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最爱他的那年,放弃了他1.我第一次见到陈砚,是在陈氏集团的年会上。
那年我刚毕业,作为新人被行政部临时抓来当礼仪,穿着不合身的红色旗袍站在签到处,
高跟鞋卡进地毯缝里,怎么拔都拔不出来。后台的音乐震得我耳膜疼,
身边同事们小声议论着"陈总今天会来吗"——陈砚,陈氏集团那位传说中的继承人,
二十五岁接手家业,三年让市值翻了三倍,
是财经杂志封面上永远西装革履、眼神锐利的天之骄子。"需要帮忙吗?
"低哑的男声在头顶响起时,我正狼狈地单脚站着,脸涨得通红。
抬头撞上一双深褐色的眼睛,鼻梁高挺,下颌线锋利,嘴角却噙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穿着黑色高定西装,袖口露出一截百达翡丽的表带,腕表在水晶灯下泛着冷光。是陈砚。
我吓得差点崴脚:"陈、陈总......"他蹲下身,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捏住我的鞋跟一旋,卡住的鞋跟就松了出来。"新鞋?"他站起身,
身高差让我得仰头看他,能闻到他衬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气。
"是、是的......"我手足无措地把旗袍下摆往下扯了扯——这裙子开叉太高,
刚才蹲下时好像走光了。他目光扫过我的膝盖,喉结动了动,
忽然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我肩上。"去后台换双平底鞋吧,"他声音放轻了些,
"年会不差一个礼仪,但摔断腿就得不偿失了。"外套上还带着他的体温,
雪松味裹着暖意笼住我,我站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咒。直到他转身走进宴会厅,
被一群人簇拥着,背影挺拔如松,
我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他掉落的钢笔——笔帽上刻着极小的"CY"。
那天晚上我没找到机会还钢笔。后来才知道,陈砚根本不是特意来参加年会的,
他刚从纽约飞回来,连时差都没倒就被董事会的老人们拖来镇场。
我抱着他的西装在后台等到凌晨,直到清洁工来锁门,才发现内衬口袋里有张便签,
写着一串私人号码,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我给他发消息:"陈总您好,
我是今天的礼仪沈清,捡到了您的钢笔和西装。"秒回:"明天中午十二点,
公司楼下咖啡馆见?请你吃饭,算赔礼——让你站了一晚上。
"后来陈砚总拿这事笑我:"那天你穿红裙子站在灯下唱歌,像团小火苗,我就想,
谁把这么嫩的小姑娘扔礼仪堆里遭罪。"其实那天我根本没唱歌,唱歌的是市场部的总监。
但我没戳破他——男人追人的时候,总爱编点浪漫的偶遇。我们在一起的第三个月,
他带我去爬梧桐山。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穿休闲装,灰色运动服套在身上,
宽肩窄腰的轮廓依然分明。山脚下卖水的阿姨说"小姑娘穿高跟鞋爬山啊",
我才发现自己又穿错了鞋。陈砚蹲下来非要背我,我红着脸摆手:"不用不用,
我自己能走......""上来,"他拍拍自己的背,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你老公我当年是校篮球队队长,背你这点重量,跟背包似的。
""谁、谁是你老婆......"我小声嘟囔着趴上去,手臂环住他的脖子。他的背很宽,
隔着薄薄的运动服能摸到紧实的肌肉线条,心跳声透过脊椎传过来,咚咚的,像敲在我心上。
山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雪松味混着青草香飘进鼻腔,
我突然觉得这山路怎么都走不到头才好。"沈清,"他忽然开口,"你要不要搬来跟我住?
"我吓得差点从他背上滑下去:"啊?""房子太大了,"他声音闷闷的,
"晚上回家就只有回声。"他住在市中心那套可以俯瞰江景的大平层,
我去过一次——第一次见家长那天。他妈妈拉着我的手说"我们阿砚从小就犟,
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爸爸坐在沙发上看财经报纸,时不时抬头瞟我一眼,
最后放下报纸说"沈小姐看着是个稳妥孩子"。只有陈屿,那个比陈砚小五岁的弟弟,
端着茶杯阴阳怪气:"嫂子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来着?好像不是什么名牌大学毕业吧?
