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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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十年的冬,寒霜早早攫取了建康的筋骨。

桓温大将军府邸的华庭内却氤氲着一股黏腻躁动,炭火烘烤出兽金炉焚着的异域奇香,

裹挟着勋贵们衣袍上常年浸染的血腥余味。我跪坐在琴几之后,垂首,羽睫压得很低,

视线只敢落在自己交叠于膝前、冻得微红的指尖。

桓温的声音裹挟着威势沉沉滚开:“谢安石谢安,字安石何日可到?

”案头白玉镇纸被他随意攥起又重重放下,发出令人心惊的闷响。那玉壁质地温润清透,

绝非凡品,此刻却被主人视如瓦砾。对面坐着的,

是今日才辗转抵达府中的豫州别驾庾友之小字“薤”,

刚为桓温带来了西北前线的新消息。他喉结艰难滚动了一下,

竭力稳住声音:“大司马…谢安石以母忧辞,誓不入朝。”言语间,冷汗浸透他鬓角。

话音未落,“砰!”一声暴响炸开,似重锤砸落在朽木上。满座骇然,我耳膜嗡鸣,

强撑着才未失态。桓温方才随手提起手边的金质唾壶,狠狠摔在脚边铺地的西域绒毯上。

壶是前代旧物,原本精雕细镂,此刻壶沿被猛力砸出一道深深的豁口,蜷曲丑陋。“不逊!

”桓温厉喝,声震四座。他那双曾令巴蜀枭雄俯首、北国豪杰丧胆的鹰隼之目,

此刻燃烧着被拂逆的狂怒,“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他反反复复地吼着,宽袍大袖随激昂动作猎猎鼓荡,如同战场上呼号的黑幡。满庭宾客,

无论将校门客还是世族名士,俱垂首屏息,僵如泥偶。我微微抬起眼睫,

目光不动声色掠过地上那扭曲的豁口,又滑回桓温袖间。

一点极淡极快的微光在他墨色深衣袖口内侧闪现,旋即隐没,

快得像一丝错觉——那是药粉未净尽的残余。司马昱,前朝宗室里最后一位在世的成年宗亲,

前月末饮药身亡于封地。宫中御医查验许久,最终只得以“暴疾”上报。

桓温袖口这点微末痕迹,沾过鸩毒,恰与那缺口相合如诅咒的符印,

在无人处冷冷灼烧着我的眼。桓温倏然转向我,眼中锐利锋芒未消:“元姬?

”那声音带着未尽的暴戾余威,直直撞进耳膜,不容闪避。琴弦在我指下应声而起。

指尖早已冻得微僵麻木,几乎要失去感知,只能凭着十几年血泪里淬炼出的本能去抚动冰弦,

拨出一曲《采薇》。曲声幽咽,裹着塞外苦寒与征人无归的凄凉,

试图为这嗜血的殿堂蒙上一缕虚无的柔软。余音飘摇,似断还续。

他眼瞳深处那肆虐的风暴似乎平息了些许,转为一潭不可见底的深水,

静静倒映着我卑微顺从的身影。“好!”座中有人赞出半句,立刻被周遭死寂掐灭。

案头的玉璧忽然被一只粗砺的大手重新捻起,带着一种近乎轻慢的掂量。

桓温的嘴角扯开一点似是而非的弧度,眼中却无半分笑意:“传话给石虔、玄儿,明日辰时,

去西池,‘见见’那片风水地。”他指腹缓缓捻过玉璧光滑冰冷的表面,“掘得深些,

看看究竟能挖出什么宝贝。那谢家小儿的池,难道真埋了天命不成?

”“西池”二字钻入耳中,我只觉心脏猛力一缩,几乎撞断肋骨。

琴弦在指下发出极细微的悲鸣。

那是十多年前晋明帝做太子时不顾元帝反对、一夜之间令武士挖出的“太子西池”。

也是……三年前那个腥风血雨的夜晚过后,先帝血袍残躯被匆匆藏入之地!

