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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仙的祭品

>毕业旅行前夜,我们玩了笔仙。

>钢笔突然折断,墨水像血一样喷溅在苏雅脸上。

>再睁眼时,六人已置身荒岛,手腕浮现倒计时刺青。

>苏雅在惨叫中化为血水,李哲被藤蔓绞死前写下“笔仙”。

>幸存者逃到海边,发现刻着诡异规则的石碑:

>1.每日需用鲜血献祭笔仙

>2.说谎者即刻暴毙

>3.被附身者不知道自己是谁

>王萌突然指着周屿尖叫:“他是笔仙!”

>我拼命护住暗恋的校草,却在撕扯中看见他锁骨的黑斑——

>和苏雅临死前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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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像无数愤怒的拳头,狠狠砸在社团教室那扇破旧的玻璃窗上。窗框在狂风中***,发出吱嘎吱嘎的哀鸣。每一次惨白的闪电撕裂厚重的夜幕,教室里那点可怜的应急灯光就跟着剧烈地抽搐一下,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空气沉甸甸地压在身上,混杂着尘土、陈年旧书的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湿气。

六个人,围着一张摇摇晃晃的旧课桌,挤在光线最昏暗的角落。桌面中央,摊开一张巨大的白纸,上面用红笔潦草地写着“是”、“否”、“生”、“死”以及密密麻麻的***数字。一只沉甸甸的旧式英雄钢笔,被六根微微颤抖的手指共同捏着,笔尖悬停在纸张中央。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班长李哲的声音平板地响起,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紧张,在窗外的雷声间隙里显得格外空洞。

王萌和陈锋紧抿着嘴唇,脸色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泛着青灰。苏雅,那个无论何时都像精心打理的玫瑰一样的校花,此刻也失了颜色,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睑下投出不安的阴影。她的指尖,紧紧挨着旁边那只骨节分明、异常好看的手——周屿的手。

我的目光,像被无形的钩子死死勾住,无法从他们那两根几乎要贴在一起的食指上移开。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地擂动,每一次撞击都带着沉闷的痛楚。就在一个小时前,就在这栋空寂教学楼的转角楼梯间,我亲眼撞见了那一幕:苏雅踮起脚尖,双臂环住周屿的脖子,火热的唇印在了他微凉的唇上。而周屿,那个我默默注视了整个大学时光的男生,他微微垂着眼,没有推开。

“林晚,专心!” 李哲略带责备的声音把我猛地拽回阴冷的现实。我这才惊觉,自己的指尖正死死抠着冰凉的钢笔笔杆,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绷得发白。

“……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我慌忙跟着低声念诵,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就在我的话音即将落下的瞬间——

“咔!”

一声短促、清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断裂声,像冰锥一样刺穿了雨声和诵念!

那支沉重的英雄钢笔,就在我们六个人的指腹之下,毫无征兆地、齐刷刷地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时间仿佛凝固了万分之一秒。

紧接着,断裂的笔管里,那浓稠得如同淤血的墨汁,猛地喷射出来!

“啊——!” 苏雅尖锐的惨叫撕破了凝固的空气。一大股墨汁,带着刺鼻的铁锈般腥气,精准无比地喷溅在她光洁的额头、脸颊和因惊惧而睁大的眼睛上。漆黑的墨迹在她白皙的皮肤上迅速晕染开,如同几条狰狞扭曲的毒蛇,蜿蜒爬行。

灯,就在这一刻,灭了。

不是那种温柔的熄灭,而是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粗暴地掐断喉咙,瞬间沉入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深渊!窗外狂暴的雷声和雨声骤然失去了距离感,变得无比巨大,仿佛要将这小小的空间彻底吞噬!

“啊!” “谁?!” “灯呢?!” 惊惶失措的喊叫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炸开,桌椅被猛烈碰撞的声音、慌乱的脚步摩擦地面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冰冷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灌满了我的口鼻,让我无法呼吸。

黑暗中,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在我身上。我失去平衡,额头重重磕在坚硬冰冷的桌角上。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最后残留的,是苏雅那张被墨汁涂污、在应急灯最后余光中扭曲变形的脸,和她那双写满极致惊恐的眼睛。

然后,意识彻底沉入了冰冷的虚无。

……

一种尖锐的、仿佛要刺穿耳膜的鸟鸣声,粗暴地撬开了我沉重的眼皮。

阳光,刺眼得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眼球。我下意识地抬手遮挡,手臂却传来一阵迟钝的酸痛。眩晕感并未完全消失,整个世界在我眼前剧烈地晃动、旋转。

我撑起身体,手掌下传来粗糙、灼热的颗粒感。不是社团教室冰冷的水泥地。

是沙子。

滚烫的、金黄色的沙子。

视野逐渐清晰。前方,是一望无际、蓝得令人心悸的广阔水域。海浪温柔地舔舐着沙滩,发出有节奏的哗哗声。身后,则是郁郁葱葱、浓密得如同墨绿色墙壁的热带丛林,各种从未见过的巨大阔叶植物野蛮生长,藤蔓缠绕虬结,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陡峭的山崖。

荒岛!

