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夜遗嘱雨水重重砸在“暖阳花坊”的玻璃窗上,蜿蜒的水痕扭曲了窗外灰蒙蒙的街景。
傍晚六点刚过,天却已黑透,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压下来,仿佛触手可及。
小镇的街道上几乎没了行人,只有湿漉漉的石板路反射着惨淡的路灯光。林晚蹲在门口,
小心地将几盆被狂风扫到边缘的绿萝往里挪了挪。晚风裹挟着寒意和水汽,
钻进她薄薄的针织开衫领口,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指尖沾了泥土和冰凉的雨水,
她搓了搓手,呼出一小团白气。今天的花,大概一束也卖不出去了。
玻璃门上的风铃突然发出一阵急促、不成调的乱响。门被一股大力推开,
裹挟着风雨的寒气猛地灌入小小的花店,吹得悬挂的干花束簌簌摆动,
几片脆弱的玫瑰花瓣打着旋儿飘落。林晚惊得站起身。门口站着一个男人。很高,
黑色的大衣肩头被雨水浸成深色,水珠顺着利落的发梢滚落。
他手里提着一把收拢的长柄黑伞,伞尖还在滴水,洇湿了门口一小块地板。
雨水的气息混着他身上一丝清冽、陌生的木质调香水味,瞬间冲淡了花店原本温暖的馨香。
“林晚小姐?”男人的声音低沉平稳,穿透雨声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正式感。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略显凌乱的花店,最后精准地落在她身上。林晚下意识地揪紧了开衫下摆,
指尖冰凉。“我是。请问您是……?”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些。这个时间,
这样的人物,出现在她这个偏僻小镇的花店里,本身就透着诡异。男人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从大衣内侧口袋取出一个纯黑色的、硬挺的文件袋。动作利落,带着一种职业化的精确。
他向前走了两步,皮鞋踩在花店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带着水汽的声响。
他停在林晚面前,隔着一步的距离,将那文件袋递向她。“我是顾屿。”他报上名字,
简洁明了。“受林振业先生委托,处理他的遗嘱事宜。这是他的遗嘱副本,
指定您为唯一继承人。”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像深潭的水,
却让林晚瞬间感到一股冰冷的压力。“林振业?”林晚喃喃重复,
这个名字像一块投入心湖的冰石,激起一圈圈混乱而冰冷的涟漪。她对这个名字唯一的印象,
是母亲病榻上,被剧痛折磨得意识模糊时,偶尔会咬牙切齿迸出的几个字眼,
伴随着深切的怨恨和难以言说的痛苦。那是她的生父?
一个在她生命中彻底缺席、只存在于母亲诅咒里的符号?“是的,您的父亲。
”顾屿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林振业先生于三天前在滨海市家中意外身故。根据这份遗嘱,
他名下所有的动产、不动产、股权及其他投资,将由您,林晚小姐,全权继承。”意外身故?
继承?这两个词像两块巨石,砸得林晚头晕目眩。她看着顾屿手中那个黑色的文件袋,
仿佛看到了潘多拉的魔盒。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她没有去接,
只是茫然地看着顾屿:“我……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留给我?
我们……”“遗嘱是林先生生前清醒时亲自订立并公证的,具有完全法律效力。
”顾屿的语调依旧平稳,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
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至于原因,”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
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穿透力,清晰地送入林晚耳中,“林先生并非死于意外。初步调查显示,
他杀的可能性极高。”他微微倾身,目光锁住林晚瞬间失血的脸,“而林小姐,
您作为他唯一的法定继承人,拥有他庞大的商业帝国——恒远集团超过百分之六十的控股权。
这栋海边的别墅,还有里面可能存在的某些东西,对某些人而言,价值连城。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那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暗示沉甸甸地压在林晚心头。“所以,
”顾屿的视线扫过花店门外空寂的雨夜,声音压得更低,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
“请务必记住:从现在起,踏出这个门,
你遇到的每一个声称是你亲戚、朋友、甚至旧识的人——他们每一个人,都可能是凶手。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紧随其后的惊雷在头顶炸响,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惨白的光瞬间照亮了顾屿冷峻的侧脸,也照亮了林晚眼中巨大的恐惧和无措。
她猛地后退一步,小腿撞在身后的花架边缘,一盆娇嫩的白掌摇晃着摔落在地,花盆碎裂,
泥土溅开,洁白的花瓣委顿在泥水里。花店暖黄的灯光,在这一刻,显得无比脆弱。
2 海景迷局“云栖海苑”——这四个烫金的艺术体字,冷硬地嵌在黑色大理石的门柱上。
铁艺大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门后一条漫长、幽静的私家车道。
车轮碾过精心铺就的细碎砾石,发出沙沙的轻响。
林晚坐在顾屿那辆线条流畅、内饰低调奢华的轿车后座,脸几乎贴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
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象。修剪得如同绿色地毯般的草坪无边无际地向远处延伸,
其间点缀着姿态优雅的孤植树和精心设计的花境。
绕过一片波光粼粼的、倒映着灰色天空的人工湖,视野尽头,
