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禁地之门盘龙岭的清晨,是被无人机的嗡鸣声吵醒的。浓得化不开的山雾像冰冷的棉絮,
缠绕着嶙峋怪石和参天古木。林磊,网名“磊子探秘”,穿着一身亮橙色冲锋衣,
像个移动的信号灯,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湿滑的苔藓和腐烂的落叶上。
他手里稳举着最新款运动相机,另一只手抓着自拍杆,手机屏幕上,弹幕正雪花般飞过。
“家人们!看见没!前面!就是传说中的‘盘龙禁地’!”林磊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亢奋,
在山林的寂静里格外刺耳。镜头摇晃着推进,对准了前方一片被巨大藤蔓缠绕的陡峭山壁。
山壁底部,赫然嵌着一道厚重、布满诡异暗红色锈蚀痕迹的金属巨门。门扉紧闭,门楣上方,
一个巨大的、早已模糊不清的兽首浮雕在阴影里若隐若现,空洞的眼窝仿佛在凝视着闯入者。
“老铁们!传说这门后头,锁着前朝大墓!金银财宝无数!也有人说……嘿嘿,
锁着不干净的东西!”他故意顿了顿,凑近镜头,压低声音,营造着恐怖氛围,“今天,
磊子就带你们,揭开这千年封印的秘密!火箭刷起来!破十万赞,咱们就动手!
”弹幕瞬间爆炸:“卧槽!真找到了?!”“主播牛逼!搞快点!”“剧本吧?
这门看着像哪个剧组的道具!”“礼物已刷!坐等开盲盒!是宝藏还是粽子?”“磊子小心!
这地方邪性!”林磊看着飞速滚动的弹幕和不断攀升的打赏金额,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志在必得的兴奋。2 黑雾觉醒他完全没注意到,几十米外,
一棵几人合抱的巨树后面,一个穿着深灰色连帽冲锋衣、背着沉重黑色登山包的男人,
正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面容是常年户外工作留下的风霜痕迹,
眉眼间有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沉静,甚至可以说是疲惫。他叫周玄,此刻,
他正通过一副特制的、镜片边缘闪烁着微弱蓝光的眼镜,看着林磊直播间的画面,同时,
他手腕上一个类似智能手表但屏幕更大的设备,
正无声地显示着复杂的能量波动图谱——图谱上,
代表“盘龙岭古墓保护系统核心节点”的区域,正随着林磊的靠近,
亮起越来越刺眼的、代表能量紊乱的橙红色光芒!“警告!
核心节点物理防护层遭遇非法破解尝试!能量逸散阈值临界!
”冰冷的电子女声直接在周玄的耳骨传导耳机里响起。周玄猛地从树后闪身出来,
大步流星地朝着林磊走去,脚下踩着厚厚的腐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嘿!朋友!
”周玄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压过了林磊对着镜头的聒噪。
林磊吓了一跳,差点把自拍杆扔出去。他猛地回头,
镜头也随之摇晃着对准了突然出现的周玄。屏幕上的弹幕瞬间被“卧槽有人!”“护林员?
”“NPC登场了?”刷屏。“哥们儿,你谁啊?” 林磊皱着眉,
上下打量着这个装备专业、气质却有点格格不入的男人,语气带着被打扰的不爽,
“没看我正直播呢?私人领地?这荒山野岭的?”周玄没理会他的质问,
也没看那黑洞洞的镜头。他的目光像两把锥子,透过镜片,直直钉在林磊脸上,
小、闪烁着复杂信号灯、正贴在古墓金属门边缘缝隙处不断发出轻微“滴滴”声的黑色仪器。
“你手里那个,”周玄的声音沉得像脚下的山石,他指了指那个仪器,
“‘量子共振解码器’?黑市上弄来的吧?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林磊脸色微微一变,
下意识想把那仪器往身后藏,但随即又挺直了腰板,对着镜头嚷道:“家人们听见没?
有懂行的!这位大哥看来也是同道中人?不过不好意思啊哥们儿,这独家素材,
兄弟我吃定了!”他晃了晃手里的解码器,挑衅似的,“什么解码器?这叫高科技考古!
懂不懂?帮历史揭开神秘面纱!老铁们,礼物走一波!马上见证历史!”“揭开面纱?
”周玄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而讥诮的弧度,他往前逼近一步,
距离近得林磊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着机油和尘土的味道。“你打开的,
是潘多拉的盒子!那门后面,根本不是什么古墓!”周玄猛地抬手,
指向那扇锈迹斑斑的巨门,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嘶哑的严厉:“那是一个能量封印!
一个被国家级研究机构严密监控了半个多世纪的‘潘多拉节点’!里面封存的,不是财宝,
是上个文明纪元遗留下来的、极度危险的、能污染扭曲生命精神的‘原始混沌信息流’!
一旦泄露,后果不是你能想象的!”他手腕上的设备屏幕,橙红色已经转为刺目的深红,
警报的嗡鸣声在耳机里越来越急促。
林磊被周玄的气势和那番听着像科幻小说设定的话震得一愣,直播间的弹幕也停滞了一瞬,
随即爆发:“啥玩意儿?信息流?”“主播遇到疯子了?”“剧本升级了?带感!
”“听着好牛逼!主播别怂!”“哥们儿,” 林磊回过神来,嗤笑一声,
觉得眼前这人不是疯子就是竞争对手派来捣乱的,“科幻片看多了吧?还信息流?污染精神?
你咋不说里面关着哥斯拉呢?少在这儿危言耸听!我这直播间几万老铁看着呢!让开!
”他伸手就想推开周玄,继续去操作那个解码器。
就在林磊的手即将触碰到周玄的瞬间——呜——嗡——!!!