这个词带着冰锥般的寒意,瞬间刺穿了我混乱的意识。我猛地扭头。

在我身边不远处的沙滩上,另外五个人也正挣扎着坐起来,脸上和我一样,写满了惊魂未定和极度的茫然。周屿甩了甩头,金色的阳光落在他微乱的发间,即使在这种境地,那份惊人的俊朗轮廓依旧清晰。苏雅正徒劳地用手擦着脸颊,那墨汁留下的污痕虽然淡了些,却顽固地残留在皮肤纹理里,像一道不祥的烙印。王萌抱着膝盖,身体微微发抖。陈锋一脸戾气地环顾四周。李哲则皱着眉,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丛林深处。

“这……这是哪?” 王萌的声音带着哭腔,细弱蚊蝇。

“妈的!搞什么鬼?!” 陈锋骂骂咧咧地站起来,用力踢了一脚沙子,沙粒扬起,迷了王萌的眼睛,她立刻低声啜泣起来。

周屿也站了起来,他的白衬衫沾满了沙粒,下摆皱巴巴地塞在牛仔裤里,但这丝毫不损他的气质。他走到苏雅身边,递过去一张皱巴巴但还算干净的纸巾,声音低沉温和:“擦擦吧,别怕。”

苏雅抬起那双依旧带着惊恐的大眼睛望着他,委屈地点点头,接过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脸上的墨渍。

这一幕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口一阵抽搐。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目光落在自己的左手腕上。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东西。

一个清晰无比的刺青。

不是图案,而是一个数字——猩红的***数字“7”。它像一道新鲜的伤口,烙印在皮肤上,边缘带着一种怪异的、微微凸起的质感,仿佛有生命般随着脉搏轻轻搏动。

“这是什么鬼东西?!” 陈锋也发现了自己手腕上的数字,他暴躁地用力搓揉着,但那数字像是从皮肤里长出来的,纹丝不动。

所有人都惊恐地低头查看自己的手腕。

周屿:7。

苏雅:7。

王萌:7。

李哲:7。

陈锋:7。

我,林晚:7。

六个鲜红的“7”,在炽热的阳光下,散发着令人心寒的微光。

“倒计时……” 李哲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洞悉了某种可怕真相的绝望,“这他妈是个倒计时!”

“倒计时?” 陈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狂怒,“倒计时什么?!倒计时我们死吗?!放屁!谁他妈搞的恶作剧!” 他像一头困兽,猛地冲向最近的棕榈树,用拳头狠狠砸向粗糙的树干,树皮簌簌落下,他的指关节瞬间渗出血丝。

恐慌像病毒一样在六个人之间无声地蔓延、发酵。苏雅紧紧抓住了周屿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周屿的眉头紧锁着,眼神深处是极力压制的惊涛骇浪。王萌的啜泣变成了无法抑制的呜咽。

我们像是被随意丢弃在这片陌生海域的玩物,手腕上那个诡异的数字如同冰冷的绞索,正一点点收紧。七天?七小时?还是……七分钟?

“我们不能待在这里等死!” 李哲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透出一股狠劲,暂时压过了恐惧,“必须找到食物和水,弄清楚这鬼地方到底怎么回事!还有……找到离开的办法!”

他的提议像一根救命稻草。我们开始沿着沙滩边缘向丛林方向小心翼翼地移动。脚下的沙子滚烫,空气又湿又闷,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吐灼热的湿棉花。丛林的阴影近在咫尺,浓密的枝叶遮天蔽日,里面黑黢黢的,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就在这时——

“啊——!!!”

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叫,毫无预兆地从我们身后猛地炸响!那声音里蕴含的极致痛苦和恐惧,瞬间冻结了所有人的血液!

是苏雅!

我猛地回头,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只见走在队伍稍后位置的苏雅,整个人像触电般剧烈地抽搐起来!她原本美丽的脸庞在阳光下扭曲变形,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眼白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她双手死死地扼住自己的喉咙,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恐怖的喘息声。

“苏雅!” 周屿离她最近,第一个反应过来,惊骇欲绝地扑过去想要抓住她。

但已经太迟了。

就在周屿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苏雅手臂的刹那——

“噗嗤!”

一声令人作呕的、粘稠液体喷射的声音!

苏雅脸上的皮肤,像是被无形的强酸瞬间腐蚀,大片大片地剥落、融化!猩红的血肉暴露出来,紧接着,那血肉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液化!浓稠的、散发着浓烈腥臭味的暗红色液体,混杂着组织碎片,从她的五官、从她正在融化的皮肤下汩汩涌出!

她整个人,像一个被戳破的、装满血水的皮囊,迅速地垮塌下去!

