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搞了一个五年心愿日记活动时,我正被老妈连环call催婚。
隔壁老王孙子都打酱油了,你和沐瑶到底能不能成?我提笔写下:娶她。
而沐瑶在同一个APP写:永不结婚。每年生日我都送她戒指,
第五份礼物时她终于忍无可忍:我们只是青梅竹马,你懂吗?我懂。
所以我连夜销毁了衣柜里七盒没有送的出去的戒指。却在清理她珍藏的童年树洞时,
摸出刻着字的桃木牌:今天他说将来会回来娶我。真傻,我才不要嫁人。好喜欢他。
字体稚嫩,落款日期是我们八岁那年。1公司搞了这个五年心愿日记的活动。
每人分个小本子。电子版的。每年生日那天往上写点东西。五年后统一打开看。挺无聊的。
正琢磨写点什么敷衍一下。我妈的电话又来了。催婚。儿子啊!
电话那头嗓门震得我耳朵疼。楼下王阿姨家的孙子,今天又在院里打酱油玩了!多好!
你呢?你跟沐瑶怎么样了?八字没一撇儿呢。我手指揉着太阳穴。这怎么就没一撇?
从小一块儿长大的!知根知底!多好的姑娘!你还想挑个仙女啊?
背景音里我爸的附和挺遥远:抓紧点,儿子!挂了电话。心烦意乱。手机屏幕亮着。
心愿日记的页面打开着。光标在空白处一闪一闪。还能写什么?从小到大,
我心里就装着这么一个人。没变过。手指在键盘上点了两下。娶她。发送。
2沐瑶的消息几乎是同时弹出来的。喂,林轩!搞定了!快打开APP看我的五年日记!
酷不酷?我顺手点开她名字旁边那个小气泡。页面刷新出来。就一行字。加粗。居中。
巨大。永不结婚。配了个她招牌的、咧嘴大笑的柴犬表情。手机屏幕的光有点刺眼。
3沐瑶在我家沙发上盘腿坐着。膝盖上摊着巨大的速写本。铅笔唰唰作响。
她正给新花店设计Logo。她去年辞了职,开了个小花店。叫逃逸星球。
花摆得跟装置艺术似的。生意居然还行。怎么样?姐的五年计划。她头也不抬,
得意洋洋。够不够特立独行?直接堵死七大姑八大姨的嘴。茶几上散落着她画的草图。
都是扭曲的花藤环绕着个像要散架的宇宙飞船。是挺酷。我拿起手机刷新闻。声音平平。
酷毙了。是吧!她终于抬头,冲我扬下巴,小虎牙闪了一下。结婚?俗套!枷锁!
我才不要被关进那笼子里。她又低头唰唰画。自由万岁。电视里正好放财经新闻。
枯燥的男中音念着利率和百分比。我盯着屏幕上滚动的数据流。
公式在我脑子里自己就转起来了。搞精算的,职业病。客厅很安静。
只有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空调低声嗡鸣。4我跟沐瑶太熟了。熟到我妈生我的时候,
她妈也躺在隔壁产床。比我早出来俩小时。从小就是她罩我。大概四岁吧。
幼儿园胖墩揪我衣领要抢我的塑料剑。剑是橙色的。特别土。但当时那就是我的命。
我吓得哇哇哭。然后一声脆喝炸雷一样响在耳边。放开他!沐瑶。
穿着带蕾丝边的花裙子。两条小细腿跑得像风火轮。还没等胖墩回过神。
她一头撞在他软乎乎的肚皮上。胖墩四脚朝天摔在沙坑里。像个翻了盖的乌龟。噗的一声。
尘土飞扬。小沐瑶叉腰站在我前面。像个得胜的小将军。阳光照着她短短软软的头发。
发梢透着金黄。她回头看我。眼睛亮得像两汪小泉眼。别怕!轩轩!那把橙色塑料剑,
她一直给我保管到小学毕业。现在想想。我大概就是那会儿开始。再也看不到别人了。
5她生日到了。深秋。天已经很凉了。路上铺满了金黄的银杏叶。踩上去咯吱响。
我下班顺路买了蛋糕。她点名要市中心那家黑天鹅的。死贵。还特难买。
到她的小花店逃逸星球。推门进去。风铃叮叮当当。暖气混着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
收工收工!沐瑶正把一束巨大的碎冰蓝玫瑰塞给一个穿西装的顾客。
扭头看见我手里的蛋糕盒。眼睛噌地亮了。哇!林轩你真是个天使!
