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若冰的出逃清河镇的喧嚣，是那种浸在蜜糖里的吵闹。
青石板路被往来的脚步磨得发亮，两侧的商铺挂着簇新的绸缎幌子，风一吹就哗啦啦地响，
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喜事喝彩。若冰站在闺房的雕花铜镜前，指尖划过凤冠上镶嵌的珍珠，
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却抵不过心底的寒意。
这身嫁衣是苏州绣娘耗费三个月才绣成的，金线绣出的凤凰栩栩如生，
尾羽拖曳着繁复的花纹，裙摆上缀满了细小的银铃，稍一动弹就发出细碎的声响。
可这华贵在若冰眼里，却像一副精致的镣铐。窗外的鞭炮声炸得震天响，
染红了半边天的烟花碎屑落下来，像一场盛大的葬礼。“小姐，吉时快到了，
夫人让您再检查检查凤冠。”丫鬟春桃端着胭脂盒走进来，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气。
若冰转过身，看着春桃脸上的红晕，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她的家族在清河镇经营绸缎生意已有三代，父亲是镇上响当当的人物，算盘打得比谁都精。
这次与城西李家联姻，说是门当户对，实则是父亲为了吞并李家的染坊，
用她的婚姻做了筹码。李家公子她见过一次，圆滚滚的身材，说话时总爱盯着她的珠钗，
眼神里的算计像账本上的数字一样清晰。“知道了。”若冰低下头，掩住眼底的厌恶。
春桃放下胭脂盒，又絮絮叨叨地说：“李家公子一表人才，家里的产业又大，
小姐嫁过去就是享福的。”若冰没接话，只是望着窗台上那盆快要枯萎的兰草发呆。
她想要的不是金钗银镯，不是深宅大院，而是能像风一样自由，
能去看看画师笔下的那些山川湖海。三天前的傍晚，她借口透气溜出家门，
在镇口的老槐树下遇见了那个画师。他背着半旧的画夹，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
裤脚还沾着泥点，可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盛着整片星空。他正蹲在地上画夕阳下的河水，
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比戏班的锣鼓还要动听。“这水画得真像在动。”若冰忍不住开口。
画师抬起头，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姑娘也懂画？”他把画夹递过来，
里面夹着厚厚的画纸，有巍峨的雪山，有奔腾的江河，有穿着异族服饰的少女在篝火旁跳舞，
还有沙漠里的驼队在月光下行走。“这些都是我走南闯北画下来的。”画师的手指拂过画纸，
眼神里满是向往，“这世间太大了，不去看看可惜了。”若冰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活得像首诗。那天他们聊了很久，直到月亮爬上树梢，
画师突然说：“后天辰时，我在镇外十里的桃花林等你，要是你想走，就跟我一起。”此刻，
若冰摸着包袱里那幅画师送她的漓江图，指尖微微颤抖。春桃出去给她端莲子羹了，
门外传来母亲与人寒暄的声音，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解开嫁衣的盘扣，
沉重的绸缎顺着肩膀滑下来，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她换上一身月白色的粗布衣裙，把攒下的碎银子和几样首饰塞进包袱，
又小心翼翼地把那幅画折好放进去。走到侧门时，她回头望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
素净的脸庞，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穿过狭长的巷弄，脚下的石板路带着露水的湿滑。
她不敢跑太快，怕惊动了巡夜的家丁，只能攥着裙摆快步往前走。
镇子边缘的牌坊在月光下投下巨大的影子，像个沉默的守卫。出了镇子，她才敢撒开腿奔跑，
晨露打湿了裙摆，草叶上的露珠沾在脚踝上，凉丝丝的很舒服。
桃花林在熹微的晨光里泛着粉色的光晕，风吹过，花瓣像雪一样簌簌落下。
若冰扶着桃树喘气，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像擂鼓。她四处张望，
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小路蜿蜒着伸向远方。“他会来的，再等等。”她坐在一块青石上，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石缝里的泥土。太阳一点点升高，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
落在地上的花瓣被晒得微微卷曲。她从清晨等到日头当空，肚子饿得咕咕叫，
那点微弱的希望也像被太阳晒化的露水，渐渐消失无踪。或许他根本就没打算等她，
或许他只是随口一说。若冰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漫无目的地划着地面。
画了一半的漓江图在包袱里硌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她站起身，
拍了拍裙摆上的花瓣，朝着与清河镇相反的方向走去。脚下的花瓣被踩得发出细碎的声响，
像是在为她送行。第二章：晓萱的抉择晓萱把脸埋在粉色的嫁衣里，
布料上绣着的并蒂莲刺得她脸颊发痒。屋子里闹哄哄的，父亲在堂屋里跟人划拳，