莫非…莫非桓温得了什么风声?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四肢百骸,我紧抿着唇,

将琴弦最后的颤音死死压灭。夜色稠得化不开,桓府西侧最逼仄角落的杂物房内,浊气弥漫。

窗外寒风呼啸,扑打着糊窗的破旧皮纸,发出如厉鬼呜咽的声响。

我将白天庾薤冒着天大风险塞进袖中的薄绢条凑近摇曳欲熄的灯焰。绢上墨痕极浅,

笔画却力透千钧:“西池、石虔、玄、深掘”。字如刀凿,

证实了最坏的揣测——桓温父子要亲自动手,翻西池的老底了!“元姬姐?

”怯生生的低唤在门外响起。我迅速将绢条凑近灯焰一角,看着它转瞬蜷缩成灰烬飘散,

才开了门。小棠端着半碗冻硬的饭团,冻得嘴唇发紫:“厨下剩的…姐姐垫垫肚子。

”她十岁,瘦小伶仃。“快进来。”我将她拉进稍避风的屋内,摸出贴身存放的粗糙布囊,

塞进她冰冷小手:“这个收好。万一…万一明日府里乱起来,别管其他,

自己找机会出角门往东二道街跑,寻那间药铺李老伯。”小棠用力点头,小手紧攥住布囊,

里面是几张藏了许久的钱票,她活下去的唯一指望。她忽然踮起脚,凑到我耳边,

用极低极低的、颤抖的气音说:“晚饭时,

前院当值的哑叔…比给我看…”她伸出细瘦的手指,模仿着,

“这样…指着西苑马厩后废弃的地窖…又指了外面…”废地窖?外面是西池的方向!

脑中一道雪亮闪电骤然劈过。哑叔是宫里的老聋哑,因与庾家有些沾亲带故才得入桓府,

做些粗活。他虽哑,却有一身旁人看不懂的独特手语,

只凭旧日在宫中所记路数……莫非他今日,在那无人留意的地窖附近,

看到了与西池相关之人?!“小棠,你立了大功!”我将她拥紧片刻,

飞快拿出半小块黑硬的粗盐:“夜里悄悄给哑叔送去,他懂你心意。

”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了。黑暗中穿行。避开巡夜甲士沉重的脚步声和灯笼昏黄的光带,

如同在刀锋边缘游走。终于摸到西苑马厩后那排坍塌大半、只剩半壁的废弃石仓。

我俯低身子,几乎是贴着冰冷、散发着霉烂草料和畜粪味道的地面爬行,

每一寸移动都耗费着巨大的心力。鼻尖忽然嗅到一丝极其微弱的铁锈味,

混在浓重的霉腐味里几乎难以分辨。循着那气息,爬进石仓后最隐蔽的角落阴影处,

指尖摸索着坑洼的地面——一块与周围土色略异的泥皮!轻轻撬起,

下面竟是一个拳头大小的浅坑。坑底,静静躺着一小方硬物,裹满污泥。

我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小心翼翼将其取出,借着稀薄月光和远处马厩悬着的风灯余光看去。

是一块玄铁残片!触手冰冷沉实,边缘锋利,布满扭曲的捶打痕迹。我翻到另一面,

心脏骤然被一只无形巨手攫紧!污泥下刻痕犹存,虽经岁月磨损,

却依然清晰地显露出一个古老篆文——“受”!“受命于天”的“受”!

这是传国玉玺玺钮的残骸!果然在这里!我几乎将唇咬出血来,才抑制住冲口欲出的哽咽。

这冰冷的碎片,是先帝弥留之际,以血指在襁褓上划出的唯一线索。它终于,

在我几乎沉入绝望深渊时,被一只哑仆的无声之手递到面前。我将它紧紧攥在手心,

铁片锋锐的边缘刺入皮肉,那尖锐的痛楚带来一丝清明。更沉重的靴声由远而近,

伴着兵器甲叶轻微碰撞的叮当脆响,向马厩而来。是桓石的巡城兵从府库前换值下来了!