一栋通体由米白色石材构筑的庞大建筑,如同沉默的巨兽,静静蛰伏在海岸悬崖的边缘。
它的线条简洁而锐利,巨大的落地窗像无数只冰冷的眼睛,
冷漠地注视着驶近的车辆和车内渺小的林晚。咸涩的海风穿过半开的车窗,吹在脸上,
带着一种空旷的凉意。这里没有小镇花店泥土和鲜花的芬芳,
只有一种被精心打理过的、空旷到令人心悸的寂静,
以及无处不在的、金钱堆砌出的冰冷秩序感。林晚攥紧了放在膝上的帆布包带子,
指节用力到发白。她身上还穿着昨天在小镇花店里的那套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
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车子在主楼气派非凡的挑高门厅前停下。
深色玻璃自动门无声滑开,
一个穿着笔挺黑色制服、表情刻板得如同雕塑的中年男人早已垂手侍立。他微微躬身,
声音平板无波:“林小姐,顾律师。我是管家陈伯。您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门厅高得令人眩晕,穹顶垂下巨大的水晶吊灯,此刻并未点亮,只反射着窗外天光,
投下冰冷的光晕。脚下是光可鉴人的深色大理石,倒映着人影,踩上去几乎听不到脚步声。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昂贵木料、皮革和清洁剂的味道,一丝烟火气也无。“林小姐,
请跟我来。”陈伯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激起微弱的回音。他引着林晚走向一部内部电梯。
电梯无声地上升。透过光洁如镜的金属壁,
林晚看到自己苍白的脸和身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旧T恤,像一个误入巨人国度的灰姑娘,
局促而惶恐。顾屿站在她斜前方半步的位置,身姿挺拔,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像,
隔绝了陈伯那审视的、不带任何温度的目光。电梯门在顶楼打开。
一条铺着厚厚暗金色地毯的走廊延伸开去,两侧是紧闭的、雕花厚重的深色木门,
门牌上刻着诸如“观澜”、“听涛”之类的名字。走廊尽头,一扇双开的门虚掩着。
陈伯上前推开。“这是林先生……不,是您的套房,林小姐。”陈伯侧身让开。房间极大。
色调是冷峻的黑白灰,巨大的落地窗外便是悬崖和翻涌的墨蓝色大海,乌云低垂,
海天相接处一片混沌,仿佛随时要将这孤悬的建筑吞噬。
昂贵的意大利沙发、线条冷硬的现代艺术品、一整面墙的书架……一切都摆放得一丝不苟,
整洁得像高级酒店的样板间,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冰冷气息。“谢谢。”林晚的声音有些干涩。
“晚餐七点在一楼餐厅。有什么需要,请随时按铃。”陈伯再次微微躬身,
目光在林晚身上那格格不入的帆布包上短暂停留了一瞬,然后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沉重的关门声在过分空旷的房间里激起回响。林晚紧绷的肩线瞬间垮塌下来。
她脱力般地靠向冰凉的门板,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擂鼓般的心跳。
空气里那股陌生的、属于“父亲”的、混合着雪茄和某种冷冽须后水的残余气味,
让她胃里一阵翻搅。顾屿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波涛汹涌的海面,背对着她。
他的背影在辽阔海景的映衬下,显得异常沉默和……遥远。“这里……太大了。
”林晚低声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在空旷中显得格外微弱,“也太安静了。
”安静得让人心慌。顾屿转过身,脸上是她熟悉的温润平和,
仿佛刚才在花店里那个说出“所有人都是凶手”的冰冷律师只是她的幻觉。“安全第一,
林小姐。这栋房子的安保系统是顶级的,除了陈伯和几位核心服务人员,
其他人没有权限随意进入顶楼。你的房间门锁是指纹加密的,我已经让人录入了你的信息。
”他走到门边,指了指门内侧一个不起眼的银色面板,“记得每次进出都要确认锁好。还有,
”他拿出一个全新的、小巧的智能手机递给她,“这个你拿着,里面存了我的紧急号码,
快捷键是1。有任何事,任何时候,立刻打给我。”他的话语沉稳有力,
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人心的力量。林晚接过那冰冷的手机,
指尖触碰到的金属外壳传递来一丝暖意——那是顾屿掌心的温度。她抬起头,
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盛满了纯粹的、让人想要沉溺其中的关切。“别怕,”他看着她,
声音放得更柔,像羽毛拂过心尖,“我会一直在。”这句话,像黑暗中的一根火柴,
短暂地驱散了林晚心头的无边寒意和孤寂。她轻轻点了点头,鼻尖莫名有些发酸。
在这个巨大、冰冷、充满未知敌意的牢笼里,顾屿是她唯一的浮木。
3 夜半惊魂晚餐是在一楼一间足以容纳二十人、此刻却只摆了两人餐具的长餐桌上进行的。
长长的餐桌光洁如镜,倒映着头顶巨大的水晶吊灯。银质的刀叉、骨瓷的餐盘,
每一样都精致得让人不敢用力触碰。菜肴一道接着一道由沉默的侍者无声地奉上,
摆盘精美如同艺术品,分量却少得可怜。林晚食不知味,每一口吞咽都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
顾屿坐在长桌的另一端,隔着遥远的距离,偶尔抬眼看她,眼神温和,
却无法真正消弭那份巨大的疏离感。坐在主位上的,是林振业的弟弟,她的二叔林振宏。
他五十岁上下,保养得宜,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着,穿着考究的丝绒家居服,
手指上硕大的翡翠戒指在灯光下泛着幽绿的光。他慢条斯理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
刀叉与骨瓷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过分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小晚啊,
”林振宏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种长辈特有的、却毫无暖意的腔调,
