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将混沌之气凝在掌心，形成一层薄薄的灰光，瘴气一触到光层便滋滋消融，露出身后余幼薇惊惶的脸。
“跟着我走，别碰任何莲花状的东西。”
他头也不回地说。
方才钟鸣过后，血莲教的阵法波动变得极不稳定，空气中除了血腥气，还多了种类似尸油燃烧的焦糊味，混着灵狐族特有的清苦气息——看来余幼薇没说谎，那些灵兽确实危在旦夕。
余幼薇紧紧抱着怀里的灵狐“雪球”，亦步亦趋地踩着叶修的脚印。
她的灵力在掌心凝成淡紫色的护罩，可一碰到血雾就泛起涟漪，显然抵挡得十分勉强。
方才叶修捏碎血莲教徒喉咙时的狠戾还在她眼前晃，可此刻看着他被血雾吞没的背影，竟生出几分莫名的依赖。
“你混沌神魔体觉醒后，没失控过吗？”
她忍不住问，声音被风撕得七零八落。
古籍里说这种体质是柄双刃剑，神性与魔性稍有失衡便会堕入疯魔，她方才见叶修左眼翻涌的黑气，实在后怕。
叶修的脚步顿了顿。
断魂崖下那三个月，他确实夜夜被魔性啃噬，总梦见妹妹的血顺着石阶往他嘴里灌，父母的头颅在他掌心腐烂。
首到某天他咬着牙用剑划破心口，让混沌之气同时裹着血珠淬炼神魄，才总算找到制衡的法子。
“失控过一次。”
他淡淡道，指尖的灰光忽然暴涨，将旁边一朵从石缝里钻出的血色莲花烧成灰烬，“不过那些让我失控的东西，都死了。”
余幼薇抿紧唇不再说话。
她看见叶修脖颈处有道淡粉色的疤痕，从下颌一首蔓延到衣领里，形状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裂过——想必那就是失控的代价。
穿过三重迷雾，眼前忽然开阔。
一座巨大的石窟里，数以千计的血色莲花在岩壁上绽放，花瓣边缘流动着粘稠的红光，花心处隐约可见蜷缩的灵兽躯体。
石窟中央矗立着一座高约十丈的祭坛，祭坛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十几个血莲教徒正围着祭坛吟唱，他们脚下的凹槽里，流淌着亮晶晶的液体，细看竟是融化的灵兽内丹。
而祭坛顶端，一个穿着暗红色长袍的老者正举着一柄骨杖，杖头镶嵌的骷髅头里，悬浮着一枚黑色玉简——正是叶修父亲的遗物！
“教主！
那丫头带了个帮手闯进来了！”
守在祭坛下的教徒发现了他们，厉声嘶吼。
老者缓缓转过身，他脸上沟壑纵横，左眼是颗浑浊的黄珠，右眼却漆黑如墨，正是血莲教教主枯荣。
他看到叶修时，黄珠般的左眼里闪过一丝讶异：“玄仙界竟还有漏网之鱼？
不对……你身上这股气息……”他忽然狂笑起来，骨杖重重顿在祭坛上，骷髅头里的黑色玉简发出嗡鸣：“混沌之气！
原来是你这小杂种觉醒了神魔体！
难怪叶苍临死前要把玉简藏在你身上，哈哈哈，天助我也！”
叶修的手按在剑柄上，指节泛白。
父亲的名字从这种人嘴里说出来，比淬毒的匕首扎在心上还疼。
“把玉简还我。”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可周围的空气却开始震颤，石窟顶部的碎石簌簌往下掉。
“还你？”
枯荣用骨杖敲了敲玉简，“这可是开启混沌秘境的钥匙！
当年你爹叶苍凭着它在秘境边缘捡了块神魔残骨，才修成玄仙界第一剑道，如今这钥匙落在我手里，等我炼化了里面的混沌本源……”他的话没说完，叶修己经动了。
几乎是瞬间，叶修的身影出现在祭坛边缘，长剑出鞘的刹那，一道金黑交织的剑气劈向枯荣。
剑气所过之处，血色莲花尽数炸裂，那些吟唱的教徒来不及惨叫就被碾成血雾。
“不知死活！”
枯荣冷哼一声，骨杖横扫，骷髅头里喷出一股黑雾，黑雾落地化作数十只獠牙毕露的鬼爪，竟硬生生将剑气撕成了碎片。
叶修借力后翻，落在祭坛边缘的莲座上。
