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薇正看着侍女修剪花枝,忽闻殿外传来脚步声,抬头便见萧湮的贴身太监李德全匆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难掩的急色。
“皇后娘娘,陛下在御书房大发雷霆,您快去劝劝吧。”
李德全躬身道,声音压得极低,“户部递了折子,说北境粮草转运迟滞,陛下……陛下疑心是沈将军那边出了岔子。”
沈令薇握着花枝的手猛地收紧,指尖被刺出一点血珠。
兄长沈惊鸿镇守北境己有半年,前几日还递回家书,说战事虽紧,粮草尚足,怎么会突然迟滞?
她定了定神,将花枝递给侍女:“我知道了,这就去御书房。”
走到半路,却见沈月箐带着宫女迎面走来,她穿了件鹅黄色宫装,簪着支点翠步摇,见了沈令薇便屈膝行礼:“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陛下在御书房议事,我过去看看。”
沈令薇淡淡应着,不想多言。
沈月箐却上前一步,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声音娇柔:“是为北境粮草的事吧?
方才我路过偏殿,听见几位大人议论,说……说沈将军好像扣下了一批粮草,不知是何用意呢。”
沈令薇猛地抽回手,眸色一沉:“月嫔慎言!
我兄长忠君爱国,怎会做出这等事?”
沈月箐被她吓了一跳,慌忙后退半步,眼眶又红了:“姐姐别生气,我也是听人说的……许是我听错了呢?”
她低下头,指尖绞着帕子,“我只是担心,若是真有这事,陛下该多烦心啊。
毕竟沈家手握重兵,若是再……够了。”
沈令薇打断她,心头那点血珠仿佛顺着血管蔓延开来,带着寒意,“月嫔若是没事,便回自己宫里去吧。
后宫不得干政,这话你该记着。”
沈月箐被她冷厉的语气惊得愣住,半晌才委屈地应道:“是,嫔妾记下了。”
看着沈令薇转身离去的背影,她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御书房内,气氛凝滞得像块冰。
萧湮坐在龙椅上,面前散落着几封奏折,见沈令薇进来,他抬眸看了她一眼,眸色深沉,听不出情绪:“你来了。”
“陛下,”沈令薇屈膝行礼,目光扫过那些奏折,“臣妾听说北境粮草出了岔子?
兄长绝不会……你怎知他不会?”
萧湮打断她,声音陡然转冷,“沈惊鸿手握十万兵权,若真要扣下粮草,谁能拦得住?”
他拿起一封奏折扔到她面前,“你自己看,这是密探从北境传回的消息,说沈将军近日与几位副将频繁密会,行踪诡秘。”
沈令薇捡起奏折,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纸上的字迹潦草,所言之事荒诞不经,她一眼便看出是伪造的——兄长素来坦荡,议事从不在密室,更不会用这种鬼祟的法子。
她将奏折放回案上,首视着萧湮:“陛下,这奏折是假的!
兄长绝不会反!”
“假的?”
萧湮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你告诉我,为何粮草会迟滞?
为何密探会传回这些消息?
沈令薇,你是沈家的女儿,也是朕的皇后,你到底信他,还是信朕?”
他的气息带着龙涎香的冷冽,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沈令薇仰着头,眼眶微微发热:“陛下,臣妾信兄长的忠,也信陛下的明。
可这中间一定有误会,求陛下再查清楚些,给兄长一个清白。”
萧湮盯着她泛红的眼眶,喉结滚动了一下,语气却依旧冰冷:“查?
怎么查?
派去的人刚出京就被‘劫匪’杀了,你说这是巧合吗?”
他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令薇,别太天真。
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忠’字。”
沈令薇的心像被那力道攥住,疼得发颤。
她想起少年时,他们在沈家后院的桃树下,他拿着本《孙子兵法》,笑着说“将来我做了皇帝,你做皇后,沈家是我的左膀右臂,我们一起守着这天下”。
那时的他,眼里没有猜忌,只有纯粹的少年意气。
“陛下忘了吗?”
她声音发哑,“那年桃花开,你说信沈家,信我。”
萧湮的指尖猛地一颤,捏着她下巴的手松了些。
他别开脸,看向窗外,声音低得像叹息:“此一时,彼一时。”
就在这时,李德全匆匆进来,手里捧着个锦盒:“陛下,沈将军从前线递回的密函,还有……还有一样东西,说是要亲手交给皇后娘娘。”
沈令薇心头一紧,忙接过锦盒。
打开一看,里面是半块玉佩,断裂处参差不齐——这是她与兄长自幼佩戴的同心佩,另一半在她这里。
玉佩下压着张字条,只有八个字:“粮草被劫,速查内鬼。”
她将字条递给萧湮,指尖还在发抖:“陛下请看,兄长是被人陷害的!”
萧湮看着那字条,又看了看她手里的半块玉佩,眸色变幻不定。
良久,他才沉声对李德全说:“传朕旨意,派禁军副统领亲自去北境查探,务必查清粮草下落。”
“是。”
李德全应声退下。
御书房里又恢复了寂静。
沈令薇将半块玉佩小心收好,抬头见萧湮正看着她发间的残莲簪,目光复杂。
“令薇,”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若是……我是说若是,沈家真的有负于朕,你会站在哪一边?”
沈令薇的心猛地一沉。
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藏着她看不懂的算计与挣扎。
她抚上发间的残莲簪,母亲的话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沈家女子,要守得住本心,辨得清是非。”
“陛下,”她一字一顿地说,“沈家世代忠良,绝不会有负于大萧。
若真有那一天……”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决绝,“臣妾会亲自带着兄长来向陛下请罪。”
萧湮看着她挺首的脊背,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却没什么暖意:“好,朕信你。”
可沈令薇却从他的笑里,读出了一丝让她心惊的寒意。
她不知道,这场看似平息的风波,不过是更大风暴的开端。
而那支被她视若珍宝的残莲簪,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刺向她心脏的最锋利的武器。
窗外的玉兰花瓣又落了几片,沾在青石板上,像一滴滴凝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