“不——!!!” 周屿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眼睁睁看着苏雅的身体在他面前急速地消融、塌陷。

那场景超越了人类想象的极限。不过短短几秒钟,一个鲜活的生命就化作了一滩粘稠、冒着诡异热气的猩红液体,浸透了身下金黄的沙子。只有几缕沾满血污的栗色长发,几片破碎的衣物残骸,以及她手腕上那个刺目的、猩红的数字“7”,散落在那片迅速扩大的血泊边缘,证明她曾经存在过。

空气死寂。海风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呕吐感汹涌地冲上我的喉咙,我死死捂住嘴,胃部剧烈地痉挛,眼前阵阵发黑。王萌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随即像被抽掉骨头一样瘫软在地,昏死过去。陈锋脸色惨白如纸,身体筛糠般抖动着,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滩血水,仿佛灵魂已经出窍。李哲僵在原地,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青筋暴起。周屿维持着那个伸手欲抓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瞬间风化的石雕,只有那双空洞失焦的眼睛里,映着那片刺目的猩红。

阳光依旧炽烈,海面依旧蔚蓝,但这片沙滩,已经变成了地狱的入口。苏雅手腕上那个鲜红的“7”,在血泊中显得格外狰狞。

死亡,不是倒计时的终点。死亡,随时可能降临。

“跑……快跑!” 李哲的声音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嘶哑变形,带着一种魂飞魄散的恐惧。他第一个从石化状态中挣脱,转身就朝着茂密的丛林深处没命地狂奔而去,甚至顾不上昏倒的王萌。

这声嘶吼如同解开封印的咒语。陈锋如梦初醒,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怪叫,连滚带爬地跟着李哲的方向冲去。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们仅存的理智。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向那片浓密的绿色屏障。周屿的动作也只比我慢了半拍,他脸色惨白得吓人,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眼神深处残留着巨大的惊骇和一种冰冷的、近乎死寂的东西。他一把拽起地上不省人事的王萌,粗暴地扛在肩上,踉跄着跟了上来。

丛林内部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参天古木巨大的树冠层层叠叠,几乎完全遮蔽了天空,只有偶尔几缕顽强的阳光穿透缝隙,在布满腐叶和盘根错节的潮湿地面投下斑驳诡异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腐烂植物和泥土混合的霉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甜腥气息。各种从未听过的虫鸣鸟叫在四面八方响起,忽远忽近,更添几分阴森。

我们慌不择路,像一群被猎人驱赶的猎物,在藤蔓和低矮灌木中疯狂地穿梭。粗糙的枝叶划破了皮肤,留下***辣的痛感,但谁也不敢停下。身后,仿佛有苏雅融化时那粘稠的声音在追赶,有她那绝望的眼神在凝视。

“等等……等等我!” 扛着王萌的周屿明显体力不支,他的喘息声越来越粗重。前面的李哲和陈锋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跑得更快,身影在浓密的植被间若隐若现。

“周屿!” 我停下脚步,回头朝他伸出手。看着他苍白的脸和额头上滚落的汗珠,看着他肩上昏迷的王萌,看着他手腕上那个同样猩红的“7”,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苏雅的死状在脑海中反复闪现,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但我无法抛下他。

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混合着疲惫、一丝隐晦的感激,还有某种更深沉、更难以捉摸的东西。他咬着牙,把王萌的身体往上颠了颠,继续艰难地迈步。我赶紧回身,用力拉扯着挡路的藤蔓,希望能为他减轻一点负担。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传来水流的声音。拨开一片巨大的蕨类植物,一条浑浊湍急的溪流出现在眼前。李哲和陈锋已经瘫坐在溪边布满青苔的石头上,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毫无血色。

“李……李哲呢?” 周屿把王萌放到一块相对干燥的岩石上,自己也几乎虚脱地坐倒在地,喘息着问。王萌依旧昏迷着,眉头痛苦地紧锁。

李哲?我这才猛地发现,刚才还跑在前面的李哲,不见了!

“李哲!” 陈锋也反应过来,惊恐地站起来,对着幽暗的丛林大喊,“李哲!***在哪?!”

只有溪流的哗哗声和丛林的窸窣声回应他。

一股比刚才更加阴冷的寒意顺着我的脊椎爬上来。周屿也立刻站起身,警惕地环视着周围浓密得化不开的绿色阴影,眼神锐利如鹰。

“分开找!他肯定就在附近!” 陈锋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他随手抓起地上的一根粗壮树枝当作武器,率先冲进了溪流左侧更茂密的树丛里。

“别分散!” 周屿厉声喝道,但陈锋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枝叶间。

“我去右边看看。” 周屿语速极快地对我说,眼神里是不容置疑的决断,“你留在这里,看着王萌。不管听到什么,别乱跑!”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心悸的分量,然后迅速转身,敏捷地消失在溪流右侧的阴影中。

溪边只剩下我和昏迷的王萌。死寂瞬间包裹了我。溪水冲刷石头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像无数窃窃私语。丛林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无声地蠕动着,向我挤压过来。我紧紧靠着那块冰冷的岩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我惊跳起来,仿佛下一刻就会有融化的人影或者别的什么恐怖之物从阴影里扑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周屿和陈锋都没有回来。恐惧像冰冷的藤蔓,一点点缠绕住我的四肢,勒紧我的喉咙。

“呃……”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垂死挣扎的***,突然从溪流上游不远处的浓密藤蔓丛中飘了出来!

是李哲?!