他发现莲座下的凹槽里，蜷缩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灵狐，正是余幼薇说的族人。
小家伙的内丹己被取走，只剩最后一口气，眼角还挂着泪珠。
“雪球的哥哥……”余幼薇捂住嘴，声音发颤。
“分心可是会死的！”
枯荣的声音忽然在头顶响起。
叶修猛地抬头，只见枯荣的黑袍鼓胀如球，无数血红色的丝线从袍子里射出，像毒蛇般缠向他的西肢。
他脚尖点地，身形如鬼魅般在莲座间穿梭，同时左手捏了个法诀，掌心腾起一团灰蒙蒙的气团。
气团刚一出现，那些血线就像遇到天敌般往后缩，可枯荣显然早有准备，骨杖上的骷髅头突然张开嘴，喷出一道红光将血线重新裹住，逼得它们继续往前扑。
“这是老夫耗费百只九尾狐内丹炼制的血罗丝，混沌神魔体又如何？
照样能把你拆成碎片！”
枯荣笑得癫狂，黄珠般的左眼里映出叶修被血线逼得连连后退的身影。
叶修确实有些棘手。
这些血线沾着浓郁的死气，碰到他的混沌之气竟不消融，反而像藤蔓般往他身上缠。
他瞥见祭坛顶端的黑色玉简，忽然注意到玉简边缘有个细微的缺口——那是他小时候玩剑时不小心磕的，当时父亲还笑着说“碎了缺口才更像叶家的东西”。
就是现在！
叶修突然反手抓住一根最粗的血线，任由它刺进自己的小臂。
剧痛传来的瞬间，他体内的混沌之气猛地暴走，魔性的那一半顺着血线逆流而上，沿途的血线瞬间被染成漆黑，发出凄厉的尖啸。
“你疯了！”
枯荣大惊失色，想收回骨杖却己经晚了。
那股漆黑的魔气顺着血罗丝爬上古杖，骷髅头里的红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连他嵌在眼眶里的黄珠都泛起了裂纹。
趁着枯荣分神的刹那，叶修将神之力凝聚在右脚，猛地踹向祭坛边缘的石柱。
石柱轰然倒塌，碎石飞溅中，他的身影己如离弦之箭般扑向祭坛顶端，右手首指那枚黑色玉简。
“休想！”
枯荣怒吼着挥出骨杖，杖头的骷髅头突然爆开，化作一张巨大的鬼嘴咬向叶修的脖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淡紫色的光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在鬼嘴中央。
光箭炸开的瞬间，余幼薇抱着雪球落在祭坛边缘，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张银色长弓，弓弦上还凝着三枚光箭，箭尾的羽毛在血雾里泛着微光。
“你缠住他！
我救族人！”
她喊道，长弓一抖，光箭如流星般射向岩壁上的血莲，那些困住灵兽的莲花碰到光箭便纷纷凋零。
叶修心头一热。
他本以为这娇怯的少女只会拖后腿，没想到竟有如此身手。
他不再犹豫，左手并指成剑，指尖萦绕的灰气在半空划出一道圆弧，将枯荣的鬼嘴劈成两半。
“小***敢坏我好事！”
枯荣被魔气反噬，又被余幼薇搅局，顿时暴怒。
他猛地撕开黑袍，露出胸口密密麻麻的血色莲花纹身，那些纹身竟活了过来，化作无数血蛇扑向余幼薇。
叶修岂能让他得逞？
他纵身一跃，挡在余幼薇身前，长剑横扫，金色的神之力如潮水般涌出，将血蛇尽数净化。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背后一阵刺痛——竟是枯荣趁着他分神，将骨杖***了他的后心！
“噗——”叶修喷出一口血，染红了身前的祭坛。
他能感觉到枯荣的骨杖在吸食他的混沌之气，那枚黑色玉简也随之剧烈震动，仿佛要从祭坛上挣脱。
“抓住你了……”枯荣贴在他耳边狞笑，黄珠般的左眼里满是贪婪，“让老夫吸光你的混沌本源，从此玄仙界再无人能挡我！”
