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阀孙殿英炸开清东陵时,卸岭力士陈老狗正带着三百弟兄在三十里外“卸岭”。
他们用火药掀开山腹,露出青铜巨椁与窨沉棺,棺内水银斑浮动,
棺外悬着七盏绿幽幽的人皮灯笼。“人点烛,鬼吹灯!”随行的摸金传人点燃东南角蜡烛,
火焰却窜起三寸诡异的碧绿。“鬼吹灯,是大凶!”摸金传人脸色惨白。
陈老狗啐了口唾沫:“卸岭的规矩,只认炸药不认鬼!”青铜椁盖掀开的瞬间,
棺内身着赤红嫁衣的女尸嘴角缓缓上扬。阴森的笑声在墓室中回荡,比哭声更令人胆寒。
摸金传人绝望低语:“鬼笑莫如听鬼哭…我们完了…”陈老狗却盯着椁底渗出的浑浊水痕,
突然狂笑:“哭在哪儿?带路!”三十里外,大地痉挛似的传来一声闷响,
震得山梁上的碎石簌簌滚落。陈老狗正蹲在一块磨盘大的青石上,
嘴里咬着半块硬得硌牙的杂合面饼子,闻声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投向东北方,天际线处,
隐约腾起一股不祥的黄尘,像条受伤的土龙在翻滚。“孙***子动手了。”他嗓子沙哑,
像砂纸磨过生铁,把最后一点饼子渣狠狠摁进嘴里。他身后,三百多条卸岭汉子,或坐或卧,
或靠着凿痕累累的山岩磨着斧凿撬棍,或沉默地擦拭着土制炸药的油纸包。衣衫褴褛,
面黄肌瘦,眼神却像饿极了的狼,闪着对地底黄白之物的贪婪绿光。孙殿英炸东陵的动静,
对他们来说不是警钟,而是开席的锣鼓——真正的硬骨头在东陵,
他们眼前这荒山野岭里的“小灶”,官兵哪还顾得上?“总把头,时辰到了!
”一个精瘦如猴、外号“钻山豹”的汉子窜过来,手里拎着几捆粗大的药捻子。
陈老狗站起身,骨头节发出一连串干涩的脆响。他身材不高,却异常粗横,
一件辨不出原色的破棉袄裹着铁疙瘩般的肌肉,花白胡子乱糟糟地支棱着。他没说话,
只朝前挥了挥蒲扇般的大手,指甲缝里塞满黑泥。三百条汉子如同得了号令的工蚁,
抄起家伙,无声地涌向山壁那道被他们生生凿开、又用巨木顶住的巨大裂缝。
空气里弥漫着硝石、硫磺、汗馊和一种泥土深处翻出来的、带着金属锈腥的阴冷气息。
“给老子炸利索点!”陈老狗吼了一嗓子,声音撞在山壁上嗡嗡回响。轰隆——!轰隆——!
!沉闷的爆炸声接二连三,脚下的山体剧烈颤抖,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在痛苦地抽搐。
浓厚的硝烟裹挟着碎石粉尘,像黄色的巨浪,从裂缝中汹涌喷出,呛得人睁不开眼,
肺管子***辣地疼。卸岭汉子们却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不等烟尘散尽,
便挥舞着大斧、钢钎、铁镐,吼叫着冲了进去。巨大的原木被合力撬动,撞开塌陷的碎石,
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烟尘稍落,眼前的景象让最胆大的卸岭汉子也倒抽一口冷气。
山腹被彻底炸开、掏空,形成一个巨大得令人窒息的穹窿。穹窿中央,
并非预想中的砖石墓室,而是一座小山般的巨大石台。石台通体乌黑,
布满人工开凿的粗粝纹路,透着一股洪荒苍凉。石台之上,赫然镇着一口庞然巨物!
那竟是一口青铜椁!椁身之大,足以装下两驾马车。深青带绿的铜锈如同凝固的苔藓,
覆盖着整个表面,
却无法完全遮蔽椁身上繁复到令人眼晕的纹饰:盘绕的虬龙、狰狞的饕餮、振翅的怪鸟,
在昏暗的光线下,那些纹路仿佛活物般缓缓蠕动,散发出一种沉重到凝固时间的威严与邪异。
椁盖严丝合缝,上面同样铸刻着难以辨识的古老云雷纹。青铜椁四周,
环绕着七点幽绿的光芒。那是七盏灯,灯盏却是某种风干鞣制、薄如蝉翼的惨白人皮,
绷在扭曲的青铜灯架上。灯芯燃着,火焰却是冰冷的碧绿,毫无温度,幽幽地跳动着,
将周围嶙峋的石壁映照得一片鬼气森森。绿光打在巨大的青铜椁上,
那些龙兽的阴影被拉长扭曲,如同在地狱边缘舞蹈。
“我的亲娘祖奶奶……”钻山豹的声音都变了调,腿肚子有点转筋。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青铜巨椁下方,紧贴着乌黑的石台,却陷着一口截然不同的棺。
那棺木颜色深沉如墨,表面异常光滑,隐隐泛着水波般的油润光泽,
像是被油浸透了千万年——窨沉棺!棺体大半陷入石台中,
仿佛是被无形的巨手硬生生拍进去的。棺木周围的地面上,
凝结着一层暗银色的、水银般的诡异斑块,正缓慢地晕开,
散发出甜腻中带着剧毒腥气的味道。水银斑在幽绿的人皮灯光下,反射出冰冷的、流动的光。
“发…发…发了!”短暂的死寂后,一个汉子哆嗦着喊出来,贪婪瞬间压倒了恐惧,
“总把头!青铜椁!还有窨沉棺!里面…里面得有多少宝贝啊!”人群骚动起来,
粗重的喘息和铁器无意识碰撞的声音在巨大空洞里回荡。“都他妈给老子稳住!
