心，“别让垃圾占地方。”
夏棠看着垃圾桶里那抹刺眼的金色，直到办公室的中央空调风扫过脚踝，才发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她不知道的是，走到走廊尽头的陆则衍，正对着助理吩咐：“查一下，夏棠是从哪个部门借调来的。”
垃圾桶里，被咖啡浸湿的剧本页上，雨巷那段描写正慢慢晕开，像一幅被雨水泡烂的旧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