我浑身一个激灵,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几乎是下意识的,我猛地从岩石后探出头,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在离溪流几米远的地方,几根粗壮如蟒蛇般的深绿色藤蔓,正像有生命的毒蛇一样,死死地缠绕着一个人——李哲!他被倒吊在半空中,离地面不到半米。他的脸因为充血和极度的痛苦而涨成恐怖的紫红色,眼睛暴凸着,布满了血丝,嘴巴徒劳地张开,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那些藤蔓勒进了他的皮肉,深深嵌在脖子、腰腹和四肢上,并且还在缓慢地、令人牙酸地收紧!骨骼被挤压的细微碎裂声,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清晰可闻!

更让我头皮炸裂的是,李哲一只未被完全缠绕的手,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手指沾满了从他身上勒出的、混合着泥土的暗红色血液。他正用那根沾血的手指,在自己被倒吊着、正对着的泥地上,颤抖而艰难地划拉着!

他在写什么!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难以遏制的冲动驱使着我。我忘记了周屿的警告,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脚步虚浮地、一步步朝着那个恐怖的刑架挪过去。每一步都踩在腐烂的落叶上,发出细微的、如同骨骼碎裂的声响。

终于,我靠近了。看清了他用血在潮湿泥地上写下的那个字。

歪歪扭扭,笔画断续,带着濒死的绝望和极致的怨毒。

一个血淋淋的字——

“笔”。

他沾血的手指还在艰难地移动,似乎想写下第二个字,但力量已经耗尽。指尖颤抖着,在“笔”字后面,只留下了一个模糊的、拖长的血点。

就在这时,那些勒紧的藤蔓似乎得到了某种信号,猛地再次收紧!

“咯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清晰地传来。

李哲暴凸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最后一点光彩,瞳孔扩散。他沾血的手指无力地垂落下来,像一根折断的枯枝。

他死了。

在倒计时尚未归零之前。

在我眼前。

因为……“笔仙”?

“啊——!!!”

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尖叫终于从我喉咙里冲破而出!不是我的声音!是王萌!她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站在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同样看到了这地狱般的一幕!

我的尖叫和王萌的尖叫混合在一起,像两把尖刀刺破了丛林的死寂。

“林晚!王萌!” 周屿焦急的喊声和急促的脚步声几乎同时从右侧的树丛中传来。陈锋也骂骂咧咧地从左侧冲了出来,手里还握着那根当作武器的粗树枝。

当他们看到倒吊在藤蔓上、死不瞑目的李哲,看到泥地上那个刺目的血字“笔”,看到我和王萌崩溃的样子时,所有人都僵住了。

“笔……” 王萌瘫坐在地,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眼神涣散地盯着那个血字,失神地喃喃自语,“笔……笔仙……是笔仙!是它杀了苏雅!杀了李哲!下一个……下一个就是我们!我们都逃不掉!” 她的声音越来越尖利,最后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哭喊。

“闭嘴!疯婆子!” 陈锋脸色铁青,粗暴地打断她,但声音里的恐惧同样无法掩饰。他烦躁地挥舞着树枝,眼神却死死盯着李哲的尸体和那个血字,充满了惊疑和一种原始的、对未知的畏惧。

周屿快步走到我身边,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嘴唇紧抿着,但眼神却异常沉静,甚至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他先是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周围那些看似无害、此刻却显得无比狰狞的藤蔓植物,然后目光落在那滩血字上,眉头紧紧锁起。

“笔仙……”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而清晰,在死寂中回荡。

这两个字,像带着诅咒的冰锥,狠狠扎进每个人的心脏。苏雅诡异的融化,李哲被藤蔓绞杀前的血字控诉……所有无法解释的恐怖,似乎都指向了那个雨夜,那支断裂的钢笔,那个被我们仓惶请来又不知如何送走的……“东西”。

“走!” 周屿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地扫过我们,“这里不能待了!沿着溪流往下,去海边!快!”

没有人有异议。王萌被陈锋粗暴地拖拽起来,跌跌撞撞地跟着。我们沿着湍急浑浊的溪流,向着下游,向着可能有更多开阔视野的海边方向,再次开始了逃亡。这一次,速度更快,气氛也更加死寂和压抑。沉重的喘息声和凌乱的脚步声是唯一的伴奏。手腕上那猩红的数字“7”,此刻仿佛已经跳到了“5”,甚至更少。

丛林似乎永无止境。巨大的蕨类植物叶片边缘锋利如刀,不时划破***的皮肤。脚下盘根错节,湿滑的苔藓让人一次次险险摔倒。每一次风吹过树梢的呜咽,每一次远处传来的不明生物叫声,都让我们如同惊弓之鸟。王萌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像背景里挥之不去的哀乐。

不知奔逃了多久,前方的光线似乎明亮了一些,植物的密度也在下降。海浪的声音变得清晰可闻,带着咸腥气息的风吹散了部分丛林里令人窒息的霉味。

终于,我们冲出了丛林边缘,重新站在了灼热的沙滩上。

但眼前的海边景象,却让我们刚刚燃起一丝微茫希望的瞬间,再次坠入冰窟!