一声低沉到极致、仿佛从地心深处直接传导上来的、带着金属扭曲撕裂感的恐怖嗡鸣,
毫无预兆地爆发了!整个山体剧烈地、高频地震颤起来!林磊和周玄同时站立不稳,
重重摔倒在地!直播手机和相机脱手飞出!“怎么回事?!”林磊惊骇欲绝地大喊,
挣扎着想爬起来。那扇巨大的、锈蚀的金属门,就在他们眼前,
门缝处猛地爆发出刺目的、不祥的紫黑色光芒!紧接着,
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万吨巨闸被强行撕开的、混合着金属断裂和岩石粉碎的巨响轰然炸开!
厚重的金属门扉,如同被无形的巨力从内部狠狠撞击,扭曲变形,然后——轰然洞开!
没有金光闪闪的财宝,没有阴森恐怖的棺椁。
只有一股粘稠如墨汁、翻涌着无数细微、扭曲、仿佛活物般蠕动暗影的“黑雾”,
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熔岩,
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作呕的“寂静尖叫”感,
狂猛地从门后的黑暗中喷涌而出!黑雾瞬间吞噬了门口的光线,如同活物般迅速弥漫开来。
所过之处,岩石上的苔藓肉眼可见地枯萎、发黑、碳化!几株顽强生长在门缝的小草,
连根须都瞬间化为了飞灰!“卧槽!!!!”“特效???”“这TM什么黑科技?!
”“主播牛逼!!!!”“快跑啊磊子!不对劲!!!
”直播间幸存的画面一个掉在地上的运动相机还在工作瞬间被“?????
”和“特效炸裂!”淹没。林磊离得最近,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死寂、混杂着亿万生灵绝望哀嚎的“信息洪流”直接冲入他的脑海!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像被扔进了绞肉机,剧痛让他抱着头发出凄厉的惨叫,
鼻涕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球布满了血丝!周玄挣扎着爬起,
动作迅捷地摘下背后的登山包,
手伸向里面一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手提箱大小的装置——量子干扰场发生器!
但他快不过那弥漫的黑雾!那粘稠的黑雾无视物理阻碍,如同拥有生命的瘟疫,顺着山风,
以惊人的速度向下方的山谷弥漫!第一个清晰的、带着极致恐惧的尖叫声,如同烧红的钢针,
猛地刺破了山下原本宁静的晨雾,从溪头村的方向传来!“救命啊——!”“鬼!有鬼啊!
”“孩子!我的孩子!放开她!啊——!!!”紧接着,
是更多的哭喊、惨叫、疯狂的犬吠、玻璃碎裂声、房屋倒塌的轰鸣!黑色的烟雾,
在村子的方向升腾起来,扭曲着,如同魔鬼的狞笑!林磊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尤其是那声属于孩童的、穿透力极强的尖叫,像一盆混合着冰碴的冷水,
狠狠浇在了他被“信息流”冲击得混沌一片的头顶!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
死死盯着山下那片升腾着黑烟、传来人间地狱般声音的河谷。
他脸上的惊恐、痛苦、还有一丝被欺骗的愤怒,瞬间凝固了,然后,
亲眼目睹自己亲手释放的恶魔正在吞噬家园、吞噬亲人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滔天悔恨与暴怒!
“不——!!!”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血沫的嘶吼,从林磊的喉咙深处炸开!
那声音里的绝望和疯狂,让旁边正在启动设备的周玄都感到心脏一缩!
林磊像一头彻底被激怒、失去理智的野兽,他甚至没有去捡地上的手机和相机。
他看见了掉落在不远处、他之前用来探路和防身的工兵铲。那冰冷的金属手柄和锋利的边缘,
此刻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发泄无尽恨意的武器!“啊——!!!”他咆哮着,
眼球几乎要瞪出眼眶,血红的瞳孔里只剩下那片喷涌着黑雾的门洞!他猛地扑过去,
抄起沉重的工兵铲,以一种同归于尽的、毫无章法的狂暴姿态,
朝着那不断涌出粘稠黑雾和扭曲暗影的“地狱之门”,狠狠地、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林磊!回来!” 周玄目眦欲裂,嘶声大吼!他顾不上设备还没完全启动,
猛地扑过去想拽住林磊!指尖擦过林磊冲锋衣的衣角,却只撕下了一小块亮橙色的布料。
晚了。林磊的身影,像一颗投入墨池的石子,瞬间被那翻涌的、粘稠的黑暗彻底吞没!
工兵铲挥舞的破风声和铲刃撞击在某种无形硬物上发出的刺耳刮擦声,
以及林磊那混合着怒吼与痛哼的咆哮,在黑雾中激烈地响起!“滚开!畜生!滚——!
”噗嗤!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穿透声。
一道完全由凝练的、更加深邃的黑暗构成的、带着森森死气的箭矢状能量束,如同毒蛇吐信,
无声无息地从黑雾最浓密处射出!它轻易地穿透了工兵铲挥舞形成的杂乱屏障,
精准、冷酷、毫无阻碍地,洞穿了林磊的胸膛!时间仿佛凝固。林磊前冲的动作骤然僵直。
所有的怒吼,所有的搏杀声,瞬间消失。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
己胸前那个碗口大小的、边缘光滑、没有丝毫血液流出、却散发着浓郁死寂黑气的恐怖空洞。
巨大的、无法形容的痛苦并非来自肉体,而是来自灵魂被瞬间撕裂、湮灭的虚无感!
