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没有阴影,没有纹理,没有边界。睁开眼睛的瞬间,
纯粹的、无边无际的白便蛮横地灌满了整个视野,刺得我眼球深处隐隐作痛。它不像墙壁,
更像一种凝固的、令人窒息的虚无。空气是凝固的,带着一丝金属冷却后的腥气,
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没有门,没有窗,没有任何标识。只有我,和这片吞噬一切的白色寂静。
大脑像是被强行重启的精密仪器,短暂地嗡鸣之后,冰冷的逻辑齿轮开始严丝合缝地转动。
没有恐慌,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坐标未知,环境未知,威胁等级未知。
感官捕捉到的唯一信息,就是这片令人绝望的空白。紧接着,
那面正对着我的墙壁发生了变化。不是裂开,不是打开。是渗出。粘稠的、暗红近黑的液体,
如同拥有生命的污迹,从光滑的白色表面下缓缓浮现、凝聚、滑落。它们蜿蜒爬行,
无视重力般地在垂直的平面上勾勒出巨大、扭曲的字母,散发着浓烈的铁锈腥甜气味,
几乎令人作呕。欢迎参加“守密人”游戏。血字凝固,像一道丑陋的伤疤。短暂的停顿后,
新的字迹在下方流淌成形,
伴随着一种无声的、令人骨髓发冷的宣告感:规则一:禁止触摸墙壁。
规则二:禁止观察他人超过十秒。规则三:禁止谈论过去。违反规则者将被“修正”。
“修正”。这个词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穿了我强行维持的理性表层。它不是“惩罚”,
不是“死亡”,是“修正”。一种带着程序化冷漠的、彻底抹除“错误”的意味。
我的目光死死锁住那两个字,试图从中榨取更多信息,但除了冰冷的血腥味,
它没有透露任何实质内容。未知的威胁永远是最锋利的刀刃。就在血字完全凝固的瞬间,
这片纯白地狱的空间里,光影无声地扭曲、折叠。七个身影,如同被拙劣地剪贴进来,
突兀地出现在我周围不远的地方。空气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死寂被骤然打破。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
”一个穿着皱巴巴格子衬衫、头发蓬乱如鸟窝的年轻男人最先崩溃,声音拔高得变了调,
他惊恐地环顾四周,双手无意识地抓挠着自己的头发,“谁他妈干的?!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恐慌像瘟疫一样,瞬间从他的尖叫中蔓延开来。“墙壁!墙上有血!
”一个穿着精致套裙、妆容却已有些花掉的职业女性指着血字尖叫,高跟鞋踉跄着后退,
撞到了身后一个身材魁梧、穿着工装背心的男人。“血字?游戏?什么狗屁游戏!
”魁梧男人烦躁地推开她,粗壮的手臂肌肉虬结,他大步走向那面渗出规则的血墙,
脸上混合着暴怒和一种被愚弄的凶狠,“装神弄鬼!老子砸了你这破墙!
”他显然把这里当成了某种恶作剧或者绑架现场,试图用最原始的力量对抗。“别碰!
”我脱口而出,声音不大,但在混乱中异常清晰。太迟了。就在我出声的同时,
壮汉那只布满老茧、青筋毕露的右手,带着满不在乎的蛮力,“啪”地一声,
结结实实地按在了那片刚刚渗出“禁止触摸墙壁”规则的、尚带着湿滑粘稠感的血字之上。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极其短暂的暂停键。壮汉脸上的暴怒瞬间僵住,
转化为一种纯粹的、难以置信的惊愕。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没有声音。没有爆炸。
只有光。纯粹到极致的、刺眼欲盲的炽白电弧,
毫无征兆地从他手掌与墙壁接触的那一点骤然爆发!那不是自然界中的闪电,
更像是一种被高度压缩、瞬间释放的纯粹能量。它瞬间吞噬了他的整条手臂,
然后像贪婪的白色火蛇,沿着他的肩膀、躯干、头颅、双腿疯狂蔓延!
他的身体在不到零点一秒的时间内,变成了一个由内而外发光的人形轮廓。
皮肤、肌肉、骨骼……所有物质在那种恐怖的高能电弧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片。
没有燃烧的过程,只有彻底的、分子层面的崩解与湮灭。
“嗤——”一声极其短暂、如同冷水滴在滚烫铁板上的轻响。强光骤然消失。
原地只留下一片人形的、边缘清晰无比的黑色焦痕,烙印在纯白的地面上。焦痕中心,
几缕尚未散尽的、带着刺鼻臭氧味的青烟袅袅升起。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诡异的、混合着烤肉焦糊与金属电离后的腥甜气息。
壮汉存在过的所有痕迹,只剩下地上这片薄薄的黑印,以及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味道。
绝对的死寂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粘稠。恐惧不再是瘟疫,而是瞬间凝固的冰川,
冻结了所有人的动作和呼吸。尖叫卡在喉咙里,只剩下牙齿咯咯打颤的声音。
那个职业女性瘫软在地,无声地呕吐着。格子衬衫男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修正”。墙壁上那两个字,此刻像烧红的烙铁,
烫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也烙进了我的思维深处。冰冷、高效、绝对的抹除。规则不是警告,
是死亡本身。我的手指在身侧微微蜷缩了一下,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高速运转的大脑皮层下,
每一根神经都在为捕捉和分析这超出常理的“现象”而紧绷。能量释放形式?未知。
触发机制?接触即死。防护可能?目前为零。数据点+1。
我强迫自己的视线从那片人形焦炭上移开,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
开始冷静地、快速地评估在场的剩余六人。他们的恐惧是真实的,是宝贵的生存反应数据库。
他们的每一个细微动作、每一次呼吸的紊乱,都可能成为我拼凑这死亡游戏轮廓的碎片。
生存的唯一路径,藏在规则与人性碰撞的缝隙里。死寂被压抑的啜泣和粗重的喘息填满。
纯白空间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胃袋,消化着刚刚发生的恐怖。我站在人群边缘,
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在剩余六张惨白惊惶的面孔上无声滑过。信息,我需要更多信息。
他们的恐惧模式、行为倾向、可能的弱点……都是潜在的变量。
出血的短发女人;还有一个穿着不合身西装、眼神闪烁、似乎在观察每个人的矮胖中年男人。
最后,是那个瘫坐在地上、呕吐过后只剩下无声颤抖的职业女性。
就在我的目光即将从那个矮胖中年男人身上移开时,他像是被无形的毒蝎蜇了一下,
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珠里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被窥视的、病态的狂怒。“看什么看?!啊?!
