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是陈默精心挑选过的角度,斜斜地穿过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如镜的胡桃木餐桌上,
切割出一块温暖明亮的菱形。空气里浮动着炖煮许久的砂锅粥的甜糯香气,
混合着一点点鲜虾的咸鲜。五岁的阳阳坐在特制的儿童餐椅上,小脸因为低烧而有些蔫蔫的,
泛着不太健康的红,正努力用小勺子舀着碗里软烂的米粒,动作笨拙却认真。
勺子边缘沾着的一点粥糊,蹭在了他肉乎乎的下巴上。“小馋猫,慢点吃,小心烫。
” 陈默的声音低沉温柔,像一块被阳光晒暖的绒布。他自然地抽出纸巾,俯身过去,
动作熟练又轻柔地替儿子擦掉下巴上的那点狼藉。指尖掠过孩子温热柔软的皮肤,
心底最坚硬的地方也仿佛被这温度熨帖得柔软异常。这是他的血脉,他生命最珍贵的延续。
林薇坐在对面,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的粥。
她今天穿了一件新买的真丝睡裙,柔滑的烟紫色衬得她颈项愈发白皙修长。
晨光为她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侧脸的轮廓美好得不似凡人。她似乎有些走神,
眼神飘向窗外小区里新开的几树玉兰,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薇薇?
”陈默轻轻唤她,将一个小巧精致的深蓝色丝绒首饰盒推到她面前的桌面上,
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纪念日快乐。”林薇仿佛被惊醒,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那只盒子上。
她眼底迅速浮起一层真切的笑意,像是投入石子的春水漾开的涟漪,明媚得晃眼。“呀!
老公你还记得!” 她放下勺子,带着几分娇憨的惊喜打开盒子。盒内黑色天鹅绒衬布上,
静静躺着一条项链。铂金细链闪烁着冷冽纯净的光泽,吊坠是一颗泪滴形状的钻石,
切割得异常完美,在晨光下折射出无数道细小璀璨的虹彩,纯净剔透,
宛如一滴凝固的、价值连城的泪。陈默曾无数次在珠宝店橱窗外驻足,
想象它贴合在林薇优美锁骨上的样子。“好美!” 林薇由衷地赞叹,
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那冰凉的钻石,脸上绽放出巨大的、混合着甜蜜与感动的笑容。
她拿起项链,身体微微前倾,带着那阵熟悉的、清雅的栀子花香,“帮我戴上?
”陈默站起身,走到她身后。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颈后细腻温暖的肌肤,
能感受到她脉搏细微的跳动。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细链绕过她的脖颈,
指尖灵巧地扣上搭扣。钻石泪滴垂落,精准地悬停在她锁骨凹陷处最迷人的位置,
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光芒流转。像一颗坠入凡间的星辰,找到了它命定的归宿。
林薇侧过身,抬手轻轻抚摸着胸前的吊坠,仰起脸,眼中似乎有薄薄的水光。她伸出手臂,
环住陈默的腰,将脸颊贴在他穿着柔软家居服的腹部。“谢谢你,老公。
” 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得化不开的依恋,“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丈夫。
”陈默的手掌落在她丝滑的头发上,轻轻地、充满爱怜地抚摸着。
胸腔里被巨大的满足感填满,沉甸甸的,几乎要满溢出来。他低头,
在她散发着清香的发顶印下一个温存的吻。阳光暖融融地包裹着他们一家三口,
餐桌上食物的热气袅袅升腾,构成一幅名为“完美幸福”的静物画。岁月静好,莫过如此。
他愿用所有去守护眼前这一刻的永恒。夜色深沉,像浓得化不开的墨汁,
将落地窗外繁华城市的灯火都压得暗淡模糊。主卧里只开着一盏床头阅读灯,光线昏黄柔和。
身边传来林薇均匀悠长的呼吸声,她睡得很沉,侧身蜷缩着,柔顺的长发散在枕上,
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搭在陈默的腰间,是全然信任的姿态。陈默却毫无睡意。
几个小时前那顿温馨的纪念日晚餐,妻子戴上项链时那动人的笑容和拥抱,
此刻都像隔着毛玻璃般模糊不清。一个极其微小的疑点,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
在他平静的心湖里激起了无法忽视的涟漪。晚餐时,林薇手机屏幕曾短暂地亮起过一瞬,
仅仅一秒,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那个图标——一个他从未在她手机上见过的、设计简洁的社交软件图标。
这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带着冰冷的刺。他本不该如此,