工兵铲“哐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岩石上,滚入浓雾。他抬起头,
布满血丝、开始涣散的眼睛,穿透翻涌的黑雾,
死死地、死死地钉在了周玄那张写满无尽痛苦与绝望的脸上。那目光,复杂到了极点。
有深入骨髓的悔恨,有灭顶的痛苦,有对即将到来的、永恒的虚无的恐惧……但最终,
在那灵魂之火即将彻底熄灭的最后一瞬,
所有的情绪都汇聚成了唯一一种——一种近乎卑微的、无声的祈求。嘴唇翕动着,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周玄读懂了他的眼神:**“我……错……了……”下一秒,林磊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
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撑,软软地、沉重地向前扑倒,砸在冰冷坚硬的岩石上。
那粘稠的黑雾,如同贪婪的食腐者,迅速覆盖吞噬了他的尸体。“林磊——!!!
”周玄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他猛地扑到那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手提箱前,
用尽全身力气拍下了最后的启动按钮!嗡————!!!
一道无形的、覆盖范围巨大的淡蓝色力场瞬间以手提箱为中心扩散开来!所过之处,
那翻涌的黑雾如同遇到了天敌,发出无声的尖啸,开始剧烈地扭曲、淡化、退缩!
弥漫的速度被强行遏制!但,太迟了。山下溪头村的哭喊声,已经微弱了许多。
人间地狱的图景,已然成型。周玄颓然跪倒在地,看着林磊尸体消失的地方,
看着山下那片狼藉,巨大的无力感和悲恸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手腕上的设备,
最后的警报声已经变成了单调的、代表节点崩溃的长鸣。他摘下那副特制的眼镜,镜片里,
除了绝望的数据流,
似乎倒映着更高维度的一缕叹息……3 梦魇印记---“阳光心理工作室”的招牌,
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光。窗明几净的诊室内,绿植生机盎然。
舒缓的轻音乐在空气中流淌。林默医生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女孩。
女孩大约十七八岁,脸色有些苍白,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小雅,你刚才说,
最近总是做同一个噩梦?”林默的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能再具体描述一下吗?梦里是什么让你感到害怕?”叫小雅的女孩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
惧:“我……我梦见一座好黑好黑的山……还有一扇……一扇很破很破的大铁门……门开了,
里面涌出来好多……好多黑色的烟……”她的声音开始发抖“那烟……它会追人!
它碰到的东西……都会烂掉!我拼命跑,可是……可是总能听到……听到一个小男孩在哭,
哭得好惨……好像在叫我……”“然后……然后我就吓醒了,
心口……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特别疼……”林默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温和依旧,
眼神却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凝。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小雅纤细的后颈。那里,
被散落的发丝半遮半掩着,一个极其微小的、淡红色的、形状如同一个箭头尖端般的印记,
若隐若现。这个标记……这个梦境……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一种遥远而模糊的、混合着悲伤和窒息的悸动,毫无征兆地掠过心头,快得让他抓不住。
“别怕,小雅,只是个梦。”林默的声音更加柔和,带着专业的引导,
“梦有时候是我们潜意识的投射。那个小男孩的哭声……让你想到了什么吗?”“或者,
生活中有什么让你感到特别有压力、特别无助的事情吗?”小雅茫然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音……好像……”“好像是我害了他一样……可我根本不认识他啊……”她困惑地捂住心口,
“每次梦醒,这里都特别难受。”林默站起身,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温水递给小雅。
“喝点水,慢慢说。”他的动作从容,目光却在小雅后颈那个胎记上停留了一瞬。
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悲悯,
又像是沉重的责任——在他温润的眼眸深处一闪而过。
“这种强烈的、没有具体缘由的愧疚感,确实会带来很大的心理负担。
我们可以试着……”诊室的门被轻轻敲响。“请进。” 林默应道。门开了。
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戴着鸭舌帽、手里拎着一个工具箱的男人站在门口。他看起来三十多岁,
面容普通,带着点风吹日晒的痕迹,眼神平静无波。“林医生,打扰了。物业的,
检修楼栋监控线路,您这边窗户外墙有个接口。”男人的声音不高不低,
带着点职业性的平淡。林默点点头:“好,请便。”他的注意力还在小雅身上。
那工人走了进来,目不斜视地走向窗边。他放下工具箱,打开,里面是各种线缆和检测仪器。
他动作熟练地检查着窗框附近的接口,仿佛只是在进行一项再普通不过的工作。
林默继续温和地和小雅交谈着,引导她放松。突然,那工人像是无意间回过头,
目光掠过林默,落在了小雅的后颈上。他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不到半秒。
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深处,仿佛有什么极其沉重的东西,瞬间沉了下去,又被强行压住。随即,
他又恢复了那副专注工作的样子。林默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抬眼看向那个工人。
就在这一瞬间,那工人的目光也正好抬起,与林默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没有言语。
林默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紧!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
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全身!眼前这张平凡的面孔,
与他脑海中某个模糊却无比深刻、带着无尽痛苦与绝望的轮廓,诡异地重叠在一起!
他脸上的温和笑容瞬间僵住,瞳孔微微收缩。那工人却只是平静地移开了视线,
仿佛刚才的对视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瞬间。他拿起工具,继续手上的工作。然而,
在他低头检查线路的刹那,林默清晰地看到,他挽起的工装袖口下,露出的右手手腕内侧,
赫然有一道极其狰狞的、如同被高温瞬间熔断般的巨大伤疤!那疤痕扭曲盘踞,
一直延伸到袖管深处!林默的呼吸骤然一窒!那股莫名的悸动和熟悉感,
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袭来,带着一种窒息般的沉重!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林医生?您……不舒服吗?”小雅担忧的声音将他从失神中拉回。“哦,没事。
”林默迅速调整好表情,重新露出温和的笑容,但那笑容里,
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和……茫然。他再次看向窗边那个工人。工人已经收拾好工具,
拉上工具箱的拉链,拎了起来。他转身,准备离开。走到诊室门口时,他脚步顿住,
没有回头,只是用那副平淡无奇的语调,像是自言自语,
又像是专门说给某人听:“线路老化,接触不良。信号干扰源……清理掉了。”他顿了顿,
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微不可闻,却又清晰地传入林默耳中,“这次,不会再有了。”说完,
他拉开门,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光影里。诊室内,只剩下舒缓的音乐声。林默站在原地,
望着空荡荡的门口,久久没有动。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
在他温润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小雅困惑地看着他,只觉得林医生此刻的眼神,
深邃得如同望不见底的古井,里面似乎翻涌着她完全无法理解的、跨越了漫长时光的尘埃。
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光洁的后颈。那里,什么也没有。诊室的门轻轻合拢,
将那个穿着蓝色工装的身影彻底隔绝在外。午后的阳光斜斜地切割着百叶窗的缝隙,
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空气里浮动的微尘似乎都凝固了。“林医生?