这里不是我们最初醒来的那片沙滩。这是一片被巨大黑色礁石环绕的、更加荒僻的小海湾。而在海湾最显眼的位置,一块巨大、粗糙、颜色暗沉如同凝固血液的岩石,突兀地矗立在沙滩与海水的交界处。它像一块沉默的墓碑,散发着古老而邪恶的气息。

吸引我们目光的,是岩石朝向我们这一面被人工打磨出的平整石面。上面,清晰地刻着几行字迹。

不是现代文字。那是一种扭曲、怪异、带着难以言喻邪气的古老符号,仿佛某种失落的诅咒。但诡异的是,当我们的目光触及那些符号时,大脑却像是被强行灌输了信息,瞬间理解了它们的含义!

几行冰冷的规则,如同烧红的烙铁,直接烫印在我们的意识深处:

规则一:每日需以鲜血献祭笔仙。

规则二:谎言出口,即刻暴毙。

规则三:被附身者……不知道自己是谁。

死寂。

比丛林深处更加彻底的死寂笼罩了我们。连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都仿佛消失了。

“每日……献祭……鲜血?” 王萌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神惊恐地在周屿、陈锋和我身上来回扫视,仿佛我们随时会变成择人而噬的怪物。

“谎言出口,即刻暴毙……” 陈锋喃喃地重复着第二条规则,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后怕。他猛地看向周屿,又看向我,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敢说。

第三条规则,则像最毒的蛇,无声地缠绕上每个人的心脏,带来冰冷刺骨的寒意和无法言说的猜忌。

被附身者……不知道自己是谁。

谁?我们之中谁是那个“它”?谁在无知无觉中,成为了笔仙的容器,带来了这一切死亡?

阳光依旧炽烈地洒在沙滩上,金灿灿的,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巨大的黑色规则石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我们四个仅存的幸存者。手腕上的数字“7”依旧猩红,但此刻,它更像一个残酷的玩笑。真正的倒计时,也许在第一条规则落下的瞬间,就已经开始。

“献祭……” 王萌失神地念叨着,涣散的目光最终死死钉在周屿身上。她的眼神里,恐惧像墨汁一样晕染开,迅速被一种扭曲的、近乎疯狂的怀疑取代。那怀疑越来越浓,越来越尖锐,最终凝聚成一股歇斯底里的力量。

“是你!” 她猛地抬起手指,指尖像淬毒的匕首,直直地戳向周屿的鼻尖,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指控而尖利得变了调,“周屿!是你!你是笔仙!你是那个被附身的!”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海浪的声音、风声,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王萌那如同厉鬼索命般的尖叫声在礁石间反复回荡:“是你!周屿!是你杀了苏雅!杀了李哲!下一个就是我!就是林晚!就是陈锋!” 她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眼神却死死锁住周屿,里面燃烧着一种病态的、孤注一掷的疯狂,“规则说了!被附身的人不知道自己是谁!所以他才装得那么好!就是他!”

陈锋的脸色骤然变得极其难看,他猛地看向周屿,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审视和一种被愚弄的愤怒。他握着那根粗树枝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即将扑向猎物的恶狼。

“放屁!” 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嘶吼出声,身体比意识更快地做出了反应。我猛地张开双臂,像护崽的母兽,死死地挡在了周屿身前,直面王萌那疯狂的眼神和陈锋充满戾气的逼视。

“王萌你疯了!你有什么证据?!”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劈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挣脱束缚。

“证据?” 王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笑,那笑声在空旷的海湾里显得格外瘆人,“还需要什么证据?!苏雅死的时候离他最近!李哲死前写了‘笔’!规则就在石头上刻着!被附身的人不知道自己是谁!所以他才能装得这么无辜!这么冷静!他一直在骗我们!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们!” 她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飞溅,一步步向我们逼近。

“滚开!” 陈锋低吼一声,粗暴地一把推开挡路的王萌。王萌尖叫一声跌倒在沙滩上。陈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淬了毒的钩子,越过我的肩膀,死死钉在周屿脸上,手中的粗树枝带着风声指向他:“周屿!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搞的鬼?!苏雅是不是你害的?!李哲是不是你弄死的?!”

恐惧和愤怒像两股岩浆在我血管里奔涌冲撞。我寸步不让地挡在周屿前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陈锋!你动他一下试试!王萌胡说八道你也信?!她吓疯了!”

“吓疯?我看是有人装神弄鬼装不下去了!” 陈锋狞笑着,猛地扬起手中的粗树枝,作势就要朝我身后的周屿砸下,“给老子让开!不然连你一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够了!”

一声低沉、冰冷、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厉喝,如同惊雷般在我身后炸响!

是周屿!

他猛地伸出手,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抓住了陈锋即将落下的手腕!那力量大得惊人,陈锋粗壮的手臂竟然被他死死钳住,无法再下落半分!树枝悬在半空,微微颤抖。

周屿上前一步,站到了我身侧,但并没有完全将我挡在身后。他的侧脸线条紧绷如刀削斧凿,眼神不再是平日里的温和沉静,而是沉得像千年寒潭的冰,里面翻滚着一种我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东西——有压抑到极致的怒火,有深不见底的疲惫,还有一种……近乎悲凉的决绝?

