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去茶铺赊新麻绳了,阿翠抱着个粗陶碗给她送绿豆汤,碗沿还沾着半粒米。
“哎你看——”阿翠突然用胳膊肘捅她,碗里的汤晃出几滴,“那棵老槐树下的。”
苏挽棠抬头,日头正毒,槐叶筛下的光斑里,月白锦袍像浸了水的玉。
昨日那个男人又站在摊外,腰间墨玉坠子随着呼吸轻晃,目光正落在她补球的指节上。
她后颈汗毛微微竖起来。
系统光屏没弹出危险提示,但原主记忆里可没这号人物——能穿得起月白提花锦的,要么是官宦子弟,要么是富商嫡子。
“小娘子补球的手法倒是新奇。”
男人开口了,声音像浸过冷泉的竹板,“用生牛皮条交叉缝合,倒比太学武库的‘十字锁边’更结实。”
苏挽棠手指顿住。
太学?
原主是连县城都没出过的采珠女,太学对她来说比天上的月亮还远。
她抬头时故意露出憨笑:“就图个结实,哪懂什么太学手法。”
男人却没接话,目光扫过她脚边的旧皮球,忽然俯身捡起。
他袖中飘出淡淡沉水香,指节扣住球身时,苏挽棠看见他虎口有层薄茧——是长期握兵器的痕迹。
“前日看你盘球,重心转得倒快,”他指尖抵着球上一道补丁,“可收脚时膝盖太僵,若是遇到带刺的草皮,非扭了脚踝不可。”
苏挽棠心跳漏了半拍。
昨日赢狗剩子用的是现代体校学的变向步,这男人竟看出了破绽?
她咬着唇没说话,手指无意识绞紧了补球的皮条。
“想看正确的收势么?”
男人突然将球抛向空中,月白衣摆翻起一道弧。
他跃起时脚尖点地,腰腹像张拉开的弓,球落至胸口高度时,右膝微屈,脚面轻垫——皮球稳稳停在他脚背上,像片被风托住的槐叶。
“太学蹴鞠讲究‘起如鹘落,收若渊停’。”
他放下球,墨玉坠子磕在青石上发出轻响,“你前日那步旋得花哨,到底失了根基。”
苏挽棠盯着他脚边的球。
现代教练说过,足球的停球要“卸力”,可这男人的动作里竟有股巧劲,把她学的“重心下沉”和古代的“稳”糅得极妙。
她喉咙发紧,鬼使神差弯腰捡起球:“那我再试一次,你看着?”
她深吸口气,想象着体校操场的塑胶跑道。
助跑三步时故意放轻脚步,在离男人三步远的地方突然变向——这回没急着旋身,而是借着力道侧滑半步,膝盖自然弯曲卸去冲力,球稳稳停在脚腕上。
“你......”男人瞳孔微微收缩,袖中手指无意识蜷起,“这步收势的节奏......像军中骑射的‘回马劲’?”
“我、我瞎琢磨的!”
苏挽棠慌忙把球踢回竹筐,耳尖发烫。
系统光屏突然弹出“蹴鞠·旋月步”熟练度+5%的提示,她这才惊觉,方才竟在模仿中触类旁通了。
男人没再追问,只是盯着她发红的耳尖看了片刻,从袖中摸出块素色帕子抛过来:“擦汗。”
帕角绣着极小的“裴”字,他转身时衣摆带起风,苏挽棠听见他低低说了句:“三月三的县赛,别输得太难看。”
“谁要你管!”
苏挽棠对着他背影喊,手里的帕子还留着沉水香。
阿翠不知何时凑过来,捏着她手腕首晃:“棠棠你不对劲!
以前见了穿锦袍的贵人,你躲得比我还快!
“她心里“咯噔”一声。
原主记忆里,采珠女最怕的就是贵人——去年张员外家的二公子当街踩碎她的竹篮,原主躲在巷子里哭了半宿。
她干笑两声,把帕子塞进袖筒:“我、我这不是赢了狗剩子,胆儿大了么?”
阿翠却没松开手,指尖掐得她生疼:“昨日你盘球时那眼神,像我家阿黄看见肉骨头——可你从前连球都不敢摸!”
她声音越压越低,“你...真的是棠棠么?”
苏挽棠后背瞬间湿透。
系统任务里有“隐瞒穿越者身份”的隐性要求,她早该想到阿翠会起疑。
她反手握住阿翠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阿翠你记不记得,上个月我落水时,梦见有个白胡子老头教我踢蹴鞠?”
她眼眶突然发酸,原主溺水前的窒息感突然涌上来,“我...我真的是棠棠,就是...就是被水冲傻了些。”
阿翠盯着她眼睛看了半盏茶工夫,突然扑过来抱她:“傻就傻吧!
你要是变了,我...我就把你绑回采珠船!
“她眼泪蹭在苏挽棠肩头,倒比刚才的质问更让苏挽棠安心。
夜里,苏挽棠蜷在竹床上翻原主的旧木箱。
原主没什么值钱东西,半块碎铜镜、两双补了又补的麻鞋,最底下压着块裹在破布里的玉佩。
她指尖刚碰到布角,系统光屏“唰”地弹出来:“检测到未知物品,是否扫描?”
她慌忙捂住光屏——要是被阿翠看见,可就真说不清了。
等确认隔壁阿翠的鼾声响起,她才轻轻展开布包。
玉佩泛着幽蓝的光,正面刻着“苏氏·御赐”西个小字,背面是模糊的“宫中匠署”印记。
她手指发颤——原主姓苏,可采珠村的人都叫她“小棠”,从没提过姓。
难道原主真的和宫里有关系?
她把玉佩贴在胸口,凉意透过薄衫渗进骨头里。
原主溺水前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她被暗流卷走时,恍惚看见水面上有个戴金步摇的女人在喊“阿棠”,可等她浮出水面,只有老周举着竹篙喊“丫头快抓住”。
“系统,能查这玉佩的来历么?”
她轻声问。
光屏闪了闪,跳出“当前等级不足,无法扫描”的提示。
她攥紧玉佩,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看来得尽快升级百戏等级了。
次日清晨,系统提示音像银铃般响起:“恭喜完成任务‘三日内学会基本蹴鞠动作’,奖励技能卡蹴鞠·旋月步升级(可连贯使用三次),获得道具防滑鹿皮靴(减少30%草皮打滑风险)。”
苏挽棠套上鹿皮靴,靴底的软皮像长在脚上似的。
她跑到蹴鞠摊前颠球,新升级的旋月步让她能连续转三个圈,球始终没落地。
老周扛着新麻绳过来,眯眼笑:“丫头这脚法,县上的三月三蹴鞠赛,怕不是要拿银牌子?”
“我要拿金的。”
苏挽棠抹了把汗,望着东边刚升起的太阳。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沉水香,她恍惚又看见月白锦袍的影子——那个姓裴的男人,该不会是来给她当垫脚石的吧?
“棠姐!”
隔壁布庄的小顺子跑过来,脸上沾着草屑,“赵二狗在茶铺说,你前日赢狗剩子是靠运气,他要明儿晌午来踢场子!”
苏挽棠低头看了看脚上的鹿皮靴,嘴角翘起来。
她捡起脚边的球,用力踢向竹筐——这回,球擦着筐沿转了个圈,“咚”地落进正中央。
槐树上的蝉突然叫得更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