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林晚身上扫视,最终停留在她那件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旧T恤上,
嘴角扯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弧度,“这地方,还住得惯吧?你爸爸……哦,我大哥他,
就是喜欢这种调调。”他放下刀叉,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不过,对你来说,
可能……太大了点?太冷清了点?毕竟,从小地方出来,一下子到了这种地方,
不适应也是正常的。”话语里的轻视和试探,如同冰冷的针,细细密密地扎过来。
林晚握着刀叉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林振宏那双精明锐利的眼睛,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还好,谢谢二叔关心。”“那就好。”林振宏笑了笑,
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恒远集团是你爸爸一辈子的心血,
现在交到你手上,责任重大啊。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找二叔。毕竟,你还年轻,
又……没什么经验,集团里那些老狐狸,可不好对付。”他身体微微前倾,
语气带着一种“为你好”的语重心长,目光却锐利地审视着林晚的每一个细微反应,“对了,
那份遗嘱……顾律师经手的?效率真是高。大哥他……走得突然,
很多事都没来得及交代清楚。不知道遗嘱里,关于集团后续的运营,
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他的目光,像毒蛇的信子,悄然滑向坐在长桌另一端的顾屿。
顾屿正端起水杯,动作从容不迫。他迎着林振宏的目光,
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润得体的职业微笑,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林先生过奖了。
我的职责是确保遗嘱条款的顺利执行。遗嘱内容涉及委托人的隐私和商业机密,
在未得到林晚小姐明确授权前,恕我不便透露细节。至于集团运营,
自然由新任董事长林晚小姐,在专业团队的辅佐下做出决策。”他的回答滴水不漏,
温和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林振宏那充满算计的试探稳稳挡了回去。
林振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随即又恢复如常,
打了个哈哈:“呵呵,顾律师果然专业。吃饭,吃饭。”他重新拿起刀叉,
但餐厅里原本就稀薄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凝滞沉重。
林晚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低下头,
盯着盘子里那块冷掉的食物,味同嚼蜡。顾屿平静的声音,
成了这令人窒息的空间里唯一的支撑。夜色渐深。窗外,
悬崖下的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涛声透过顶级隔音玻璃隐隐传来,低沉而单调,
如同某种不祥的叹息。巨大的主卧套房里只开了一盏角落里的落地灯,
在昂贵的地毯上投下一小圈昏黄的光晕。林晚蜷缩在宽大得令人心慌的丝绒沙发里,
身上裹着一条柔软的羊绒毯。她毫无睡意,手里紧紧攥着顾屿给她的那个手机。
冰冷的金属外壳已被她的掌心捂得温热。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只有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窗外那永不停歇的海浪低语。
白天的画面在脑海中混乱地闪回:花店冰冷的雨夜,
;还有顾屿温润平和、一次次将她护在身后的声音和眼神……“所有人都是凶手”、“别怕,
我一直在”……这两句话在她脑海里反复拉锯,让她心力交瘁。疲惫感像潮水般一阵阵涌上。
她终于抵挡不住困倦,眼皮沉重地合上,意识渐渐沉入混沌的迷雾。不知过了多久。“咔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声响,像一根冰冷的针,猛地刺破了林晚沉沉的睡意。
她瞬间惊醒,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
又在下一秒冻结。她僵硬地蜷缩在沙发里,一动不敢动,毯子下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弓弦,
每一根神经都竖了起来,捕捉着黑暗中的任何一丝异动。不是错觉!黑暗中,
有极其轻微、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就在这间巨大卧室的深处!方向……是那张豪华无比的床,
以及床侧巨大的步入式衣帽间!有人!有人潜入了她的房间!
极度的恐惧像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她。她想尖叫,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因为巨大的惊恐而微微颤抖,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单薄的睡衣。是谁?林振宏?还是别的“亲戚”?他们要干什么?
找东西?还是要……黑暗中,
衣帽间的方向传来极其细微的、布料摩擦和抽屉被小心拉动的声音。
那人像是在急切地翻找着什么。不行!不能坐以待毙!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
林晚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毯子无声滑落。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凭借着记忆和对房间布局的一丝模糊印象,跌跌撞撞地冲向套房厚重的双开门。
她摸索着门把手,冰凉的触感让她一哆嗦,手指因为恐惧而笨拙颤抖,
试了几次才找到那个小小的指纹识别区!“滴——”一声短促的电子音在死寂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