她飞快和顾客道了别。推上玻璃门。挂出休息中的木牌。小店里顿时安静下来。
只剩我们俩。暖黄的射灯照在层层叠叠的花瓣上。光影摇曳。空气里弥漫着水汽和芬芳。
今年送我的礼物是什么?她搓着手。鼻子凑近蛋糕盒闻了闻。一脸期待地盯着我。
我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个小盒子。黑色丝绒的。巴掌大。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眼里的光像潮水一样哗啦啦退下去。嘴角的弧度一点点往下掉。林轩。她声音有点沉。
又是戒指?我有点心虚。感觉脸皮有点发僵。但话还是要说下去。嗯,第五个了。
我往前递了递盒子。打开看看?她没接。两只手抄进她那条宽大的工装裤口袋里。
背靠着身后的木架。木架上垂着绿油油的藤蔓。她盯着我看。看了很久。店里太安静。
我甚至能听到她轻轻吸了口气的声音。林轩。她又叫了我一声。声音比刚才更沉。
像压了块石头。你是不是傻?她往前走了一步。离我很近。仰着脸看我。她个子不高。
头顶大概能到我下巴。你年年送这个,什么意思?她目光像带着钩子。又锐又亮。
在我脸上来回扫。我是你什么人啊?青梅竹马而已!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又慢又重。
像扔出几块小石头。青梅竹马,懂吗?她的眼神有点复杂。
像烧着一点我看不懂的、焦躁的火。别做这些没用的事。她指了指我手里的盒子。
收回去。语气斩钉截铁。下次别再送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了,浪费。
空气像凝固的奶油。黏稠。沉重。花的香气也变得有点闷人。我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机。
屏幕亮了一下又暗下去。五年日记那个APP,好像在我脑子里自动弹出来了。永不结婚。
她的字。巨大。滚在我眼前。我扯了扯嘴角。有点僵。好。喉咙有点干。
声音也不太利索。我把那个丝绒盒子收回口袋。心里好像有个地方咔哒一声。合上了。
或者说,锁死了。6蛋糕!她突然切换表情。手一拍,扬起笑脸。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快切快切!饿死了!那天我待到很晚。看她像小仓鼠一样啃完大半个蛋糕。
听她讲花店的奇葩顾客。帮她捆扎明天要送出去的花束。直到送我到门口。
她挥挥手:开车慢点。月光清亮。照着地上零星的银杏叶。风里有霜降之后的冷冽气息。
我突然觉得。这二十多年的路。像是走到了一个没有分岔口的地方。7我失眠了一整夜。
天亮时爬起来。眼珠子发涩。头昏脑涨。走到衣柜前。拉开最底下那个大抽屉。
塞满了冬天厚重的毛衣。毛衣下面压着个大鞋盒。深蓝色的硬纸壳。
扯开最上面缠得乱七八糟的丝带。掀开盖子。里面整整齐齐躺着七个盒子。不同款式。
不同大小。都裹着一层薄灰。丝绒的。哑光皮的。木质雕花的。
每个里面都曾藏着一枚精挑细选的戒指。从她十八岁生日。
我第一次笨手笨脚又故作镇定地递给她一个小盒子。她拆开一看是亮闪闪的银圈。笑岔了气。
林轩!你这个样子好像推销员啊!她把它当成一个超赞的玩具。套在食指上转啊转。
后来那些年。有的被她说要珍藏收下了。有的被她以各种理由推掉。今年我五行缺木,
金的伤我!这个设计太老气啦轩哥!啧,小了点,我胖了。每年一次的例行公事。
她嬉笑怒骂地接或拒。我默不作声地买和藏。她也许当是种默契。或是青梅竹马的余兴节目。
我蹲在地上。对着那七个盒子发愣。灯光打下来。在它们上面切割出明明暗暗的棱角。
昨晚她说话的样子又冒出来。青梅竹马,懂吗?眼神里的那片焦躁又撞了我一下。懂了。
真懂了。我连盒子带戒指。一股脑全塞进旁边一个硕大的黑色垃圾袋里。
丝绒面刮过粗糙的塑料袋内壁。发出干涩的、嘎嘎的响声。袋子沉重。
里面像装了七块铁疙瘩。提着下楼。扔进小区那个绿得刺眼的其他垃圾铁桶。
金属盖哐当一声合上。声音在清晨格外响。震得我耳朵嗡嗡的。回家洗了好几遍手。
肥皂泡沫冲干净。指甲缝都搓红了。8日子过得快。像翻书。一页接一页。掀过去就不回头。
在公司茶水间。新来的实习生小姑娘举着手机凑过来。屏幕上是个年轻男人攀岩的照片。
笑出一口白牙。林哥林哥!快帮我参谋参谋!她眼睛放光。上周相亲认识的!