他们是桓温长子桓熙桓石虔,字石虔麾下的精锐。桓熙其人,

少年时便以悍勇力大得号“镇恶郎”,如今更是桓温手中一把锋利无比的嗜血长刀。

被他盯上,绝无生路。我无声地向后蜷缩进坍塌石壁与地面构成的一道极深的凹影里,

冰冷坚硬的石头紧紧硌着背脊。脚步声停在不远处,似乎有人在低声抱怨寒冷。

“……大司马也太性急了,”一个兵士的声音刻意压低,却因疲惫和不耐而有些模糊,

“不就一个荒废多年的泥塘子?冰天雪地的,能挖出个屁来。”“嘘!”另一人警觉地呵斥,

声音更小些,“懂什么!里头那位……”他含糊地指了一个方向,“怕是什么要紧事儿,

不然会叫世子爷和玄公子都盯着?太子西池……哼,谁知道埋过几个冤大头。

”“啧……”先前那人吸着冷气,“……明儿辰时?……听说玄公子昨夜醉酒,

又念梁王那歪诗呢,什么‘箫管有余音,梁王安在哉’,狂悖……”“找死呢?

玄公子的事也是你能嚼的!”第三个声音立刻打断,带着严厉的警告,

“他是主公最疼的公子,说句犯上的话怎么了?当年主公在寿春,

祖车骑指着鼻子骂王敦桓温之嗣父,袭爵,故亦称‘王大将军’‘阿黑’的事忘了?

王大将军还不是……啧。休得聒噪!再有一个时辰就换哨,去那边屋角避避风,

这鬼地方臭得很。”脚步声与低语声逐渐远去。冰冷的地面将寒意源源不断地刺入骨髓,

我却死死攥着掌心那枚锋利的玄铁残片,让它带来的刺痛维持着最后的神智。

——梁王安在哉!桓玄,桓温次子。狂悖的诗句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过心头。

当年桓温的父亲桓彝,曾拜表举荐梁王司马仪辅政,后先帝骤崩,

桓彝旋即被斥为“梁王余党”,竟遭乱兵所害,惨死阵中。如今桓玄念此诗,是何用意?

仅仅是为他父亲当年隐晦的冤屈鸣不平?还是这狂言背后,暗藏着某种更晦暗的野望?

念头如电光石火闪过。我屏住呼吸,等那些士卒彻底消失在西苑大门的方向,

才从蜷缩的阴影里艰难爬出,像一张浸透冰水的湿纸般紧贴地面潜出,每一步都无声无息。

手中铁片如烙铁,冰冷而滚烫。先帝的***……那件被无数人寻觅、足以震动天下的东西,

真的就深埋在明日即将被挖掘的冰冷池泥之下?桓温如此急迫,难道他已窥得天机?

亦或……是暗处的力量开始收网?破晓前最浓重的一刻黑暗降临建康,

铅灰的浓云沉甸甸压着宫阙重檐。我蜷缩在冰冷的杂物房草垫上,

掌心紧握着那枚“受”字残片,粗糙冰冷的锋刃仿佛要直直嵌进骨血中去。残片贴着心房,

冰得心口一片麻木,思绪却像烧红的针在脑髓中搅动。桓温的狠绝,如刀刻在我眼底。

他能对司马昱下鸩毒,只为扫清最后一丝可能的障碍。那么,

西池中真的掘出先帝的衣袍***——那关乎传国玉玺、关乎晋室命脉的惊天证据——下一步,

血光会溅在谁的身上?谢安石谢安?庾友之?还是建康城中所有尚未被碾碎的忠直之士?