“陈锋,” 周屿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海浪声,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冰冷力量,“放下。想死,我不拦你。但规则第二条是什么?‘谎言出口,即刻暴毙’。” 他锐利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剐过陈锋的脸,“你刚才指控我的话,是亲眼所见,还是仅仅因为你心里害怕,想找个替死鬼?你敢用命赌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陈锋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像被冻住的面具。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滚落。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谎言出口,即刻暴毙”这条规则像烧红的烙铁悬在头顶,让他喉咙里像堵了块石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死死瞪着周屿,眼神里的凶戾被一种更深沉的恐惧取代,握紧树枝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却终究不敢再动。

沙滩上的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异变陡生!

“呜——!”

一阵低沉、悠长、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在天空中响起!那声音穿透力极强,盖过了海浪和风声,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邪异力量,瞬间笼罩了整个海湾!

嗡鸣声中,天空的亮度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降低!不是乌云蔽日,而是光线本身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吞噬、抽离!正午炽烈的阳光迅速褪色、黯淡,如同舞台灯光被调暗,不过短短十几秒,整个天空就变成了黄昏般的昏黄,并且还在不可逆转地滑向深沉的、带着不祥暗红的暮色!

“天……天怎么黑了?!” 王萌惊恐地尖叫起来,蜷缩在沙滩上,绝望地看着迅速变暗的天空。陈锋也骇然抬头,忘记了和周屿的对峙,脸上只剩下面对未知天象的恐惧。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手腕上的数字“7”似乎微微发烫。献祭的时间到了!规则一:每日需以鲜血献祭笔仙!

“规则!” 我失声喊道,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是献祭!时间到了!”

周屿猛地松开钳制陈锋的手,眼神锐利如电地扫过迅速昏暗下来的天空和那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规则石。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果断得近乎冷酷。

“刀!锋利的石头!什么都行!” 他低吼一声,目光迅速扫过沙滩和周围的礁石。

陈锋也反应过来,死亡的威胁压倒了一切。他咒骂着丢开树枝,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沙滩上翻找。王萌更是连滚爬爬地扑向一块棱角锋利的黑色礁石碎片。

周屿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的东西太复杂,太沉重,我来不及分辨。下一秒,他猛地弯腰,从沙滩上捡起一块边缘极其锐利的白色贝壳碎片!那贝壳边缘薄如刀刃,在昏黄的天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光泽。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多看我们一眼,左手掌心向上摊开,右手紧握着那片锋利的贝壳,对着自己的左臂内侧,狠狠划了下去!

“嗤——!”

皮肉被割开的细微声音,在死寂的昏暗中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一道深长的口子瞬间出现在他白皙的手臂内侧,鲜红的血液如同决堤的溪流,汩汩涌出!

周屿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割的不是自己的血肉。他快步走到那块巨大的规则石前,毫不犹豫地将流血的手臂按在了冰冷粗糙的岩石表面!

“嘶……”

当他的血液接触到岩石的刹那,一种极其轻微、仿佛冷水滴在烧红烙铁上的声音响起。岩石表面刻着规则的那些古老符号,在昏暗中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死寂的暗沉。那流出的血液,并没有像普通血液那样顺着岩石流淌下来,反而像是被石头本身缓慢地……吸收了?

天空彻底暗了下来,变成了那种沉滞的、如同淤血般的暗红色。那诡异的嗡鸣声也渐渐低沉下去,最终消失,只留下海浪单调而压抑的拍岸声。

献祭,完成了?

周屿收回手臂,伤口还在不断涌出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沙滩上,晕开一小片暗红。他撕下衬衫下摆的一角,动作熟练而迅速地包扎着伤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陈锋和王萌都停下了寻找的动作,呆滞地看着他,看着那块吸了血的规则石,又看看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后怕。

手腕上,猩红的数字“7”,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但那数字本身,并没有变化。

献祭,只是延缓了死亡?还是……满足了某种条件?

恐惧并未消散,反而因为规则的生效和周屿那近乎自残的果断,变得更加沉重而诡异。我们沉默地聚拢在规则石附近,没有人说话。陈锋和王萌都下意识地与周屿拉开了距离,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恐惧,有猜忌,也有刚才被他变相救了命的复杂难言。

暗红色的天光下,周屿独自包扎伤口的侧影显得格外孤寂和疲惫。我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手臂上被布条缠绕后依旧渗出的血迹,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痛。我鼓起勇气,慢慢走到他身边,从自己还算干净的T恤下摆撕下一条布。

“我来帮你。” 我的声音很轻,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包扎的动作顿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暗红色的天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深刻的轮廓。他的眼睛看着我,那双总是深邃沉静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浓得化不开的情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有挣扎的痛苦,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悲凉?那眼神像沉重的枷锁,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他没有拒绝,只是默默地把受伤的手臂伸了过来。我小心翼翼地解开他匆忙缠上的布条,那道深长的伤口狰狞地暴露在昏红的光线下,皮肉外翻,鲜血还在不断渗出。我的指尖控制不住地发抖,用撕下的干净布条重新为他包扎,动作尽可能轻柔,仿佛怕惊醒什么可怕的东西。

“疼吗?” 我的声音细若蚊蝇。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就在我打好最后一个结时,他低沉沙哑的声音才响起,轻得如同叹息,却像冰锥一样刺进我的耳膜:

“林晚,如果……如果我真的是‘它’呢?”