攀岩教练!怎么样?有戏不?我搅着杯子里寡淡的美式。随口应着:看着挺阳光。
是吧!小姑娘乐得直蹦。他还约我这周末去看电影呢!你说我要不要……矜持点?
旁边同事老刘端着他泡了枸杞菊花茶的保温杯。慢悠悠踱过来。语重心长:小林啊,你呐,
条件这么好,也该想想自己大事咯。他目光扫过我空荡荡的无名指。老单着算怎么回事?
我笑了笑。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苦的。不急。手机在裤袋里嗡嗡震了两下。是沐瑶。
求助!后头跟了个两眼喷火的小人表情。我妈要杀上门了!今晚你得收留我!
又补了一句。管饭!饿瘪了!手指在屏幕上停了一下。指尖有点凉。我回了个:好。
晚上回家。在楼下生鲜超市挑菜。排骨。玉米。山药。都是她爱吃的。
她穿着那件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袖子起球的灰色卫衣。像阵风一样刮进我家门。
背包扔在地上。砰的一声闷响。哇!炖排骨的味!林轩我真是爱死你了!
她踢掉鞋子光脚冲进厨房。吸溜着鼻子。电饭锅蒸汽顶得盖子噗噗响。
玉米的甜香混着汤的浓郁味。弥漫在小小的空间里。她抓了块刚切好的黄瓜塞嘴里。
含糊不清地抱怨:烦死了!我妈今天又给我塞了个微信!说什么青年才俊!
聊了三句就问我‘喜不喜欢小孩’,还说以后想生俩!我的天!都哪儿找的奇葩啊!
我默默把洗好的青菜放一边沥水。没接茬。她靠在冰箱门上。长长叹口气。很刻意那种。
唉!林轩你说,这人活着吧,为什么非要结个婚绑一起才叫圆满?我就想一个人清清静静,
搞我的花花草草,不行吗?锅里的汤滚开了。乳白色的泡泡涌上来。又破掉。
我伸手拧小了火。蓝色的火苗矮了下去。行。我盖好锅盖。转过身靠在流理台上。
看着她。只要你乐意。她愣了一下。像是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回答。
随即夸张地拍自己额头:觉悟高!同志!凑过来笑嘻嘻地拍拍我肩膀。
今晚睡你这儿哈!坚决不给敌方留门!她抱着笔记本蜷在我客厅的懒人沙发里。
眉头拧成疙瘩。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花店收支图表。指尖在触控板上烦躁地划拉着。
又亏了?我递了杯热水给她。房租这月涨了百分之十。她哀嚎一声。
脑袋重重砸在沙发靠背上。要命啊!我那几个宝贝绿植快喝不起营养液了!逃逸星球
。她的梦想小宇宙。正被现实的引力一点点往下拉。我坐在另一头。翻着资料。
很随意地说:要不,算算开源节流?怎么弄?我又不懂你们那些数字游戏。
她嘟囔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很简单。我放下平板。
你把最近半年的销售数据给我看看。她狐疑地把电脑推到我这边。
一行行数字在屏幕上滚动。订单金额。成本。损耗。营销支出……那些别人眼里枯燥的数字。
在我脑子里迅速拆分组合。成了立体的模型和流动的曲线。你看这里。
我用指尖点点屏幕一处。高端花卉损耗太大,你又没冷藏设备,隔两天蔫了就报废。
其实利润大头在节日绿植租摆和办公订购上。我滑动到下面几行。损耗低,需求稳,
溢价空间高。手指又移到另一组数据上。还有包月订阅服务,
那些白领最吃‘生活美学’这套,但你这定价太保守。她听着。先是皱眉。眼睛瞪得溜圆。
嘴巴半张着。慢慢凑过来盯着屏幕。像是试图从我指点的数字森林里找到路径。
这里……这里……哦对哦!她突然猛拍大腿。
上回那家文创公司就老问能不能包月换花!她的眼睛像注入了光。林轩!