母亲的笑声尖利得像指甲划过玻璃，可这所有的热闹都像是隔着一层水，模糊而遥远。
她的眼前总是浮现出阿明的脸，黑黢黢的皮肤，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额头上还有小时候爬树摔的疤。他们是在田埂上长大的，春天一起挖荠菜，
夏天在河里摸鱼虾，秋天帮着对方家里收麦子，冬天就挤在阿明家的火炉旁烤红薯。
去年麦收后，阿明在溪边给她编了个花环，说：“晓萱，等我攒够了钱，就去你家提亲。
”那天的溪水特别清，映着阿明认真的脸，晓萱把脸埋在花环里，闻到了阳光和青草的味道。
可她的父母嫌阿明家穷，三间破瓦房，爹娘又常年生病，说嫁过去就是遭罪。上个月，
他们硬是给她定下了邻村张屠户的儿子，听说那人长得五大三粗，还好喝两口，上次赶集时，
晓萱远远见过一次，他正揪着一个卖菜的老汉的领子要钱。“晓萱，该给你爹敬酒了。
”嫂子推了她一把，脸上堆着假笑。晓萱站起身，头晕乎乎的，脚下的绣花鞋像是灌了铅。
新郎坐在她旁边，一身大红的袍子，脸上的横肉随着喝酒的动作一抖一抖的。她端着酒杯，
手指抖得厉害，酒洒在红绸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周围的人都在起哄，
让他们喝交杯酒，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院门外那棵老槐树上。小时候，
阿明总在那棵树上给她摘槐花。趁着新郎被一群人拉着灌酒，晓萱悄悄溜出了堂屋。
院子里的鸡鸭被惊得四处乱飞，她差点被一只肥鹅绊倒。后门虚掩着，她推开门，
一股夹杂着泥土气息的凉风灌了进来，吹得她打了个激灵。她沿着田埂一路狂奔，
嫁衣的裙摆太长，她干脆把裙摆撕开一个口子。露水打湿了裤脚，
脚踝被草叶划破了也不觉得疼。远处传来隐约的唢呐声，像是催命的符咒，她跑得更快了，
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跑了不知多久，天渐渐黑了。她来到一条陌生的官道上，
路边的石碑上刻着“距县城十里”。肚子饿得咕咕叫，喉咙干得像要冒烟。
她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远处县城的灯火，突然觉得害怕。阿明说过，他来县城找活干了，
可县城这么大，她该去哪里找他？夜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她把破损的嫁衣裹紧了些，
蜷缩在路边的大树下。过往的马车轰隆隆地驶过，溅起的泥水差点溅到她身上。有行人路过，
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她赶紧低下头，把脸埋在膝盖里。“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晓萱抬起头，看到一个提着篮子的大娘，脸上布满了皱纹，
眼神却很温和。晓萱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她把事情的经过断断续续地告诉了大娘。大娘听完，叹了口气，
从篮子里拿出一个菜窝窝递给她：“先吃点东西吧，傻姑娘，哪有穿着嫁衣跑出来的。
”菜窝窝带着麦香，晓萱狼吞虎咽地吃着，眼泪掉在窝窝里也顾不上擦。大娘姓刘，
就住在县城边上。她把晓萱带回自己家，给她找了身干净的粗布衣裳，
又熬了一锅热乎乎的玉米粥。“我娘家侄子也在县城的工地上干活，
说那里有个叫阿明的后生，跟你说的模样差不多。”刘大娘一边给她盛粥一边说，
“明天我带你去看看。”晓萱捧着热乎乎的粥碗，眼泪又下来了，这次是暖的。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地上，像一片温柔的水。
第三章：美娇的幻想美娇对着镜子转动着身子，旗袍的开衩顺着大腿滑上来，
露出白皙的肌肤。她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嘴，这清河镇的姑娘，
谁也比不上她的模样。可一想到那个要跟她拜堂的男人，她就觉得恶心。王财主家的三公子，
胖得像个冬瓜，说话还结结巴巴，上次在茶楼远远看见，他正拿着油乎乎的手抓着点心吃，
嘴角上还沾着糖渣。要不是父母贪图王家的彩礼，她死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她要嫁的人，
必须是像话本里写的那样，文武双全，英俊潇洒，最好还是个富家公子，
能把她宠得像个公主。她想象着自己穿着绫罗绸缎，戴着金银珠宝，坐在华丽的马车里，
去游山玩水，那才是她该过的日子。婚礼仪式进行到一半，主持人正唾沫横飞地说着吉祥话，
宾客们都伸长了脖子看新人。美娇趁着这个空档，提起旗袍的下摆，
悄无声息地从侧门溜了出去。门口的小厮正忙着给宾客递烟，根本没注意到她。
她早就打听好了，隔壁镇的梨花坞是富家子弟常去的地方，那里有酒楼，有戏班，
还有游船画舫。她要去那里碰碰运气，说不定就能遇到她的真命天子。一路上，
她踩着高跟鞋，走得有些费劲。旗袍不太方便走路，她就把开衩又撕大了些。
阳光照在她脸上，暖洋洋的，她想象着遇到心上人的场景，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那人或许会骑着白马，或许会摇着折扇，看到她就眼睛发亮，然后对她一见钟情。走到半路，
她累得不行，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休息。一个卖花的小姑娘路过，她买了朵红玫瑰别在衣襟上，
顿时觉得精神多了。她对着水面照了照，觉得自己美得像画里的人。快到梨花坞时，
路边出现了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穿着花衬衫，头发抹得油亮。他们看到美娇，眼睛都直了，