”小雅怯生生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她不安地看着站在诊室中央、如同石化般的林默。他维持着望向门口的姿势,
温润如玉的面具彻底碎裂,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茫然和……恐惧?那眼神让她感到陌生,
甚至有些害怕。那句“这次,不会再有了”,如同带着倒刺的冰锥,狠狠扎进林默的脑海,
搅动着深潭。手腕内侧那狰狞疤痕的影像,
与记忆中某个被刻意遗忘、却又顽固存在的痛苦片段产生了致命的共鸣。
心口的钝痛并非幻觉,每一次心跳都像在撞击一个沉重的、锈迹斑斑的铁门。“林医生?
”小雅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哭腔。林默猛地回神,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
转身时脸上已重新挂上职业性的温和,只是那笑容略显僵硬,眼底的惊涛骇浪尚未完全平息。
“抱歉,小雅,”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刚才……走神了。我们继续。”他坐回沙发,
拿起记录本,指尖却微微发颤,“关于那个小男孩的哭声,你说感觉对不起他,
好像是你害了他?”小雅用力点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嗯!就是这种感觉!
特别特别强烈!好像……好像我真的做了什么无法挽回的错事,害死了他一样!
可我明明什么都不记得!我连盘龙岭都没去过!”她捂着脸,肩膀因抽泣而耸动。“没去过,
不代表没有关联。”林默的声音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引导性,
目光再次扫过小雅后颈那淡红色的箭头印记,
“潜意识有时会通过梦境传递被遗忘的集体记忆,或者……家族历史的创伤。小雅,
你家里……有长辈是溪头村的吗?”小雅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带着惊讶:“溪头村?对!
我外婆就是溪头村的!不过……那村子好多年前就没了,说是……山体滑坡?
”她语气不确定,“外婆很少提以前的事,一提就难过。”线索,像黑暗中亮起的第一颗星。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沉。溪头村!盘龙岭!果然不是巧合!
那个自称物业维修工的男人……他手腕的伤疤,他看小雅后颈的眼神,
那句意有所指的话……“山体滑坡……”林默低声重复,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多么完美的官方解释,掩盖了那场由无知和贪婪引发的、源自地狱的黑雾灾难。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思绪,将注意力拉回眼前的女孩,“小雅,
这种强烈的‘替代性愧疚’,可能是你潜意识里对家族经历的共情。外婆的悲伤,
也许在无形中影响了你。
我们可以尝试一些放松和认知重构的练习……”4 轮回之债接下来的几天,
林默的生活看似恢复了平静。阳光心理工作室,温和专业的林医生。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
平静的水面下是怎样的暗流汹涌。那个蓝衣工人的身影,那手腕的疤痕,
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他尝试过向物业打听,
得到的答复却是“没有派工人检修过林医生诊室的线路”。他成了一个幽灵,
一个只在他记忆和那个诡异午后存在的幻影。直到周五傍晚,
送走最后一位预约的来访者直到周五傍晚,
送走最后一位预约的来访者——一个因目睹工地事故而患上严重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消防员,
林默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这个叫张强的消防员,症状异常顽固,
反复梦见“黑色的、会吞噬一切的粘稠物质”和“绝望的哭喊”。林默在引导他放松时,
无意间瞥见他后颈衣领下,似乎也有一个极其模糊的、类似小雅那样的淡红色印记!巧合?
还是……诊室的门再次被敲响。林默以为是助理小杨,随口应道:“请进。”门开了。
不是小杨。周玄站在门口。这次他没穿工装,换了一身质地精良却低调的深色休闲服,
鸭舌帽压得很低,遮住了部分眉眼,却遮不住那份沉静到近乎凝固的气质。
他手里没拿工具箱,只提着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公文包。他反手关上门,
动作自然得像回了自己家。林默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随即狂跳起来。他猛地站起身,
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是你!
”他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你到底是谁?
上次……”“上次我说过,信号干扰源清理掉了。”周玄打断他,声音依旧平淡,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他走到林默办公桌前,
目光扫过桌面上摊开的、写着“张强”名字的病例记录本,眼神微微一凝。随即,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灰色文件夹,轻轻放在桌上,推到林默面前。
“看看这个。在你看完之前,不要问任何问题。”周玄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看完后,如果你还是坚持要问,我会回答。但后果,你需要自己承担。
”林默盯着那份文件夹,又看向周玄。对方的目光平静无波,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那手腕,被衣袖严实地遮盖着。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墙上挂钟指针走动的微弱滴答声。
一种巨大的、混合着恐惧和渴望知晓真相的冲动在林默胸腔里冲撞。他深吸一口气,
缓缓坐下,手指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翻开了灰色的文件夹。里面只有几张纸。第一张,
是一份打印的、带有“磐石科技安保公司”抬头的工作证复印件。照片上的人,
赫然就是眼前的周玄。姓名:周玄。职位:高级网络安全顾问。证件签发日期,是五年前。
第二张,是一份模糊的、明显是监控截图打印出来的照片。
画面背景是盘龙岭那片熟悉的山壁和……那扇锈迹斑斑的金属巨门!门前,
一个穿着亮橙色冲锋衣、举着自拍杆的年轻人身影清晰可见——正是他林默!或者说,
是前世的他,林磊!截图右下角的时间戳显示:2023年10月27日,上午09:47。
林默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退去,留下冰凉的麻木。
那一天的记忆碎片——浓雾、兴奋的直播、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就是眼前的周玄!
