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把午后的阳光切成明亮的碎片，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木质香，大概是从开放式办公区传来的——那里摆着几排原木色工作台，设计师们低声交谈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柔软又清晰。
她攥紧手里的文件袋，指尖反复摩挲着那个画着紫藤花的信封。
距离和导师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可她的目光总忍不住往办公区最里端瞟——那里有个独立隔间，磨砂玻璃上隐约映出伏案工作的身影，身形轮廓像极了咖啡馆里的男人。
“苏漫是吧？”
一个穿着米色针织衫的女生走过来，笑容温和，“陆老师和张教授在里面等你，我带你过去。”
苏漫站起身，脚步有些发飘。
走到隔间门口时，女生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进”，正是她记了很久的声音。
推门的瞬间，雪松混着纸张的气息扑面而来。
陆则衍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几张建筑结构图，听见动静便抬了眼。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衬衫，袖口扣得整齐，比那天在咖啡馆多了几分疏离感。
“陆老师，这是苏漫。”
导师张教授笑着介绍，“她的紫藤花架设计很有想法，尤其擅长植物与空间的结合。”
陆则衍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停顿了两秒，才微微颔首：“坐。”
苏漫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把设计稿推过去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桌沿，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紧张地低下头，看见他拿起设计稿，指尖落在封面那张紫藤花图上——被她擦掉蜜蜂的地方，还留着淡淡的橡皮屑。
“改了？”
他忽然问。
“嗯。”
苏漫的耳尖发烫，“您说花期不对，我查了资料，确实……不止这些。”
他翻开内页，忽然用指尖点了点花架的榫卯结构处，“这里的角度调过了？”
苏漫愣了愣。
她后来按自己的想法改了角度，没参照他草图里的建议，没想到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是……我试了几种方案，觉得这个角度更适合藤蔓攀爬。”
她小声解释，手心沁出细汗。
陆则衍没说话，只是拿出一支红色水笔，在图纸边缘写了行字。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安静的隔间里格外清晰。
苏漫偷偷抬眼，看见他写的是“藤蔓横向生长会产生扭矩，需加斜撑”。
字迹和他的人一样，利落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感。
他一页页翻过去，偶尔停下来批注几句。
有时是“此处植物品种需替换耐阴型”，有时是“灯光设计可参考紫藤花的光影角度”，全是精准到细节的建议。
张教授在一旁看着，时不时点头：“小漫，陆老师这些批注很关键，你得好好记着。”
苏漫连忙拿出笔记本，笔尖却有些不听使唤。
她的视线总被他握笔的手吸引——骨节分明，虎口的疤痕在阳光下若隐隐现，和他专注的神情一起，在她心里投下细碎的影子。
最后一页翻完时，陆则衍忽然把图纸推回来，目光落在她的笔记本上：“你的植物配置图做得不错，下周可以来工作室试试，参与我们新的生态花架项目。”
苏漫猛地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陆老师这是……”张教授也有些惊讶。
“她的想法和项目方向契合。”
陆则衍的语气很平淡，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明天上午九点，带你的植物图鉴来报到。”
说完，他拿起桌上的文件，起身时，目光扫过苏漫手里的牛皮纸文件袋，停顿了半秒：“还有东西要还我吗？”
苏漫这才想起那个信封，慌忙递过去：“是这个！
那天不小心……”他接过信封，指尖碰到她的指腹，微凉的触感像电流般窜过。
他没看信封里的草图，只是随手塞进西装口袋，淡淡道：“明天见。”
隔间门关上时，苏漫还没回过神。
张教授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说：“傻站着干什么？
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她低头看向设计稿上的红色批注，那些字迹像会发光似的，在阳光下跳跃。
办公区传来打印机工作的声音，窗外的风卷着几片紫藤叶掠过玻璃，苏漫忽然觉得，那些落在图纸上的笔墨，或许不只是专业建议，还是一扇刚刚为她打开的门。
门外，陆则衍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从口袋里拿出那个信封。
他没立刻打开，只是指尖摩挲着右下角的紫藤花，眼底的光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柔和几分。
有些批注，是写给图纸的，也是写给画图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