我的手指猛地一颤,刚刚系好的布条差点松开。我抬起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试探,没有玩笑,只有一片沉重的、近乎死寂的黑暗。

“不……不会的!” 我几乎是本能地反驳,声音却虚得厉害,带着自己都能察觉的颤抖,“你不是!你怎么可能是!王萌她胡说……”

“规则第三条,” 他打断我,声音平静得可怕,目光越过我的肩膀,看向那块在暗红天光下如同墓碑的规则石,“‘被附身者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缓缓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我脸上,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我的灵魂,“林晚,你告诉我,如果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你又凭什么确定?”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我心底那扇名为“怀疑”的、一直被我死死压制的门。苏雅融化前离他最近时那惊恐的眼神……李哲濒死写下的血字“笔”……他面对死亡时异乎寻常的冷静……他毫不犹豫割开自己手臂的决绝……还有此刻,他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仿佛背负着整个地狱的疲惫和绝望……

无数个画面碎片在我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

不!不是他!绝不可能是他!这个念头像垂死的火焰,在我心底微弱地挣扎着。我张了张嘴,想用最坚定的语气告诉他我相信他,想用最刻薄的话反驳王萌的指控,想用一切理由证明他的清白……

可所有的话语,都在他此刻的眼神下,变得苍白无力,堵在了喉咙里。

就在这时,一阵冰冷刺骨的海风猛地卷过沙滩,掀起了周屿那件沾着沙粒和血迹的衬衫领口。

我的目光,像是被无形的磁石吸引,下意识地顺着那敞开的领口向下看去——

在他左边锁骨下方,靠近心脏的位置!

一块硬币大小的印记,清晰地烙印在皮肤上!

不是淤青,不是伤痕。

那印记的边缘呈现一种诡异的、如同活物侵蚀般的锯齿状,中心是浓得化不开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纯粹的墨黑色!那黑色深沉得如同宇宙的深渊,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与周围白皙的皮肤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倒流回冰冷的心脏!

这个印记……这个位置……这个颜色!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苏雅临死前那张被墨汁涂污、在痛苦中融化的脸,以及她身体消融时,在血污和破碎衣物间,锁骨下方一闪而过的……一模一样的墨黑!

一模一样!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海浪的咆哮、王萌压抑的啜泣、陈锋烦躁的踱步声……一切声音都离我远去。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块刺眼的墨黑印记,和我胸腔里那颗疯狂擂动、几乎要炸裂的心脏!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四肢百骸都冻得麻木。

周屿似乎察觉到了我目光的凝固。他缓缓低下头,顺着我的视线看向自己锁骨下方。当他看到那块印记时,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猛地抬手,用力拉高了衬衫领口,将那抹不祥的墨黑严严实实地遮盖住。

再抬起头时,他脸上的疲惫和挣扎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冰封的死寂。那双曾经让我沉溺的眼眸,此刻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东西——有被揭穿的冰冷,有深重的绝望,还有一种……近乎解脱的释然?

他看着我,嘴唇无声地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但那眼神,比任何指控都更沉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轰隆隆——!”

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在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中,如同天河决堤般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带着冰冷的、蛮横的力量,狠狠砸在沙滩上、礁石上、我们的身上。瞬间就将所有人浇了个透心凉。

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脸颊流进脖颈,却丝毫无法浇灭我心底那团名为恐惧和背叛的火焰。我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脚下湿滑的沙子让我差点摔倒,眼神却死死钉在周屿身上,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和冰冷的质问。

“周屿!你……” 陈锋的怒吼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雷声雨声中。他和王萌显然也注意到了我们之间诡异的气氛和周屿刚才的动作,脸上重新爬满了惊疑和更深的恐惧。

周屿没有理会任何人。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我,像一尊冰冷的石像,大步冲进了瓢泼的雨幕之中,目标明确地奔向不远处那片在狂风暴雨中疯狂摇曳、如同无数鬼影般张牙舞爪的丛林!他的背影在密集的雨帘中迅速模糊,带着一种孤绝的、一去不返的决然。

“周屿!” 我嘶声大喊,声音瞬间被狂暴的风雨撕碎。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比任何规则、任何死亡都更甚!那是一种即将永远失去什么、坠入无尽黑暗的灭顶之灾!我忘记了怀疑,忘记了恐惧,只剩下一个念头——追上他!不能让他消失在雨幕里!

我像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冲进冰冷的、几乎让人窒息的暴雨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追向那片吞噬了他身影的、黑暗的丛林入口。

“林晚!***回来!危险!” 陈锋气急败坏的吼声在身后响起,带着雨水也浇不灭的暴躁。

“让她去!她也被附身了!他们都疯了!” 王萌尖利的哭喊声如同鬼魅。

这些声音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前方那个在风雨中若隐若现的、即将消失的背影,以及砸在脸上生疼的冰冷雨点。我冲进了丛林,浓密的枝叶瞬间遮蔽了本就昏暗的天光,雨水顺着巨大的叶片汇成水柱砸落。脚下的腐叶和泥泞让我每一步都无比艰难,但我咬着牙,凭着直觉和偶尔瞥见的衣角,拼命地向前追赶。

不知在黑暗湿滑的丛林中追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一个被巨大岩石半掩着的、狭窄的洞口!