窗外传来细微的枯枝被踩断的“喀嚓”声,极其轻微,却在这死寂中无比清晰。

我瞬间绷紧了全身每一寸肌肉,几乎停止了呼吸,连心跳似乎都凝滞了。

一道低低的、极沙哑的啸音在门外响起,非人似兽,短促而模糊。是哑叔的信号!

寒意沿着脊柱直冲头顶。他为何此刻示警?是西苑地窖残片之事露了痕迹?

还是桓温父子……已经动手了?念头未落,一道刺破长空的尖锐金声骤然从极远处响起!

随即被沉闷的雷鼓声死死压住!那是紧急集结军令!方向……是西池!不是破晓,而是雷霆!

西池方向,火光冲天而起!浓烟打着旋儿直冲铅灰色的低空,带着刺鼻的燎糊焦臭气息,

连我蜷缩的角落都能闻得真切。

、甲叶在混乱碰撞中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各种可怕的声音搅成一团混沌不清的暴风,

惊散了寒云下唯一的一群飞鸟。“杀!”“护玺!”“拦住桓石虔!

”杂乱的吼叫断断续续地撞击着耳膜,清晰得令人窒息。

玺……是那“受”字残片代表的传国玉玺!桓温果然提前动手了!他察觉了什么?

或是……有人故意将“西池秘藏”的风声泄露给了桓家这条猛虎?来不及细想,

脚步声已如催命鼓点砸在走廊上!沉重、蛮横,带着血腥气的甲叶摩擦声由远及近,

直扑杂物房而来!门被一只巨大的铁靴猛地踹开,腐朽的木栓应声断裂飞溅!

一个浑身散发着浓烈血腥气、甲叶缝隙间还沾着新鲜碎肉的巨大身影堵在门口,

宛如来自地狱的恶煞。他手中的长戟刃上湿红一片,还在兀自滴淌。兜鍪下那双眼睛,

嗜血而狂乱,如饿极了的凶狼。正是“镇恶郎”桓石虔!“狗屁倒灶!”他粗野地骂了一句,

浓稠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一个假坑,几条替死鬼!”他目光扫过空荡逼仄的杂物房,

最后死死钉在我脸上,那目光似乎要将我每一寸皮肉剐掉。我整个人缩在角落的阴影里,

紧靠着冰冷的土墙,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残片的边缘,刺进肉里,

用那锐痛死死压住几乎要冲出喉咙的尖叫。“都带走!”桓石虔根本懒得细查,

声音如同生铁刮过地面,一挥手,“主公在前院,要‘清点’人!

”他的目光刀子般剐过我:“贱婢,腿断了?”两个魁梧如熊罴的亲兵甲士立刻扑上,

粗暴地抓住我的双臂反剪到背后,骨骼发出脆响,剧痛钻心。

我几乎是脚不沾地被他们拖拽着,踉跄前行。桓府前院那广阔的青砖地上,

此刻仿佛一座修罗屠场。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数具尸体,有仆役装扮的,更多的却是甲士!

衣甲碎裂,创口狰狞,显然经过一场短暂却极其酷烈的厮杀。

寒风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浓重血气。桓温如山般伫立在庭院中央,负手而立。

一身玄色常服将他与庭前积雪的青砖衬得如同铁铸的塑像,威严厚重,纹丝不动。

唯有鬓角几缕被风吹动的灰白鬓发,泄露了压抑在深处的狂澜。桓玄侍立在他身侧一步之后,

少年俊秀的面容绷紧如弦,眼瞳深处却隐隐跳跃着一种压抑不住的、近乎疯狂的兴奋火花。

他那只曾握过笔、此时却沾着血迹的手,正死死按在腰间佩剑的鲨鱼皮鞘上。

我被重重摔在冰冷的青砖地上,粗粝的地面擦过脸颊手臂,***辣地疼。

目光仓促间扫过场中狼藉,当掠过角落里一个僵卧的身影时,血液骤然冻结——那是哑叔!