"陈砚当时就把我护在身后,语气冷得像冰:"小屿,跟你嫂子道歉。"陈屿摔了茶杯就走,
我尴尬地站在原地。陈砚妈妈叹气:"小屿被惯坏了,你别往心里去。
"其实我知道陈屿为什么讨厌我。陈砚接手公司后,先是撤了陈屿负责的游戏项目,
因为发现团队在数据造假,又把他从市场部调到分公司基层,理由是"磨磨性子"。
在陈屿眼里,我大概就是那个抢走哥哥关注、还害他被打压的"祸水"。
但陈砚总能把这些风雨挡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会在我加班时开车来接我,
在公司楼下的梧桐树下等半小时也不催;会记得我不吃香菜和葱姜,
每次点外卖都备注"全免";会在我来例假疼得打滚时,
笨拙地用热水袋给我捂肚子——后来他专门学了穴位按摩,说"中医比西药好"。
我们结婚那天,西式礼堂铺满了白玫瑰。我穿着vera wang的婚纱走向他时,
看见他眼眶红了。交换戒指环节,他握着我的手微微发颤,在我耳边用气声说:"沈清,
从今往后,你是我的命。"台下掌声雷动,我看着他眼底跳动的光,
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那时我以为,
我们会像所有童话结尾写的那样——"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2.婚后第三年,
陈砚带我去了京都。是他主动提的。"带你去看樱花吧,"某个深夜他从书房回来,
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和雪松味,"你上次说喜欢和果子上的樱花图案。
"我蜷在沙发上看日剧,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他挨着我坐下,
温热的手掌覆上我的膝盖——我有老寒腿,一到阴雨天就疼。"明天让张阿姨炖点姜母鸭?
"他帮我揉着膝盖内侧的穴位,力度刚好,"还是你想吃城南那家羊肉汤?""都想,
"我往他怀里钻了钻,鼻尖蹭到他衬衫领口,"陈砚,你今天谈成那个项目了?""嗯,
"他低头吻我的额头,声音里带着笑意,"李总最后拍着桌子说'陈砚你这小子,
比你爸还狠'。"我知道他说的是李氏集团那个并购案。对方磨了三个月不肯松口,
昨天陈砚在谈判室守了通宵,今早回来时眼底带着血丝,却第一件事是问我"早餐吃什么"。
他总说"工作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可我知道,他肩上扛着的不仅是陈氏集团,
还有几百号员工的生计——就像他爸爸当年教他的:"陈家的男人,可以输,
但不能怂;可以赚钱,但不能丢良心。"京都的樱花确实美得不像话。
我们住在岚山脚下的温泉旅馆,推开窗就是漫天飞舞的樱吹雪。
陈砚穿着浴衣陪我坐在榻榻米上喝茶,看楼下穿着和服的艺伎打着油纸伞走过。
他突然从背后拿出个精致的木盒,里面是六个和果子,粉白的面皮上印着樱花纹路,
像刚从枝头摘下来的。"尝尝?"他递到我嘴边,"昨天去锦市场排了半小时队。
"我咬了一口,清甜的豆沙馅在舌尖化开,混着樱花的淡香。"好吃!
"我眼睛发亮地看向他,却发现他正举着手机拍我。屏幕里我的嘴角沾着豆沙,
脸颊鼓鼓的像只仓鼠。"不准拍!"我去抢手机,他笑着举高,另一只手把我揽进怀里。
温泉水的热气氤氲着,他的呼吸落在我颈窝:"清清,我们要个孩子吧。"我身体一僵。
"我知道你怕疼,"他手指轻轻摩挲我无名指上的钻戒,"但我想看看我们的孩子长什么样,
最好像你,眼睛圆圆的,笑起来有梨涡。"我其实不是怕疼,是怕自己不够好。
我父母在我高中时离婚了,爸爸酗酒,妈妈重组家庭后很少联系我。
我从来不知道"合格的父母"该是什么样的。陈砚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
捏捏我的下巴让我抬头看他:"别怕,有我呢。我们一起学。
"他的眼睛在暖黄的灯光下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我突然就不怕了。"好,"我点头,
"等你忙完这阵子。"可我们终究没等到"忙完这阵子"。陈砚三十六岁生日那天,是周三。
我请了年假在家准备晚餐,
冰箱里躺着我早上五点去市场买的新鲜排骨——他最爱吃我做的糖醋排骨,
说"比米其林餐厅的还好吃"。烤箱里是黑森林蛋糕,上面插着"36"的数字蜡烛,
旁边放着我偷偷准备了半个月的礼物:一对纯银袖扣,
内侧刻着我们名字的缩写"CY&SQ"。十一点时,他发消息来:"老婆,会议刚结束,
路上有点堵车,大概半小时到家。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
"我回他一个"馋嘴"的表情包:"早就给你炖上啦,回来就能吃热乎的。"十二点零七分,
手机响了。不是陈砚的号码,是个陌生的座机号。我以为是骚扰电话,
接起时还带着笑意:"您好?""请问是陈砚先生的家属吗?"电话那头是交警冰冷的声音,
"他在复兴路和中山大道交叉口出了车祸,情况危急,
正在送往市一院抢救......"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
手里的砂锅"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滚烫的排骨汤溅在小腿上,疼得我一哆嗦,
却感觉不到疼。手机从掌心滑落,屏幕摔得粉碎——像我当时的心。3.我赶到医院时,
抢救室的灯还亮着。林叔比我先到,西装外套皱巴巴的,
看见我来就迎上来:"夫人您来了......别急,
陈总他吉人天相......"话没说完就红了眼眶。陈屿也在,他站在走廊尽头抽烟,
看见我时掐灭烟头走过来:"嫂子你来了。医生说情况不太好......""怎么会出事?