但一种源于最深爱恋而产生的、近乎本能的保护欲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驱使着他。他小心翼翼地挪开林薇搭在自己身上的手,动作轻得如同羽毛拂过。
她只是无意识地咂了咂嘴,更深地陷入枕头里。陈默屏住呼吸,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悄无声息地走进客厅。她的手机就随意地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屏幕朝下。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肋骨。他拿起手机,屏幕感应到他的触碰,
无声地亮起。指纹锁。陈默的指尖悬在半空,犹豫着。他从未查过她的手机,这是第一次。
一种背叛信任的羞耻感灼烧着他。但那个陌生的图标……最终,
对某种未知的恐惧压倒了一切。他用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尝试着轻轻按了上去。
屏幕解锁了。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急速退去的嗡鸣。
她什么时候……录入了他的指纹?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安心,
反而是一种更深的、坠入冰窟的寒意。他点开那个陌生的社交软件图标。界面简洁,
需要密码。他尝试了她的生日,不对。阳阳的生日,不对。他们结婚纪念日……屏幕解锁了。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私密相册。封面照片像淬毒的冰锥,
狠狠扎进他的眼球——那是林薇,穿着一条他从没见过的、布料少得惊人的黑色蕾丝吊带裙,
姿势慵懒而诱惑地斜倚在酒店房间那张铺着雪白床单的大床上。她的眼神迷离,红唇微张,
对着镜头扬起一个带着***情欲的笑容。那笑容如此陌生,如此刺眼,
陈默从未在自己面前见过。手指不听使唤地滑动。下一张。再下一张。
三张截然不同的男人面孔,如同三张丑陋狰狞的面具,轮番冲击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第一张,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穿着昂贵的衬衫,腆着啤酒肚,
油腻的手指正捏着林薇的下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狎昵。
陈默认得这张脸——林薇公司的张总,那个曾在年会上拍着他的肩膀,
夸他“找了个好老婆”的男人。照片背景是某个度假酒店的泳池边。第二张,
一个肌肉虬结的年轻男人,只穿着紧身的运动背心,
炫耀般展示着古铜色的皮肤和块垒分明的腹肌。他一手揽着林薇的腰,
另一只手举着手机***,笑容张扬而充满侵略性。
照片角落的logo依稀是林薇常去的那家顶级健身会所。
第三张……陈默的呼吸彻底停滞了。照片里的男人穿着熨帖的浅色休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
气质儒雅,侧脸线条干净利落。他正低头,温柔地亲吻着林薇光洁的额头。林薇闭着眼,
脸上是全然放松的、近乎沉醉的幸福表情。这张脸,
陈默曾在林薇大学时代的旧相册里见过无数次——王哲,
那个被林薇轻描淡写称为“过去式”、却让她在醉酒后失态落泪的初恋男友。胃里翻江倒海,
一股酸腐灼热的气体直冲喉咙。陈默死死捂住嘴,才没当场呕吐出来。
他颤抖着手指点开聊天记录。没有文字,只有数不清的酒店预订确认信息,密密麻麻,
像一张张无声的判决书,时间跨度长达五年!从他和林薇刚结婚不久开始,
一直延续到……上周!那些他以为她出差、加班、闺蜜聚会的夜晚,
浴露香气回来的夜晚……无数个他曾独自守着空房、哄着阳阳入睡、担忧她是否安全的夜晚,
原来都是如此肮脏的谎言!最上面一条最新记录,是今晚发来的:宝贝,下周老地方?
想死你了。发送者,王哲。“嗡——”陈默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所有的声音、光线、温度都在瞬间被抽离。他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
僵硬地站在黑暗的客厅中央,手里死死攥着那部滚烫的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几乎要将那冰冷的金属外壳捏碎。五脏六腑被一只无形的手疯狂搅动、撕裂,
剧烈的绞痛让他无法呼吸。眼前阵阵发黑,耳边是尖锐的、持续的耳鸣,
盖过了窗外城市的喧嚣,也盖过了卧室里妻子平稳的呼吸声。他踉跄着后退一步,
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这细微的动静似乎惊扰了卧室里的人。“老公?
”林薇带着浓浓睡意的、慵懒沙哑的声音从卧室门口传来。她揉着眼睛,
穿着那件烟紫色的真丝睡裙,倚在门框上,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你怎么还不睡?
站在这里干嘛?”她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紧握的手机上,疑惑地歪了歪头,“拿我手机做什么?