你这脑子到底怎么长的?她的笔记本被我接管了。键盘敲击声密集得像落雨。
Excel表格里,线条和色块开始重塑店铺的模样。定价建议表帮你弄好了。
我把屏幕转回给她。重点客户维护策略在这儿。损耗控制方案是附件。她滑动鼠标。
一行行看得极其认真。眼睛越瞪越大。像是第一次看清那些日常数字底下埋藏的脉络。
我靠……她低低惊叹。扭头看我。看我的眼神。跟当年她从胖墩手里抢回我的塑料剑后,
我崇拜地仰望她时一模一样。林轩。她声音有点哑。你……你这太牛了!
小虎牙又露出来了。9她撞开椅子。冲进厨房。叮咣一阵乱响。举着一罐冰啤酒出来。呲
一声扯开拉环。猛灌一大口。爽!她把另一罐砰地砸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冰凉的水珠溅到我手背上。轩哥!以后你就是‘逃逸星球’的首席财务大臣兼首席军师!
她意气风发地宣布。眼角眉梢都扬起来。工资现在没有!但花管够!养你一辈子都没问题!
灯光暖暖地罩着她。脸颊因为兴奋和啤酒泛起一点微红。养我一辈子?我拿起啤酒罐。
金属罐壁冰凉刺骨。捏得咯吱轻响。她似乎没察觉什么异样。
又或许是啤酒给了她某种无所畏惧的气势。用力点头。那当然!姐妹儿说话算话!
我拉开拉环。白沫滋滋地涌出来一点。轻轻和她手里的罐子碰了一下。
发出一声沉闷的、短促的轻响。叮。10时间走得飞快。像是按下了加速键。
我的工作还是围着数字打转。但变了点味。公司接了政府和儿童基金会的大单子。
开发寓教于乐的财商启蒙App。我把枯燥的复利公式藏在小松鼠囤松果的故事里。
把风险评估塞进小蚂蚁搬家躲雨的情节里。逻辑和模型还是那个逻辑和模型。
外面却裹上了鲜亮的糖衣。偶尔加完班回来。会绕路去逃逸星球坐坐。
她的店彻底不一样了。门口挂着亮闪闪的新招牌。店里腾出块区域做小型沙龙。
有舒适的桌椅和小黑板。常有穿着时髦的白领拎着电脑过来。一边喝着她开发的花草茶。
一边做事。店里最显眼的角落。摆着一个巨大的透明亚克力盒子。
里面层层叠叠铺着湿润的青苔。长着几株形态奇异的白色兰花。沐瑶叫它们雪玉幽灵。
标价牌上的数字。看得我眼皮一跳。那是按照我的定价表和建议做的镇店之宝。
怎么样?她正踮脚给墙上的藤蔓植物喷水。细密的水雾在射灯下闪着碎光。
头也没回:这位置这光线,完美吧?嗯。我坐在靠窗的高脚凳上。
看着落地窗外流动的车灯。挺好。她店里新养的橘猫。叫招财。
正懒洋洋趴在我膝盖上。肥硕的身躯像一袋软乎乎、暖烘烘的米。呼噜声隔山打牛。招财!
又去蹭谁呢?沐瑶回头笑骂。招财眼皮都没抬。又往我手心拱了拱。日子就这样过。
像秋天的云。轻轻淡淡地浮着。偶尔在深夜。我会点开那个五年心愿日记的APP。
看着孤零零躺在页面上的那两个字。娶她。光标在下面一闪一闪。时间过去大半年了。
再往下翻。还是能清晰看到沐瑶那巨大的誓言。永不结婚。手机的光线映在视网膜上。
有些刺目。11周末。沐瑶打电话过来。火烧火燎。林轩!江湖救急!后院失火了!