、诡异的黑雾、山下的尖叫……如同被强行撬开的潘多拉魔盒,疯狂地、混乱地涌入脑海!
头痛欲裂!第三张纸,是一份简短的、标注着“内部参考,绝密”字样的简报。
节点”封印点> **起因:** 身份不明人员代号:探秘者使用非法量子共振设备,
强行冲击节点物理防护层,引发核心能量不稳,导致防护门结构失效。
> **过程:** 原始混沌信息流代号:黑潮大规模外泄,
造成溪头村区域性精神污染事件。现场安保员代号:守夜人启动紧急量子干扰场,
遏制污染扩散。探秘者在冲击源点时被高浓度信息流湮灭。
> **后果:** 溪头村居民147人确认受到不同程度精神污染,
其中63人当场或后续因精神崩溃导致生理性死亡。探秘者确认死亡。
守夜人重伤右前臂信息流灼伤,评级A级。节点进入不稳定休眠状态。
> **处理:** 事故对外定性为“特大山体滑坡及次生地质灾害”。
启动“涅槃”协议。相关记忆清洗及后续监控程序已部署。
议……记忆清洗……林默的视线死死钉在“探秘者确认死亡”和“守夜人重伤”那几行字上。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支由纯粹黑暗凝聚的箭矢,无声地洞穿自己胸膛时,
那灭顶的虚无感和……看向那个挣扎着扑向手提箱的男人的、最后一眼的祈求。
“呃……”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手指用力抓住桌沿,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原来那不是噩梦!是真实发生的、被他亲手开启的地狱!147人!
63条人命!溪头村的毁灭!小雅外婆的悲伤!张强的噩梦!
所有那些萦绕在诊所里、挥之不去的愧疚和痛苦源头……都是他!他猛地抬头,
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周玄,声音嘶哑破碎,
带着无尽的痛苦和自我厌弃:“是我……是我干的!是我害死了他们!
我……我是那个‘探秘者’!那个该死的、为了流量害死所有人的主播!
”巨大的冲击让他几乎崩溃,他猛地站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周玄静静地看着他崩溃,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痛楚,但声音依旧冷硬如铁:“是。
你是林磊。你是灾难的源头。”“那你呢?!”林默或者说,
林磊残存的意识在咆哮猛地指向周玄,情绪彻底失控,“‘守夜人’?高级网络安全顾问?
磐石科技?你们早就知道!你们监控着那里!”“为什么不在我靠近的时候就阻止我?!
为什么不在我动手前就把我抓起来?!”“你们明明可以阻止这一切!为什么?!
为什么最后死的只有那些无辜的人和我?!为什么你还活着?!
”他吼出了前世临死前最深的疑问和不甘。周玄的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面对这汹涌的指责和痛苦,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做了一个让林默瞬间窒息的举动。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然后,他用左手,一点点地、用力地,
将右臂的衣袖向上推去。狰狞的伤疤暴露在诊室明亮的灯光下。
那绝不是普通的烧伤或撕裂伤!
那更像是一种……被某种具有强烈腐蚀性和湮灭性的能量瞬间“啃噬”过的痕迹!
皮肤和肌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高温熔融后又急速冷却的琉璃状扭曲形态,深可见骨!
疤痕边缘是焦黑色,中心则是暗红发亮的肉芽组织,像某种活物的口器,微微搏动着。
疤痕的形状,赫然是一个不规则的、手掌大小的空洞!仿佛他右前臂的一部分,
被凭空“抹除”了!林默的怒吼戛然而止,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收缩。他死死盯着那道伤疤,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就是简报里轻描淡写的“A级信息流灼伤”?
这就是他启动量子干扰器付出的代价?
他几乎能想象到那粘稠冰冷的“黑潮”瞬间吞噬皮肉骨骼时,是何等恐怖的痛苦!“阻止你?
”周玄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是压抑了太久太久的疲惫和冰冷的愤怒,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林磊?”他放下衣袖,遮住那触目惊心的伤痕,目光如刀,
直刺林默的灵魂深处:“在你直播的三个月前,
你的IP地址和设备ID就被标记为‘高危关注目标’。
”“在你第一次用无人机侦察盘龙岭时,
我的警告信息就伪装成‘网络故障’发到了你的直播间后台!
”“在你动身前往盘龙岭的前一天,你租车公司的订单被‘系统错误’取消!
在你进山的路上,我的人试图制造一起‘意外’的落石拦路!”周玄一步步逼近,
每一步都像踩在林默的心上:“你以为那个荒山野岭,为什么偏偏在你直播‘揭秘’的时候,
会‘恰巧’出现一个我这样的‘护林员’?”“我警告你!
用最严厉、最直白的话告诉你那门后面是什么!告诉你那是潘多拉的盒子!可你呢?!
”周玄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穿越两世的愤怒和无力:“你对着镜头,
笑嘻嘻地告诉你的‘家人们’,这是剧本!是特效!是竞争对手派来的疯子!
”“你为了那该死的流量!为了那些虚拟的火箭和打赏!你推开了唯一能救你的人!
你亲手按下了那个该死的解码器!”“在你碰到我之前,
封印就因为你的鲁莽冲击提前崩溃了!”周玄的指控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默的良知上,
“我的任务是监控和守护节点!不是当你的保姆!更不是给你擦屁股的!”“我能做的,
就是在灾难爆发后,用最快的速度启动干扰场,把损失降到最低!用我的命去填!