周屿的身影在洞口一闪,消失了。

我喘着粗气,浑身湿透冰冷,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进了那个低矮的洞口。

洞内空间不大,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和岩石的冷气。洞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勉强勾勒出洞内的轮廓。周屿背对着我,站在洞内最深的阴影里,湿透的衬衫紧紧贴在他宽阔的背上,勾勒出紧绷的线条。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溅开细小的水花。

死寂。只有洞外暴雨的喧嚣和洞内水滴单调的滴答声。

“周屿……” 我喘着气,声音嘶哑地开口,带着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颤抖,“那……那印记……苏雅……她……”

他猛地转过身!

暗影中,他的脸孔模糊不清,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像燃烧着冰冷的火焰,直直刺向我。那里面翻涌的情绪是我从未见过的激烈——痛苦、绝望、疯狂,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狠戾?

“看到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岩石,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砸在潮湿的空气里,“苏雅的印记……和我的一样,对吗?”

我被他眼中的风暴震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脊背撞上冰冷的洞壁,寒意刺骨。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

“呵……” 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笑,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无尽的悲凉和自嘲,“没错,林晚。就是你想的那样。那个东西……‘它’……就在我身体里。”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脑中所有混乱的猜测和侥幸!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他承认,巨大的冲击还是让我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顺着冰冷的石壁滑坐到地上,浑身冰冷刺骨。

“为什么……” 我的声音微弱得像蚊蚋,破碎不堪。

“为什么?” 他重复了一遍,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终于爆发的疯狂和痛苦!他猛地向前一步,逼近我,暗影中他的脸因剧烈的情绪而微微扭曲,“林晚!你问我为什么?!因为我嫉妒!因为我疯了!”

他的吼声在狭小的洞穴里回荡,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我嫉妒每一个能靠近你的人!嫉妒苏雅可以明目张胆地追求你!嫉妒李哲能借着班长的身份和你说话!嫉妒陈锋那个蠢货总是自以为是的在你面前晃悠!甚至嫉妒王萌能和你住一个宿舍!” 他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剖开他内心深处最黑暗、最不堪的角落。

“那个雨夜……那支笔……” 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梦魇般的恍惚,“当它折断的时候……当黑暗降临的时候……我脑子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我想让他们都消失!所有碍眼的人……都消失!一个都不剩!”

他猛地抬手,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太阳穴,动作粗暴得像是要砸碎什么:“然后……那个念头……它回应了我!它钻进了我的身体里!它告诉我,它能实现我的愿望!只要我……付出一点点代价……” 他指着自己锁骨的位置,那里被湿透的衬衫遮盖着,但我知道那下面是什么。

“代价?” 我失神地问,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荒谬的悲凉攫住了我。

“代价?”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近乎狰狞的笑容,“代价就是……把他们都带来!把你们……都变成它的……祭品!”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我,那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一种令人心碎的绝望,“包括你,林晚!包括你!它要所有人的恐惧!所有人的绝望!所有人的……生命!来满足它!也满足……我心底那头被放出来的……恶魔!”

“不……不是这样的……” 我摇着头,泪水混合着脸上的雨水滚落,心像是被生生撕裂,“你不会的……周屿……你不会真想……”

“不会?!” 他猛地打断我,声音再次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尖锐,“那苏雅是怎么死的?!李哲是怎么死的?!你以为是谁的潜意识在引导那些藤蔓?!你以为那石碑上的规则是谁的恐惧和欲望在显化?!” 他一步步逼近,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索命的魔神,投下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

“是‘它’!但也是我!林晚!你还不明白吗?!” 他俯下身,冰冷的呼吸几乎喷在我的脸上,那双燃烧着痛苦火焰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那个东西……它放大了我心底最阴暗的角落!它把我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感到恐惧的怪物!一个……想独占你,而不惜毁灭一切的疯子!”

他伸出一只手,带着雨水冰冷的湿意,颤抖着想要触碰我的脸颊。那指尖的冰凉让我猛地瑟缩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他眼中那点残存的、微弱的火光。那只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然后无力地垂下。他眼中的疯狂和痛苦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的黑暗和……一种近乎哀求的绝望?

“现在,你知道了。” 他的声音低哑下去,带着一种彻底燃烧殆尽的疲惫,每一个字都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得砸在我的心上,“你……还要留在这里吗?还要……靠近一个……随时可能失控……把你和其他人……一起拖进地狱的……怪物吗?”

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仿佛支撑他的所有力量都在这一刻被抽空。他背过身,重新面对着洞穴深处冰冷的黑暗,只留给我一个被绝望彻底压垮的、孤绝的背影。肩膀微微颤抖着,像是在无声地承受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洞外,暴雨如注,雷声滚滚,如同末日的序曲。洞内,死寂如坟。只有他压抑到极致的、微不可闻的喘息声,和他那句如同诅咒般的话语,在我耳边反复回荡——

“……把你们都带来……变成祭品……包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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