瘦小的身躯像个破烂的草袋歪倒在地,脖颈以一个不可能的扭曲角度拧着,

浑浊的老眼无神地瞪着阴霾的天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铁片的锋刃几乎要割透皮肉,

涌出的鲜血黏腻滚烫,似乎能烫穿我的手骨。我垂着头,散乱的长发披落下来,

遮掩住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杀意。“都齐了?”桓温的声音沉沉响起,平淡无波,

甚至没有看地上众人一眼,目光只投向庭院之外那火光未熄的方向。

灰烬的气味被风裹着飘荡过来。“禀主公,”一名将校疾步上前,单膝跪地,

铠甲撞在地面铿然作响,沾满血污的额头几乎触地,“叛军死士尽数伏诛,

然……”他声音艰涩了一下,“西池水被提前排引,近堤土方亦有翻动痕迹,

其中……空空如也!”他猛地抬头,带着一丝难言的惶恐,

“除了一处空……空穴……还有……一件……”他颤抖着双手奉上一个沾满污泥湿透的长卷。

那明黄色的丝帛质地,赫然是宫中之物!桓温瞳孔骤然收缩!他宽大的袍袖猛地一拂,

卷起一股寒风。他一把将那湿透的长卷夺过,粗暴地在手中展开!

泥水滴滴答答坠落在他脚边昂贵的驼绒毯上。他一目十行,脸色在瞬息间变幻不定,

从惊疑、震怒,到最后凝固成一种极度的、压抑的灰白。

抓着卷轴的手指因过份用力而剧烈颤抖着,青筋暴起。“……桓卿……”他口中挤出两个字,

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可……还记得……孤……以血为墨……”后面的话语断断续续,被污泥模糊难以辨认,

但那“血为墨”三字已如钢针刺进每个人的心头!桓玄再也按捺不住,一步抢上前,

不顾泥泞俯身去看那血帛残卷。他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又猛地涨红,

眼中那股疯狂的兴奋骤然变成了惊骇欲绝的难以置信!“这不可能!”他失声叫出,

声音都走了调,“那字迹……”是什么?究竟是什么文字能让这对父子如此失态?

我蜷伏在地上,冰冷的砖地汲取着身体最后一点温度。目光却死死锁在桓温身上。

只见他猛地转向我,那双曾令千军辟易的鹰隼之目,此刻如同两枚烧红的烙铁,

带着足以焚尽一切的狂暴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审视。庭中落针可闻,

只有那血帛上污水的滴答声。他踏前一步,厚重的鹿皮靴踩在青石板上。

我几乎能闻到他身上那股铁血混合着冰冷湿泥的味道。他俯视着我,一字一句,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的重量砸落下来,震得庭院似在晃动:“你……究竟是谁?

”庭前积雪微融,湿冷的气息渗入骨髓。我伏在地,像被遗忘的尘埃。“是谁?

”那声音又逼近一步,带着雷霆降世前低沉的轰鸣。

铁戟拖曳在青石上的尖利刮擦声自身后响起,是桓石虔不耐的威压。

我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撑起上身。膝盖摩擦着冰冷的砖地,尖锐的刺痛刺入皮肉,直抵骨髓。