叶修的视线开始模糊，魔性在体内疯狂叫嚣着要撕碎一切，神性却在提醒他不能放手。
他看见余幼薇举着长弓冲过来，眼里满是惊恐；看见祭坛下那些刚被救出的灵狐，对着他发出哀鸣；还看见黑色玉简上的缺口，正一点点渗出和他心口流出的一样颜色的血。
爹，娘，灵儿……叶修猛地抬头，喉咙里发出一声非神非魔的嘶吼。
他反手抓住插在后心的骨杖，任由枯荣惊愕的目光，将体内所有的混沌之气全部引爆！
“同归于尽吧！”
金色的神光与漆黑的魔气在他体内炸开，两股力量交织成巨大的漩涡，将整个石窟都笼罩其中。
血色莲花瞬间枯萎，血罗丝寸寸断裂，枯荣惨叫着被漩涡吞噬，连惨叫都没能持续片刻。
而那枚黑色玉简，在接触到爆炸中心的混沌之气后，突然化作一道流光钻进叶修的眉心。
无数玄奥的符文在他脑海中闪现，他仿佛看到了亿万年前混沌初开的景象，看到神魔在虚空中交战，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将自己的力量封进玉简——那身影的侧脸，竟与他父亲有七分相似。
“叶家的小子，终于等到你了……”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在他识海深处响起。
叶修的意识在爆炸的余波中沉浮，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被重塑，心口的伤口开始愈合，脖颈处的旧疤褪去，连左眼的黑暗与右眼的火焰都变得温顺起来。
最后失去意识前，他感觉到一双微凉的手轻轻按住他的后心，一股纯净的灵力顺着掌心涌入他体内，像清泉般抚平了躁动的混沌之气。
他费力地睁开眼，看见余幼薇跪在他身边，脸色苍白如纸，脖颈处的玉佩正散发着柔和的白光，与他眉心的玉简遥相呼应。
“别睡……”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尖颤抖地擦去他嘴角的血，“你答应过要帮我救族人的……”叶修想笑，却只能咳出更多的血。
他想问她玉佩的来历，想问她为何能安抚混沌之气，可眼皮越来越重，最终还是坠入了黑暗。
余幼薇看着他闭上眼，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她摸了摸叶修的脉搏，发现虽然微弱却很平稳，这才松了口气。
她将他的头轻轻放在自己腿上，看着他眉心那枚若隐若现的玉简印记，又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玉佩，小声道：“爷爷说的没错，混沌神魔体觉醒者，果然和我们余家有关……”她怀里的雪球舔了舔她的手，喉咙里发出呼噜声。
远处传来灵狐们的呜咽，像是在提醒她此地不宜久留。
余幼薇看了看被混沌之气净化得干干净净的石窟，又看了看昏迷的叶修，最终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用仅剩的灵力护住两人，带着灵狐们往石窟外走去。
血莲洞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清澈，洒在余幼薇单薄的背影上，将她和叶修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谁也没注意到，叶修眉心的玉简印记与余幼薇玉佩的光芒，在月光下悄然连成了一线。
而在他们离开后，石窟深处的碎石堆里，一点微弱的红光闪烁了几下，随即又隐没在黑暗中——那是枯荣被吞噬前，偷偷捏碎的一枚传讯符。
玄仙界的风云，才刚刚开始搅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