”陈默猛地抬起头。他的脸在昏暗中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
眼神里翻涌着林薇从未见过的、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风暴。那风暴深处,
是淬了冰的绝望和……毁灭的气息。林薇被这眼神刺得一个激灵,残存的睡意瞬间消散无踪。
她脸上的慵懒和疑惑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窥破秘密的惊恐和心虚。
“你……你看我手机了?”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陈默没有回答。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她,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一寸寸刮过她美丽的脸庞,
刮过她睡裙下玲珑的曲线,
最终停留在她锁骨间——那颗在昏暗中依然折射着微光的钻石泪滴上。
那曾被他视为永恒爱恋象征的钻石,此刻却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嘲讽,
狠狠灼烧着他的眼睛。他动了。不是走向她,而是猛地转身,
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冲向次卧——阳阳的房间。“你干什么?!”林薇尖叫起来,
声音因恐惧而变形,她扑上去想拦住他。陈默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蛮力,
轻易地甩开了她阻拦的手。林薇被带得一个趔趄,撞在旁边的鞋柜上,
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他冲进次卧。柔和的卡通夜灯下,阳阳睡得正沉,
小脸因为低烧而泛着红晕,长长的睫毛安静地覆在眼睑上,鼻翼随着呼吸轻轻翕动。这孩子,
有着和林薇相似的眉眼轮廓,却找不到一丝一毫属于陈默的痕迹。这个念头如同淬毒的冰锥,
狠狠扎进陈默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他冲到床边,动作近乎粗暴地掀开被子一角。
孩子被惊扰,不安地蹙起了小眉头,发出模糊的呓语。陈默的目光如同探照灯,
死死锁定在阳阳露出的、肉乎乎的小胳膊上。他伸出手,
指尖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剧烈颤抖,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
狠狠揪下了孩子手臂内侧几根细软的绒毛!“啊——!” 阳阳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惊醒,
发出一声尖锐凄厉的哭喊,小小的身体因疼痛和恐惧而剧烈地蜷缩起来。“陈默!你疯了吗?
!你干什么!!” 林薇尖叫着扑到床边,像护崽的母兽般将哭泣的孩子紧紧搂在怀里,
愤怒又惊恐地瞪着陈默,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可怕的陌生人。
陈默对儿子的嚎哭、对妻子的尖叫充耳不闻。他紧紧攥着那几根带着一点血丝的细小绒毛,
指关节捏得发白。他看也没看床上抱作一团、哭喊着的母子,猛地转身,
像一阵裹挟着毁灭气息的黑色旋风,冲出了家门。深夜的寒风像无数把冰冷的钢针,
狠狠扎进陈默***的皮肤,穿透单薄的家居服,直刺骨髓。他毫无所觉,
只是机械地迈动双腿,在空旷死寂的街道上狂奔。肺叶如同破旧的风箱,
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
手中那几根柔软的、带着儿子体温和一丝血迹的绒毛,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
烫得他灵魂都在尖叫。背叛的毒液混合着对自身愚蠢的痛恨,在他体内疯狂流窜、腐蚀。
五年!整整五年!他像一个被蒙住双眼的小丑,在精心搭建的名为“幸福”的舞台上,
扮演着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他倾注了所有爱意、视为珍宝捧在手心的儿子,
竟然是他深爱的妻子背叛他、欺骗他最残忍的证物!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双腿灌了铅般沉重,
喉咙干涸得像要裂开,他才在一个24小时自助银行的玻璃亭前停下。
冰冷的霓虹灯光打在他惨白如纸的脸上,汗水混合着生理性的泪水在脸颊上纵横交错,
狼狈不堪。他靠着冰冷的玻璃墙滑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颤抖的手指掏出自己的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点开通讯录,
找到一个尘封已久的号码——一个大学时代关系尚可、毕业后进入司法鉴定中心工作的同学。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对面传来带着浓重睡意和被打扰的不耐声音:“喂?谁啊?
大半夜的……”“是我……陈默。”他的声音嘶哑干裂,如同砂纸摩擦,
…钱不是问题……越快越好……求你……”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带着绝望的呜咽。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被他声音里的惨烈惊醒了。“陈默?你怎么了?