用我这只胳膊去换!”他指着自己右臂的位置,眼神锐利如鹰隼,
带着一丝悲凉的嘲弄:“至于你为什么还活着?还成了光鲜亮丽的林医生?
去治疗那些被你害得家破人亡的人的后代?”周玄冷笑一声,
那笑声冰冷刺骨:“因为‘涅槃’协议!因为佛祖的慈悲!因为某个更高维度的存在,
觉得你还有那么一丝丝‘无心之过’下的悔悟,值得再给你一次机会去赎罪!
”“让你这一世,用你的专业,去安抚那些被你前世亲手制造的噩梦折磨的灵魂!
让你亲身体会,什么叫因果循环!”他猛地凑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周玄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林默,或者,我该叫你林磊?
”“你以为你现在在做什么?治病救人?高尚的职业?不!”“你只是在还债!用你这一生,
为你上一世那几分钟的愚蠢和贪婪,支付那永远也还不清的利息!”诊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林默粗重的喘息声和周玄冰冷话语的回响。午后的阳光变得惨白而刺眼。
林默的脸色煞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周玄的话语像无数把尖刀,
将他精心构建的“林默医生”的外壳彻底剥开,
露出里面那个鲜血淋漓、罪孽深重的灵魂——林磊。他害死了那么多人,毁灭了一个村子,
而自己,却因为某种“慈悲”,得以重生,甚至获得了体面的身份去面对受害者的后代?
这是恩赐,还是最残酷的惩罚?巨大的荒谬感和自我厌恶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书架上,几本书籍哗啦一声掉落在地。他靠着书架,
才勉强没有瘫倒。“还债……利息……”林默喃喃自语,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
“所以……小雅……张强……他们梦里的小男孩……”“那些哭喊……都是……都是因为我?
”他猛地看向周玄,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濒临崩溃的痛苦,“那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做才能……才能……”“才能赎罪?”周玄替他说完,语气里的冰冷嘲讽并未减少,
“继续做你的林医生。这是‘涅槃’为你安排的路。
”“也是目前唯一能稍微安抚那些破碎灵魂的方式。用你的专业,倾听他们的痛苦,
分担他们的恐惧。这是你欠他们的。”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地扫过林默,
“但这不代表你可以高枕无忧。‘黑潮’只是被干扰场压制了,节点并未真正修复,
它像一颗埋在盘龙岭的脏弹,随时可能因为新的刺激再次爆发。”“而‘磐石’……或者说,
我背后的机构,从未停止过监控。监控节点,也监控所有与那次事件有关联的人,尤其是你,
林默医生。”他从公文包里又拿出一个只有U盘大小、通体哑黑色的长方体小装置,
放在那份灰色文件夹旁边。“拿着这个。贴身携带,不要离身。
如果它发出高频震动或蓝光闪烁,立刻联系我。号码在里面。
”他指了指装置上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接口,“这是我能给你提供的最后一道保险。记住,
你现在的平静生活,是无数代价换来的,包括我这条胳膊。”“别再做任何愚蠢的事,
也别试图去挖掘你‘不该知道’的过去。”“否则,‘涅槃’协议随时可能终止,
后果……你承受不起。”说完,周玄不再看林默惨白的脸,转身,如同他来时一样干脆利落,
拉开诊室的门,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诊室里,只剩下林默一个人。
他背靠着冰凉的书架,缓缓滑坐到地上。那份灰色的文件夹散落在脚边,
如同来自地狱的判决书。那个哑黑色的小装置,安静地躺在文件夹上,像一块冰冷的墓碑。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个装置,冰冷的金属质感让他猛地一缩。他蜷缩起身体,
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巨大的、无声的恸哭,在他胸腔里猛烈地冲撞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前世的罪孽,今生的枷锁,
腕上狰狞的伤痕……还有小雅、张强他们梦中那挥之不去的哭喊……所有的画面交织在一起,
形成一张巨大的、名为“宿命”的网,将他死死困在中央。他是林默。
一个温和的、致力于帮助他人走出心理阴霾的医生。他也是林磊。
一个被流量蒙蔽双眼、亲手打开地狱之门、害死无数人的罪人。而那个叫周玄的男人,
那个带着满身风霜和一条残臂、如同幽灵般守护或者说监视着他的“守夜人”。
是他们之间唯一的、冰冷的、沾满血与火的连接点。诊室窗外,城市的霓虹初上,流光溢彩。
而诊室内的阴影里,一个灵魂正在无声地坍塌、碎裂。又在绝望的废墟中。
被名为“责任”和“赎罪”的冰冷钢筋,强行支撑起来。长夜,才刚刚开始。盘龙岭的阴影,
从未真正散去。而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举着自拍杆、高喊“老铁们刷起来”的主播。
他是林默医生。一个行走在刀锋之上……用余生偿还血债的……轮回者。
5 深渊共鸣林默的生活被彻底撕裂成了两半。白天,
他是“阳光心理工作室”温和专业的林医生。他倾听小雅描述那个梦中哭泣的小男孩,
看着她后颈淡红色的箭头印记,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引导张强进行暴露疗法,
当这位消防员在放松状态下突然因“黑色粘稠物”的幻象而惊恐发作、汗如雨下时,
林默清晰地看到对方后颈同样位置那模糊的印记一闪而过。每一次成功的疏导,
带来的不是成就感,而是更深沉的负罪感。他是在治愈,还是在用虚伪的关怀,
掩盖自己就是噩梦源头的真相?他的职业操守要求他无条件接纳、共情、帮助来访者,
但他的灵魂深处,那个名为林磊的罪魂却在嘶吼:你不配!你是在亵渎!夜晚,
他被前世的碎片和今生的噩梦纠缠。工兵铲砸在无形硬物上的刮擦声,
山下溪头村撕心裂肺的哭喊,
尤其是那支无声无息洞穿胸膛的黑暗骨箭带来的湮灭感……无数次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浑身冷汗。周玄留下的那个哑黑色小装置,就放在床头柜上,像一只冰冷的眼睛,
时刻提醒着他:你被监视着,你的平静是借来的,随时可能被收回。他无数次拿起手机,
手指悬停在周玄留下的那个加密通讯号码上。他想质问,想忏悔,
甚至想哀求对方给自己一个痛快。但周玄那句冰冷的警告——“别再做任何愚蠢的事,
也别试图去挖掘你‘不该知道’的过去”——如同紧箍咒,让他最终颓然放下手机。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判了无期徒刑的囚徒,唯一的救赎之路。就是在受害者的后代面前,
扮演一个完美的救赎者。压力之下,林默开始以一种近乎自虐的专注投入到工作中,
尤其是对小雅和张强的治疗。
他查阅了大量关于集体潜意识、创伤代际传递甚至濒死体验的文献,
试图从科学角度解释那些噩梦和印记,试图给自己一个“合理”的安慰。然而,
越是深入研究,他越是感到一种无形的、庞大的阴影笼罩在“盘龙岭事件”之上。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一份冷僻的学术期刊角落,
发现了一篇署名为“磐石科技基础研究所”的论文摘要。
讨论的是“高维信息熵对生物神经网络的非线性扰动模型”。论文晦涩难懂,
词——“混沌信息流”、“精神污染”、“量子观测坍缩防护”——却像闪电一样击中了他!