”陈老狗一声暴喝,压住了骚动。
他混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口巨大的青铜椁和下面诡异的窨沉棺,花白胡子微微抖动。
他闯荡地下半辈子,挖开的坟包不计其数,尸骨见了不知凡几,可眼前这阵仗,
透着一股子直钻骨髓的邪性。那七盏绿油油的人皮灯,像七只鬼眼在盯着他们这群闯入者。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后别着的,那把祖上传下来、刃口都崩了好几处的分山掘子,
冰凉的铁器触感让他定了定神。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分开人群,
走到了陈老狗身边。是柳七,那个半路加入、自称祖上干过摸金的年轻人。
他脸色在绿光映照下显得更加苍白,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神锐利得像锥子,
正死死盯着青铜椁和那七盏人皮灯,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腰间挂着的三枚磨损得厉害的铜钱。
“陈把头,”柳七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灯…这椁…还有这窨沉棺…凶煞冲顶,怨气凝而不散,是养尸聚阴的绝地!
那七盏‘人油通幽灯’,是用横死之人背脊皮硝制的,专为饲喂棺中凶物…这趟活儿,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陈老狗斜睨了他一眼,鼻腔里重重哼出一股白气:“摸金的小相公,
吓破胆了?老子卸岭三百弟兄,靠的是手里的家伙什吃饭,不是靠念咒画符!管它龙潭虎穴,
卸开了,搬空了,就是咱的!”柳七没理会陈老狗的讥讽,他的目光扫过那口深陷的窨沉棺,
又投向巨大的青铜椁,眉头锁得更紧,仿佛在辨认那些古老纹饰的含义。“青铜为椁,
窨沉为棺,水银养斑…这是‘阴抱阳煞’的格局,棺里的东西,怕是大凶中的大凶…陈把头,
按我们摸金的规矩,先得点支蜡烛,探探主家的意思…”“规矩?屁的规矩!
”陈老狗不耐烦地一挥手,唾沫星子飞溅,“老子只知道孙***子在东陵吃肉,
咱弟兄们不能在这干看着喝风!等你们摸金那套慢悠悠的规矩走完,黄花菜都凉了!
卸岭的规矩,只认火药,只认力气!给老子搭梯子,先掀了这碍事的铜盖子!”“总把头!
使不得啊!”柳七急得往前一步,声音拔高,“‘青铜椁,窨沉棺,八字不硬莫近前’!
这老话不是白说的!让我点支烛,就一支!若蜡烛无事,再动手不迟!
若…若有异变…我们即刻退走,保命要紧!”他眼中是真切的恐惧,手已经探进了怀里,
摸出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蜡烛头。周围几个小头目看着那诡异的绿光和深陷的黑棺,
心里也直发毛,目光在暴躁的总把头和一脸恳切的摸金传人之间逡巡。
陈老狗盯着柳七那张因为紧张和绿光而显得青白的脸,
又扫了一眼身后三百双混杂着贪婪与不安的眼睛,胸膛起伏了几下。他是不信邪,
可这地方确实邪门得紧,柳七这小子一路上露的那几手风水辨穴的本事,倒也真有几分门道。
他啐了一口浓痰,那痰落在乌黑的石台上,瞬间被吸干了水分,只留下一个深色的印子。
“娘的,就依你一回!”陈老狗咬着牙,腮帮子上的肌肉绷紧,“点!给老子快点!
要是屁事没有,老子第一个拿你这破蜡烛当柴火烧了!”柳七如蒙大赦,不敢耽搁。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从怀里掏出那根不过三寸长、色泽暗黄的蜡烛。
这蜡烛看似普通,却隐隐透着一股淡淡的松脂和某种草药混合的奇特气味。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巨大石台的东南角——正对着那口深陷的窨沉棺,
也避开了人皮灯最盛的绿芒。他蹲下身,在冰冷滑腻、布满水银暗斑的岩石上,
用火镰费力地擦了好几下,才引燃了一小簇火苗。火苗凑近烛芯,蜡烛被点燃了。
橘黄色的小火苗跳跃起来,在这片幽绿主宰的巨大空间里,显得异常微弱,
却又异常温暖、倔强,像黑夜大海里的一叶孤舟。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了那点豆大的烛火。卸岭汉子们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