声音……出什么事了?”老周的声音严肃起来。
“别问……求你……帮我这一次……”陈默闭上眼,滚烫的泪水终于决堤,
汹涌地滑过冰冷的脸颊。他死死攥着那几根绒毛,仿佛攥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
尽管这希望本身就是一个残忍的讽刺。等待结果的七十二小时,
是陈默生命中最漫长、最黑暗的煎熬。他没有回家。那个曾被他视为港湾的地方,
如今每一寸空气都充斥着令人窒息的谎言和背叛的腐臭。
他在公司附近一个廉价旅馆开了个单间,窗帘紧闭,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
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烟味和食物腐烂的气息,烟灰缸里堆积如山的烟蒂是他唯一的时间刻度。
手机被他关机,扔在房间角落。林薇打来的无数个电话、发来的无数条信息,
从最初的愤怒质问,到后来的惊慌失措,再到最后的苦苦哀求,
都被隔绝在那小小的金属方块之外。他不想听,更不敢听。他像一个等待最终判决的死囚,
蜷缩在黑暗里,任由绝望的毒蛇啃噬着五脏六腑。第三天下午,旅馆房间的门被敲响。
敲门声克制而规律。陈默像一尊泥塑,僵硬地坐在床沿,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门板,
一动不动。门被从外面用备用钥匙打开了。老周站在门口,
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走廊的光线勾勒出他凝重而担忧的轮廓。他走进来,
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房间里浓重的烟味让他皱了皱眉,但他什么也没说。
“结果出来了。”老周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冷静,却又掩不住一丝同情。
他将那个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文件袋递到陈默面前。陈默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空洞地落在文件袋上。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期待,
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烬。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尖冰凉,接过了那个袋子。
牛皮纸袋被拆开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清晰。陈默抽出里面的鉴定报告书。纸张冰冷,
印刷体的黑色铅字像一只只冷酷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他。
他直接跳过了前面所有复杂的术语和图表,
光死死钉在报告最后、结论栏那一行清晰无比的字迹上:依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
排除陈默是陈阳阳的生物学父亲。“排除”。两个冰冷的黑体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
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也彻底焚毁了他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幻想。
世界彻底失声,失重,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和意义。陈默捏着报告的手指,
因为过度用力而彻底失去了血色,骨节凸起,微微痉挛着。
那张薄薄的纸在他指尖发出不堪承受的、细微的***。他低着头,额前凌乱的碎发垂下来,
遮住了他的眼睛,只留下紧抿成一条惨白直线的嘴唇和剧烈起伏的胸膛。
老周看着好友这副模样,心中不忍,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
却发现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只能无声地叹了口气,
拍了拍陈默剧烈颤抖的肩膀,转身默默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窗外,城市华灯初上,
霓虹的光透过窗帘缝隙,在昏暗的地板上投下一条变幻的彩色光带。蜷缩在床沿的陈默,
终于有了动作。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脸上泪痕早已干涸,留下紧绷的痕迹。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所有的痛苦、绝望、茫然……如同退潮般消失了,
只剩下一种近乎非人的、空洞的平静。像暴风雨肆虐后死寂的海面,深不见底,
却酝酿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更可怕的力量。他站起身,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
走到房间角落那面布满污渍的穿衣镜前。镜子里映出一个形销骨立、眼窝深陷的男人,
胡子拉碴,脸色灰败,眼神却冷得像西伯利亚冻土深处的寒冰。他抬起手,指尖冰冷,
轻轻拂过自己镜中倒影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审视和……决绝。然后,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笑。
那是一个无声的、宣告着旧我彻底死亡、新我破土而出的信号。一个复仇者诞生的冰冷图腾。
空洞冰冷的眼神深处,幽蓝的火焰无声燃起,
那是焚尽一切、也必将照亮毁灭之路的复仇之火。他拿起丢在床上的手机,开机。
屏幕上瞬间弹出无数个林薇的未接来电和短信提示,他看也没看,
手指冰冷而稳定地划掉所有通知,点开一个加密的通讯软件。屏幕上,
一个代号为“影”的头像亮了起来。对方似乎一直在等待。陈默没有寒暄,没有废话,
指尖在屏幕上敲击,发出清晰冰冷的哒哒声,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启动“清道夫”计划。
目标一:张振华林薇公司总经理。目标二:李强顶峰健身会所,私人教练。
目标三:王哲南城大学,副教授。执行优先级:三、二、一。
要求:精确打击,摧毁核心价值。不留余地。信息发送。
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如同戴上了一张冷酷的金属面具。复仇的齿轮,
在死寂的房间里,冰冷地、精准地、不可逆转地开始转动。南城大学古朴宁静的校园里,
初秋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梧桐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王哲步履轻快地走在通往文学院大楼的林荫道上,熨帖的浅色休闲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
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温和自信。他刚结束了一场备受好评的公开课,
几个学生还围着他请教问题。他耐心解答着,脸上带着学者特有的儒雅谦和。
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王哲微微蹙眉,对学生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走到一边接起:“喂?”电话那头传来他的博士生导师,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
平日里对他极为欣赏,此刻的声音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震怒和难以置信:“王哲!
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立刻!马上!!” 吼完便重重挂断了电话,只剩下一串忙音。
王哲脸上的从容瞬间凝固。一丝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爬上脊椎。
他匆匆打发走学生,快步朝导师所在的办公楼走去,脚步已不复之前的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