”他尖利地嘶吼起来,唾沫星子喷溅,“你也想害死我?!跟那个蠢货一样?!是不是?!
”他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指向地上那片焦黑的人形痕迹,身体却像受惊的虾米一样弓起,
做出防御姿态。他的反应过度了。极其强烈的被迫害妄想。
我的目光在他扭曲的脸上停留了大约两秒,纯粹是分析性的评估——瞳孔扩张程度,
面部肌肉痉挛模式,声带震颤频率。这是对“观察”本身的应激反应,
印证了规则二的潜在威胁。我需要确认“观察”的边界定义。三秒。我继续看着他,
试图捕捉他情绪爆发的峰值和可能的后续行为模式。这很重要。四秒。
他眼里的狂怒变成了实质性的恐惧,身体开始筛糠般抖动。五秒。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
像离水的鱼。六秒。“别看我!停下!停下啊!魔鬼!你们都是魔鬼!
”他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双手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脸,留下道道血痕。七秒。恐惧的顶点。
他的瞳孔放大到极限。八秒。异变开始了。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来自他自身。
他抓挠脸颊的动作猛地僵住,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向前扑倒。
但在他身体接触冰冷白色地面的前一刹那,恐怖的一幕发生了。他的身体,
像一块被放置在盛夏烈日下的劣质蜡烛,开始融化。不是燃烧,不是分解,
是纯粹的、物理意义上的融化。皮肤失去了原有的纹理和颜色,变得半透明、粘稠,
如同高温下的蜡油。它沿着骨骼的轮廓向下流淌,滴落在纯白的地面上,
发出轻微的“噗噗”声。衣服最先被浸透、同化,接着是肌肉组织。
清晰的骨骼轮廓在融化的半透明物质下显现出来,
如同恐怖博物馆里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标本。没有惨叫,
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粘液滑落的细微声响。他的脸,那个刚刚还充满扭曲狂怒的脸,
此刻正像加热的奶酪一样,从颅骨上缓缓剥离、滑落,
最终在脖颈处堆积成一滩不断扩大的、粉红与乳白混合的粘稠糊状物。
整个过程安静得令人窒息,只有那滩物质在缓慢地、无声地扩大范围,
散发出一种类似过期油脂的甜腻腥气。“修正”再次降临。规则二,
“禁止观察他人超过十秒”,定义明确:十秒即为极限。触发机制为被观察者自身的感知?
还是某种空间内的被动监控?惩罚方式为从内部发生的物质相变。
我的目光在第九秒时已强行移开,落在地面那片尚在扩大的蜡状物上,
胃部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数据点+2。规则二验证完毕,代价惨重。
“妈…妈…我好怕…我想回家…妈…” 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打破了死寂。
是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年轻女孩。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
双臂紧紧抱着膝盖,整张脸埋在里面,瘦弱的肩膀剧烈地抽动着。泪水从她指缝间渗出,
滴落在白色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痕。她的声音破碎,
充满了无助和深入骨髓的思念。“闭嘴!小丫头片子!
” 那个穿着老旧夹克、眼神浑浊的干瘦老头猛地抬起头,
浑浊的眼睛里全是血丝和极度的恐惧,他神经质地四处张望,
仿佛无形的绞索已经套上了他的脖子,“你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吗?!规则!规则说了!
不能谈过去!不能提外面的事!你他妈想死别拉上老子!
”老头嘶哑的低吼像鞭子一样抽在女孩身上。她猛地一颤,哭声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
只剩下压抑的、剧烈的抽噎。她惊恐地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死死咬住下唇,
尝到了血的咸腥。她看着老头,又看看其他人,眼神里充满了哀求和无助,拼命摇头,
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恐惧再次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职业女性停止了颤抖,
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高个男人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短发女人抱着自己的手臂更紧了,指甲深深掐进肉里。空气凝固了。
规则三——“禁止谈论过去”——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女孩只是无意识地哭喊了一句对母亲的思念,这算“谈论过去”吗?
“守密人”的判定标准是什么?模糊的规则本身就是陷阱。我屏住呼吸,
全身的神经末梢都高度戒备,如同最灵敏的雷达,扫描着这片纯白空间的每一丝能量波动,
捕捉着任何可能预示“修正”的征兆。
逻辑在疯狂运转:如果哭泣中无意识流露的思念词句也算违规,那生存概率将无限趋近于零。
这不符合任何“游戏”的基本逻辑,除非“守密人”的目的就是纯粹的灭绝。矛盾点出现。
一秒。两秒。三秒。预想中的恐怖并未立刻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