吹着口哨围了上来。“哟，这小娘子长得真标志。”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嬉皮笑脸地说，
伸手就要摸她的脸。美娇吓得往后一躲，厉声说：“你们想干什么？我可是王财主家的媳妇！
”“王财主？我们可不怕。”另一个瘦高个说着，就伸手去扯她的旗袍。美娇尖叫起来，
拼命挣扎，可她的力气哪有男人大，手腕被抓得生疼。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猛地冲了过来，
一脚踹在瘦高个的肚子上。那人“哎哟”一声倒在地上，其他几个人愣了一下，
纷纷冲了上去。美娇只看到那人动作很快，几下就把那几个无赖打得鼻青脸肿。
无赖们见打不过，骂骂咧咧地跑了。那人转过身，美娇这才看清，他穿着蓝色的工装，
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算不上特别英俊，但眼神很正直。“姑娘，你没事吧？”他问道，
声音有点沙哑。美娇这才回过神，脸颊微微发烫：“我没事，谢谢你。”她低下头，
看到自己的旗袍被扯破了，有些不好意思。那人挠了挠头，说：“我家就在附近，
要不你去我家换换衣服？”美娇犹豫了一下，看他不像坏人，就点了点头。
跟着他往村子里走，路上她得知，他叫阿强，是附近工厂的工人。阿强的家很简陋，
一间土坯房，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几个小板凳。他让美娇坐在凳子上，
自己找了件他姐姐的衣服递给她：“你先凑合一穿吧。”美娇换好衣服出来，
看到阿强正在灶房里忙活。不一会儿，他端出两碗面条，上面还卧着两个荷包蛋。“快吃吧，
看你饿坏了。”美娇接过碗，心里有些感动。这还是第一次，有陌生人为她做吃的。
第四章：土地庙的相遇天色像被打翻的墨汁，一点点变黑。若冰沿着官道往前走，
肚子饿得咕咕叫，脚底板磨出了好几个水泡。路边的树木在风中摇晃，
影子像张牙舞爪的鬼怪，她握紧了手里的树枝，心里有点发毛。
远远看到前面有个模糊的影子，像是座小庙。她走过去一看，是座破旧的土地庙，
庙门歪歪扭扭地挂在上面，里面黑漆漆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至少这里能挡挡风。庙里到处是灰尘和蛛网，土地公的神像缺了只胳膊，脸上的漆掉了大半，
看起来有点滑稽。若冰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坐下，把包袱抱在怀里。夜风吹进来，
呜呜作响，像是有人在哭。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若冰吓得猛地坐起来，握紧了树枝。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嘴里还喘着粗气。“谁？
”若冰颤声问道。“别……别吓我。”那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是个年轻姑娘。
若冰松了口气，拿出火折子吹亮，看到对方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头发乱糟糟的，
脸上还有泪痕。“你也是……逃婚的？”若冰看着她身上衣服的样式，有点眼熟，
像是附近村子里的姑娘常穿的。那姑娘点了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我叫晓萱，
我要去找我未婚夫。”两人正说着，庙门又被推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个穿着不合身衣服的姑娘，头发上还别着朵蔫了的红玫瑰。她看到庙里的火光，
愣了一下，然后走了过来。“你们也在这里？”她问道，语气里带着惊讶。
若冰和晓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你也是逃婚出来的？”若冰问道。
那姑娘撇了撇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叫美娇，那个王三太丑了，我才不嫁。
”三个姑娘围着微弱的火光坐下，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自己的经历。
若冰说她想去找自由，晓萱说她要找阿明，美娇说她想找个英俊的富家公子。“其实，
自由也不是那么好找的。”若冰叹了口气，想起那个没等来的画师。
晓萱握着拳头说：“只要能找到阿明，再苦我也不怕。”美娇哼了一声：“找不到合适的，
我宁愿一辈子不嫁。”就在这时，庙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三个姑娘顿时安静下来，
美娇捂住嘴，晓萱往若冰身边靠了靠。若冰示意她们别动，自己悄悄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月光从门缝里照进来，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影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然后咳嗽了几声。
若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紧了手里的石头。
第五章：骗子王五的阴谋王五蹲在土地庙后面的草堆里，把三个姑娘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心里乐开了花，这三个傻姑娘，居然敢独自跑出来，这不就是送上门来的肥肉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