冻伤的手指蜷着,藏在袖底的玄铁残片锋刃在掌心的嫩肉上留下深深的、灼热的印记。

一滴、两滴…温热的液体滑过冰冷指尖,悄然渗进泥地。抬起头。风穿过庭廊,

将几缕凌乱的长发吹开。我迎上桓温的目光。那目光里风暴肆虐,

怀疑与某种极度的审视如寒冰交织。我缓缓勾起唇角,那弧度僵硬却清晰,

凝固在苍白的面颊上。目光垂下,

旁一件半埋污泥中的物事——那是桓温昨夜摔破、今早被仆役清理堆在院角的金质唾壶碎片。

豁口狰狞扭曲,今日又被慌忙清理时沾上污泥,尚未被工匠收走。“将军……”声音吐出,

干涩喑哑,像枯叶在风中摩擦,“今日…又砸了壶?”空气骤然死寂。

连桓石虔铁戟刮地的声响都蓦地一顿。桓温眉峰猛地一凛。我微侧过脸,

目光掠过那片歪在污泥里、闪着不祥暗光的金质豁口:“听闻府上工匠手巧,

”声音轻飘飘的,仿佛自言自语,“昨夜摔破,

天不亮就送来了新补的珐琅彩…烧上去……红得…像新血一般……”视线缓缓抬起,

重新迎上桓温骤然紧缩的瞳孔,“那裂开的时辰…未时七刻?”唇角那点笑意加深了些许,

凝成一个冰冷诡异的弧度,“……将军真是雷厉风行。

司马昱…最后一口药咽下去……不也正是…未时七刻么?”嗡——!

庭中死寂被无形的力量撕碎!所有垂着头的仆役、惶恐的将领,无不骇然倒抽一口凉气,

身体难以抑制地发颤。他们死死盯着那污泥里的豁口金器,

又惊惧地望向如石像般凝固的桓温。司马昱!那是前月末“暴毙”的宗室亲王!

鸩毒、时辰、补壶的珐琅彩红如新血……每一个字都如淬毒的匕首捅向庭院中心的权威!

桓玄的脸血色尽褪,猛地上前半步,厉喝欲扑:“妖婢敢尔!”剑锋离鞘寒光闪现!“玄儿!

”桓温的喝斥比他身形更快。那声音沉沉不高,却带着金铁坠地的分量,

稳稳压在了庭前的血腥和风里。桓玄生生刹住,长剑停在半空,脸色紫涨。桓温盯着我,

目光是沉寂的寒潭。那潭水深处,不见昨夜摔壶时的暴怒,

唯余一种穿透皮囊、刺入骨髓的冰冷审视。片刻后,他却不再看我,

反而猛地抬起那只曾攥过那卷染血明黄帛书的手,手臂筋骨贲张如盘虬。他目光如刀,

骤然转向被兵士按着跪在一旁的庾友之小字“薤”,字字寒霜:“庾薤?

”声音似淬火的烙铁,“这泥泞池底捞上来的……前朝旧帛上字迹,你……可还认得?

”他并未展示卷轴,但每一个字都敲在庾友之脆弱的神经上,

“这满池的玄机……还要托赖你庾氏一门,当年侍奉先帝左右的那点余温了!”矛头急转!

庾薤浑身猛地一颤,头颅死死压低,像被无形的铁锤击中,脊背瞬间佝偻下去。

就在这紧绷如弦的刹那——“启禀大司马!”一个斥候浑身浴血,跌跌撞撞冲开阻拦的兵士,

扑倒在庭前泥泞与血污交织的地上,

嘶声力竭:“玄公子部曲已控西池南门…可…可池底被掘开三丈!搜遍淤泥…未见血袍残卷!

只…只在最深的烂泥坑中,找到一个——”他用尽最后的力气,

将一个裹满污泥的物件高高举起。青黑色的铁盒一角!方正,残破,沉重无比!嗡——!

脑中似有巨钟轰鸣!那铁盒!桓温、桓玄的目光同时被那只高举的污秽铁盒死死攫住!

桓石虔下意识上前一步,那粗重的呼吸几乎可闻。

就在所有目光被那只从天而降的铁盒吸走的万分之一瞬,

我的手腕被一股强横至不可抗拒的力量骤然提起!那只属于桓温的大手,

粗糙、滚烫、充满无匹的掌控力,死死钳住了我染血的细瘦腕骨!没有丝毫征兆,

他以一种迅疾如闪电、沉重如千钧的姿态,牵引着我的右手,

越过庭中横陈的尸体、散落的兵刃,猛地向下压去——冰冷的触感瞬间透过指尖,刺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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