这绝不仅仅是“安保公司”会研究的范畴!他尝试在网上搜索“磐石科技”的更多信息。
但除了其作为顶级网络安全和物理安保提供商的公开信息外,核心的研究部门如同黑洞,
吸走了所有光线。那些所谓的“潘多拉节点”到底是什么?上个文明纪元?周玄背后的力量,
对“黑潮”的了解,真的仅限于“监控”和“压制”吗?他们是否也在……研究它?
甚至……利用它?这个念头让林默不寒而栗。
周玄手腕上那道狰狞的、如同被“黑潮”啃噬过的伤疤再次浮现在眼前。那是守护的代价,
还是……接触研究的代价?小雅和张强的症状并未如预期般好转,
反而出现了新的、令人不安的变化。小雅不再仅仅梦见小男孩的哭声。
她开始描述一种“粘稠的、冰冷的低语”,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脑子里爬行,
说着她听不懂却让她极度恐惧的话。她在清醒时也会偶尔出现短暂的失神,眼神空洞,
嘴里无意识地吐出几个破碎、扭曲的音节。林默用尽浑身解数进行干预,效果甚微。
更让他心惊的是,小雅后颈那个淡红色的箭头印记,颜色似乎变得更深了。
边缘隐隐有细微的、如同血管般的纹路在皮肤下蔓延。张强的情况更为凶险。
在一次深度放松治疗中,当林默引导他再次面对“黑色粘稠物”的意象时。
张强突然发出非人的咆哮,力大无穷地挣脱了束缚带!他双目赤红,眼球仿佛被黑色浸染,
皮肤下青筋暴起,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流动的黑色纹路。尤其是后颈的印记,
变得如同烧红的烙铁!他疯狂地攻击着诊室里的一切,
:“……门……开了……吃……还债……痛苦……”林默在助理的帮助下才勉强将他控制住,
注射了强效镇静剂。看着被束缚在床上、陷入药物昏迷却依旧肌肉痉挛、表情扭曲的张强,
林默浑身冰冷。这不是普通的PTSD!这症状的恶化速度和表现形态,
像极了简报里描述的“精神污染”!难道“涅槃”协议的记忆清洗并不彻底?
“黑潮”的污染像潜伏的病毒,正在这些受害者后代身上复苏?
或者……是盘龙岭的节点出现了新的不稳定?林默的担忧很快被印证,
以一种极具威胁的方式。深夜,他的公寓门外响起了有节奏的、不疾不徐的敲门声。
不是周玄那种带着某种特定频率的敲击。林默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悄无声息地靠近猫眼。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西装男,面容刻板,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他手里拿着的,赫然是一份印着“磐石科技”LOGO的文件夹。“林默医生?
磐石科技内部安全审查部。关于您近期异常的网络搜索行为和一些……特殊的病人情况,
我们需要您配合调查。请开门。”男人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毫无感情,
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力。林默的心脏狂跳。磐石内部的人?不是周玄那条线的!
他们发现了什么?是查到了他搜索磐石研究信息?还是监控到小雅、张强的异常?
他们想干什么?灭口?强制“二次清洗”?就在这时,他口袋里周玄给的那个哑黑色小装置,
毫无征兆地发出了高频的、几乎感觉不到但令人心悸的震动!同时,
装置侧面一个微小的指示灯,开始闪烁起急促的幽蓝色光芒!危险!磐石内部有人找上门了!
而且触发了周玄的警报!林默瞬间做出决定。他不能跟这个人走!他迅速退回屋内,
反锁房门,同时用最快的速度拿起手机,
按照周玄留下的特殊方式一条看似广告的垃圾短信,内含加密代码发出了紧急求助信号。
不到三分钟,门外传来了打斗声!很短暂,但异常激烈,伴随着肉体撞击和闷哼。紧接着,
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周玄竟然有他公寓的备用钥匙!门被猛地推开。周玄站在门口,
气息微乱,额角有一道新鲜的擦伤,眼神冰冷得吓人。他身后,那个西装男瘫倒在走廊地上,
昏迷不醒。“收拾必要的东西,带上那个装置,跟我走!立刻!马上!