她家老房子那棵宝贝大槐树。最近闹虫灾。叶子落得稀稀拉拉。快不行了。
沐瑶的老爸年轻时候在乡下做过赤脚医生。后来回城当了工人。对老物件有种顽固的依恋。
对这棵亲手栽下的树。更是看得眼珠子似的。赶到她家院子。
扑鼻一股浓烈的、刺鼻的药水味。喷杀虫剂的师傅还没走。地上湿漉漉一片。
沐瑶她爸拄着根竹竿。站在树荫底下。仰着头。看着光秃秃的枝丫唉声叹气。头发花白稀疏。
被风吹得乱糟糟的。爸!你就别担心了!沐瑶端着杯水塞到老人家手里。扶着他坐下。
师傅说好好治,明年还能冒新芽!唉……老了老了……老爷子盯着树,眼神浑浊。
这树啊,比你们都大啊……声音带着浓重的乡音。听起来苍凉又悠远。沐瑶鼻子皱起来。
像是被酸水呛了一下。赶紧扭过头。空气里那股药水味混着泥土的青气。闷得人胸口发堵。
老爷子絮絮叨叨说起当年。
那年我跟你妈刚搬进这筒子楼……分到这么个小小的带院窝棚……
他枯瘦的手在虚空比划着。
院里光秃秃的难看……我从老家扛回来的苗……小拇指那么细……他眯起眼看着我们俩。
眼神飘忽。像是在找我们小时候的样子。那会儿……你俩才多大点?
他伸出布满老年斑的手。虚虚地在腰比划了一下。
那么高……一到夏天就爱在树底下凉快……拿粉笔在树干上乱画……丫头闹,小子笑……
院子角落堆着不少杂物。旧木箱。生锈的自行车架。被防水布盖着。
老爷子忽然挣扎着想站起来。指着那边:哎……轩啊,你去……把那儿弄弄,
指不定……有你俩小时候藏的破烂……他记忆像卡了壳。
开始反复嘟囔一句话:要清理……干干净净……看着心里敞亮……沐瑶眼眶红了。
按着他肩膀。声音有点哽咽:爸!别管那些了,你先喝口水!我默默走过去。
揭开那张蒙着厚厚灰尘的灰色防水布。呛人的灰尘扑面而来。
我在一片狼藉中瞥见一个熟悉的东西。一只旧的、暗绿色金属饼干盒。边缘微微锈蚀。
盖子凹下去一块。正是当年我和沐瑶共同守护的顶级机密库藏洞。小时候的宝藏盒子。
里面装过捡来的漂亮石头。包糖的玻璃纸。还有那些写满了绝密的纸片。
我把它扒拉出来。沉甸甸的。一股浓重的、陈年的霉味。咦?找到了?沐瑶安顿好她爸。
也凑了过来。灰尘呛得她咳了两声。够脏的。盒子没锁。就是个生锈的搭扣。我没多想。
随手掀开了盖子。一股强烈的、***的木质和潮湿泥土混杂的酸涩气味直冲鼻腔。令人皱眉。
最上面一层。泛黄的玻璃糖纸变得很脆。几张用彩色蜡笔画着鬼画符似的藏宝图。
早已洇湿褪色。面目全非。最底下。压着些散乱的、腐朽的小木片和小石块。
大概是当年充当宝物的东西。沐瑶已经没什么兴趣看。转身去找扫把清理院子的枯枝落叶。
盒子角落。有个小小的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大概指甲盖长的一片窄木牌。
边缘已经朽烂发黑。布满深深浅浅的霉点。颜色和盒底融为一体。很容易被当成垃圾。
捏起来很轻。像是随时会碎裂。抹去厚厚的绿霉。露出底下深褐色的木头质地。
木牌一面是几道浅浅的、乱糟糟的刻痕。像是小孩拿钉子胡乱划的。翻过来。
借着院子里灰白的天光。另一面上的字迹。像针一样刺进了眼底。刀尖刻下的痕迹。深。
稚拙。一笔一画歪歪扭扭。带着属于孩童的、用力留下的笨拙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