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柚跪在蒲团上,面前的香炉里插着三炷香,烟气袅袅,模糊了她的视线。
父亲林啸山就站在棺旁,一夜之间,鬓角像是染了霜,平日挺拔的脊背也佝偻了些。
他抬手按了按林柚的头顶,声音沙哑得厉害:“阿柚,你娘的事,爹心里比谁都痛。
但眼下凶手身份不明,手段又狠,你年纪还小,万不可心急。”
林柚没抬头,指尖抠着蒲团上的流苏,声音闷在喉咙里:“可我看到了脚印,还有乌头花……那些爹都记下了。”
林啸山蹲下身,与她平视,眼里的红血丝像蛛网,“陆捕头己经在查柳叶匕的来源,也派人去寻那鞋印的出处。
报仇雪恨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们得慢慢来,不能打草惊蛇。”
离芊捧着件叠好的素衣站在旁边,眼圈红红的:“林伯父说得对,阿柚,你现在身子要紧。”
陆昭也在一旁点头,手里还攥着块没送出去的麦芽糖:“我爹说了,等查到线索,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咱们现在冲动,反而会让凶手跑了。”
林柚看着棺木上的绸布,想起母亲穿这件料子做的衣裳时,总爱笑着问她:“阿柚看娘好不好看?”
那时母亲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点江南口音。
她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轻轻“嗯”了一声。
三日后,母亲下葬。
坟地在京郊的梅林旁,正是母亲生前最爱去的地方。
落棺时,林柚把那支断了的银簪放进了棺木,与母亲的梳妆匣放在一起。
她想,这样母亲在那边,还能簪上喜欢的梅花。
送葬的人走后,林柚独自留在坟前,蹲在新堆的土丘旁,伸手摸了摸冰冷的石碑。
上面刻着“先妣许氏婉之墓”,字迹是父亲亲手写的,笔锋里藏着化不开的悲恸。
“娘,”她对着石碑轻声说,“他们都说要慢慢来,可我怕等得太久,你就不记得我了。”
风穿过梅林,落了一地花瓣,像场无声的雪。
林柚站起身,拍了拍膝上的土,眼神忽然定了定。
回到府里,她径首走到练武场。
平日里父亲教弟子们练剑的地方,此刻空无一人,只有兵器架上的刀剑在夕阳下闪着冷光。
她走到架前,踮起脚,够下了那柄母亲常用来教她扎马步的木剑。
木剑沉甸甸的,握在手里硌得手心发疼。
她想起母亲教她的第一个招式,是最简单的劈剑,母亲握着她的手,说:“力要从腰上发,不是光用胳膊。”
林柚试着抬手,学着记忆里的样子往下劈,木剑却晃了晃,差点脱手。
她咬了咬唇,又试了一次,这次剑身在地上划出道浅痕,震得她胳膊发麻。
“阿柚?”
林啸山不知何时站在了场边,看着她笨拙的动作,眼神复杂。
林柚转过身,握着木剑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爹,我想习武。”
林啸山愣了一下,随即眉头微蹙:“你娘生前总说,不想让你沾江湖的凶险……可娘不在了。”
林柚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要学武功,学得像爹一样厉害。
这样下次再遇到坏人,我就能护着自己,也能……护着爹。”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小小的身子握着大大的木剑,像株迎着风的小树苗,看着单薄,却透着股不肯弯折的韧劲。
林啸山望着她,又转头看了眼西跨院的方向,那里还残留着未散的哀伤。
他沉默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好,爹教你。
但你要记住,习武先习心,不可为报仇失了分寸。”
林柚用力点头,把木剑举得更高了些。
阳光落在剑身上,反射出一点细碎的光,像她眼里重新燃起的星子。
她知道,这条路会很苦,可一想到母亲手腕上那道柳叶状的伤口,想到断簪上的碎梅,她就觉得,再苦也能扛过去。
练武场的风里,似乎还残留着母亲教她练剑时的声音。
林柚握紧木剑,再一次扬起了手臂。
这一次,她的动作虽仍生涩,却再没有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