”周玄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目光锐利地扫过林默,“磐石内部有‘鼹鼠’,
目标很可能是你,或者通过你找到那些‘印记携带者’。这里不安全了!
”林默看着他额角的伤,看着他眼中那熟悉的、为阻止灾难不惜一切的决绝。
再想到诊室里失控的张强和后颈印记加深的小雅,一股复杂的情绪冲上心头。恐惧,愤怒,
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反而生出的破釜沉舟。“他们……小雅和张强……症状恶化了!
像是‘黑潮’污染在复苏!”林默抓起外套和那个仍在震动的黑色装置,急促地说,
“磐石到底在研究什么?那些节点到底是什么?你们是不是没完全控制住?”周玄眼神一凝,
显然小雅和张强的恶化情况超出了他的预期。他一把抓住林默的胳膊,
力道大得惊人:“没时间解释了!路上说!先离开这鬼地方!记住,从现在开始,想活命,
想救那些人,就按我说的做!别问为什么!”被周玄强有力地带离公寓,
冲入城市深夜的霓虹与阴影中,林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着身边这个沉默寡言、断了一臂、却如同磐石般坚硬的男人,心中五味杂陈。
他们之间横亘着血海深仇和无法消弭的猜疑。他是看守者,是债主,
也是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一辆经过重度改装、外表毫不起眼的黑色越野车如同幽灵般滑到他们面前。
周玄将林默塞进副驾,自己跳上驾驶座,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车子瞬间融入车流。“听着,
”周玄一边操控着车辆在复杂的街道中穿梭,一边语速极快地说道,
声音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冰冷,“‘磐石’内部有派系斗争。
一部分人认为‘潘多拉节点’是必须永久封存的禁忌,
”“另一部分……则将其视为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后者,就是‘鼹鼠’的支持者。
他们需要‘钥匙’——高亲和性的活体媒介,来安全接触并引导‘黑潮’能量。
”“而溪头村事件的幸存者及其后代,
尤其是像小雅、张强这样出现深度‘印记共鸣’反应的个体,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实验品!
”林默如遭雷击:“实验品?!他们想用活人……”“更糟!”周玄猛打方向盘,
避开一个路障,车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们可能想重启节点!
进行更大规模的‘可控’能量抽取!而张强今天的失控,小雅的低语,很可能不是偶然!
”“是有人在远程进行‘印记’激活测试!磐石的‘鼹鼠’不仅盯上了你,
他们已经开始对那些印记携带者下手了!”“那我们怎么办?!”林默急道,
想到小雅惊恐的眼神和张强扭曲的面孔,心如刀绞,“报警?”“报警?
”周玄嘴角扯出一个冷酷的弧度,“告诉他们有家叫磐石科技的公司在地下研究外星信息流,
还抓人做实验?证据呢?谁会信?”“警察去了只会是送死,或者被‘处理’掉!官方层面,
磐石的能量远超你的想象!这事只能我们自己解决!”“自己解决?就凭我们两个?
”林默看着周玄那只被衣袖遮盖的残臂,感到一阵绝望。“不,
”周玄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在昏暗的车厢内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凭你,林默医生。
”“我?”林默愕然。“你是‘探秘者’,你是灾难的源头,
你的灵魂曾被‘黑潮’彻底湮灭又因‘涅槃’重生。”周玄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你对‘黑潮’有着某种…独特的‘抗性’或者‘亲和性’,
这是‘涅槃’选择你的原因之一,也可能是那些‘鼹鼠’最想得到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炬地逼视着林默:“那些受害者后代的印记,
根源在你!他们的痛苦,他们的恐惧,他们的精神波动,你能感受到,对吗?
就像一种……共鸣?”林默的心脏狂跳起来。是的!他能!小雅描述噩梦时的心悸,
张强失控时那股狂暴扭曲的精神冲击,都像冰冷的针扎在他的灵魂上!
他之前一直以为那是负罪感,现在想来……那更像是一种更深层次的精神连接!
“我要你利用这种‘共鸣’,”周玄一字一句地说道,话语如同冰冷的契约,
“找到那些被‘鼹鼠’盯上的印记携带者,在他们被完全激活或带走之前!而我,
会找到那些‘鼹鼠’的巢穴,切断他们激活印记的源头!这是唯一能救他们的办法!
”“这太疯狂了!”林默失声道,“我怎么利用?我又不是仪器!
而且这可能会……”“可能会让你也陷入疯狂?或者再次被‘黑潮’污染?
”周玄替他补全了恐惧,眼神没有丝毫动摇,“我知道风险。但你有选择吗?林默?
看着小雅变成张强那样?看着更多人因为你前世打开的潘多拉盒子而万劫不复?”“还是说,
你宁愿像鸵鸟一样躲起来,继续你那虚伪的、建立在血债上的平静生活?
”“我不是……”林默想反驳,声音却哽在喉咙里。周玄的话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
车子一个急刹,停在了一个废弃工厂的阴影里。周玄熄了火,车厢内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听着,”周玄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当初没能阻止你,恨我现在逼你。我也恨我自己。但事到如今,
我们都被卷进来了。”“你的赎罪之路,我的守护之责,都绕不开眼前这个烂摊子。
”“合作,是唯一生路。至少……在解决掉那些‘鼹鼠’,阻止‘黑潮’再次爆发之前。
”他伸出手,不是握手的姿态,而是摊开手掌,掌心向上。
露出那道一直延伸到手腕深处的狰狞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可怖。“这不是请求,
是最后通牒。为了那些还活着的人,为了不让溪头村的悲剧重演。你,干还是不干?
”林默看着那道象征守护与牺牲的恐怖伤疤。又仿佛看到了小雅无助的眼泪,
张强扭曲的痛苦,还有溪头村冲天而起的黑烟和绝望的哭喊。前世林磊的愚蠢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