"我抓住他的胳膊,指甲掐进他肉里都没察觉,"他开的是那辆宾利!上个月才做的年检!
""好像是刹车失灵......"陈屿眼神闪烁,避开我的目光,
"哥他最近总说累......"我甩开他的手,跌跌撞撞地扑到抢救室门口。
门把手上挂着"手术中"的牌子,红色的灯像只血盆大口,要把我吞进去。
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子,刺得我喉咙发紧——后来我才知道,
消毒水的味道真的是有形状的,它像一把钝刀,日复一日割着我的喉咙,割着我眼睛里的光。
陈砚在抢救室里待了七个小时。医生出来时摘下口罩,疲惫地叹了口气:"命保住了,
但颈椎爆裂性骨折,脊髓损伤严重......脖子以下可能......终身瘫痪。
""终身瘫痪"四个字像四颗子弹,一颗接一颗射进我的心脏。我看着医生翕动的嘴唇,
听不清他后面说的什么"并发症""康复治疗",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林叔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哽咽:"夫人,您得撑住......"我撑住了。
在陈砚醒来前,我擦干眼泪,把摔碎的手机修好,
给公司各部门发邮件说"陈总临时出国考察,近期由林助理代为处理公务"。
我甚至还回了趟家,把地上的碎砂锅收拾干净,给糖醋排骨保温——好像只要这样,
等陈砚回来时,一切就能回到从前。但陈砚再也回不来了。他醒来那天是周五凌晨。
我趴在床边打盹,被他微弱的呼吸声惊醒。他眼睛睁着,
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上那块泛黄的水渍,眼神空洞得像结了冰的湖面。"阿砚!
"我扑过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凉,指尖微微颤抖。他没有看我。过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又昏睡过去时,他才艰难地转动眼球,声音气若游丝:"沈清,
痒......"我这才发现他右脸颊上沾了根睫毛。我小心翼翼地帮他吹掉,
指尖碰到他皮肤时,他却猛地闭上眼睛——不是舒服,是厌恶。从那天起,
陈砚变成了另一个人。他不再跟我说话。我给他读财经新闻,以前他最爱听这个,
可他卻把头转向墙;我给他擦身换衣服,他会浑身僵硬,
像被针扎一样;护工来帮他翻身时不小心碰到他的腿,他会突然暴怒,
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滚!别碰我!"有一次护工委屈地掉眼泪,我说"没事,你去休息吧,
我来"。我学着护工教的方法给他按摩腿部肌肉,医生说要防止萎缩,
他突然抬腿——尽管只是极其微小的动作,却还是踹翻了床边的水杯。温水洒在我的手腕上,
他眼神里的恨像刀子一样剜着我:"沈清,你是不是很得意?看见我这样,你很高兴?
""我没有......"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你有!
"他激动得呛咳起来,脸色涨得通红,"你巴不得我死!
这样你就能拿着我的钱......去找别的男人......""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病房里响起。我打了他一巴掌,自己也愣了——掌心火辣辣地疼,
但更疼的是心。"陈砚!"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看看我!我是沈清啊!
那个你说要背一辈子的沈清!"他怔怔地看着我,眼睛里慢慢蓄满泪水。
那是车祸后他第一次哭。不是嘶吼不是暴怒,是无声的流泪,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进枕头里。"清清......"他哽咽着叫我的名字,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觉得自己像个废人。
曾经能在谈判桌上捏碎对手气势的手,
现在连抬手擦汗都做不到;曾经能背着我爬梧桐山的背,
现在只能瘫在病床上靠别人翻身;曾经站在云端的骄傲被碾碎成泥,连活下去都需要勇气。
那天之后,陈砚不再对我发脾气,但也不再流露出任何情绪。他像个精致的木偶,任人摆布。
我喂他吃饭,他就张嘴;我给他讲故事,他就睁着眼;晚上给他擦身时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他也只是睫毛颤一下,没有任何反应。只有一次深夜,我迷迷糊糊醒来,发现他睁着眼看我。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一道无法愈合的疤。"清清,
"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梦呓,
"那年在马尔代夫......你说想看蓝眼泪......"我一下子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