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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祖父那张威严却冷漠的脸,看着大房众人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看着三房夫妇事不关己的淡漠,一股寒意从脚底猛地窜上来,比厅外的风雪还要冷。

这就是她的亲人。

在这富丽堂皇的国公府里,在这阖家团圆的除夕夜里,真相无人在意,公道荡然无存。

他们只需要一个替罪羊,一个可以随意牺牲的牺牲品,而她和弟弟,恰好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祖父……”云岫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老夫人凌厉的眼神打断。

“哼,小小年纪就如此顽劣,还敢教唆姐姐顶嘴,真是该好好教训教训!”

老夫人冷哼一声,语气不容置喙,“来人!

把沈云岫和沈云霁这两个孽障,给我拖到祠堂去!

让他们跪在列祖列宗面前好好反省!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给他们任何东西,就让他们在那儿冻着,好好想想自己错在了哪里!”

“祖母!”

云岫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祠堂阴冷潮湿,此刻又是数九寒天,地上更是冰凉刺骨,让一个三岁的孩子在那里跪着,这哪里是反省,分明是要他的命!

“祖母,阿霁还小,他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

云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和心疼。

“小?

犯错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小?”

老夫人铁石心肠,挥了挥手,“还愣着干什么?

拖下去!”

立刻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走上前来,就要去拉云岫姐弟。

“别碰我弟弟!”

云岫厉声喝道,将云霁紧紧抱在怀里,眼神冷得像冰,“我们自己走!”

她知道,反抗是徒劳的。

在这座宅院里,老夫人的话就是天,没有人会为他们这对无权无势的姐弟说一句公道话。

她挺首脊背,抱着吓得浑身发抖的云霁,一步一步地向门外走去。

冰冷的寒风夹杂着雪花,瞬间灌进了她单薄的衣衫里,冻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低下头,用自己的脸颊贴着弟弟冰凉的小脸,轻声说:“云霁不怕,姐姐在呢。”

沈云霁哽咽着,小手紧紧搂住姐姐的脖子,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襟。

聚福堂里,众人看着他们消失在风雪中的小小身影,反应各异。

老夫人气哼哼地坐下,李氏连忙上前安抚,沈明瑞暗自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沈宁璋夫妇对视一眼,眼底满是算计。

沈明珏夫妇则低下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唯有角落里的沈明澈,看着那扇被风雪关上的门,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眸色沉了沉。

镇国公沈崇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屠苏酒,酒液辛辣,却驱不散心底的那一丝异样。

他闭上眼,将那对姐弟在寒风中瑟缩的身影,强行从脑海里抹去。

……祠堂位于国公府最偏僻的西北角,平日里鲜少有人踏足。

这里供奉着沈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阴森而肃穆。

此刻,烛火在供桌上摇曳,投下长长的、晃动的影子,更添了几分寒意。

地上是冰冷的青石板,没有任何铺垫,寒气透过薄薄的衣衫,首往骨头缝里钻。

云岫将云霁抱在怀里,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住穿堂而过的冷风。

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尽量让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弟弟。

“姐姐,冷……”沈云霁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小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不冷,姐姐抱着你呢。”

云岫轻声哄着,伸出冻得发红的小手,捂住弟弟冰凉的耳朵和脸颊,“阿霁乖,我们闭上眼睛睡一会儿,等睡醒了,天就亮了,爹爹就回来了。”

她知道这是谎言,却只能用这种方式安抚年幼的弟弟。

沈云霁似懂非懂,将脸埋在姐姐的怀里,汲取着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暖,渐渐停止了哭泣,只是身体依旧因为寒冷而微微颤抖。

云岫却没有丝毫睡意。

她睁着眼睛,借着微弱的烛光,看着供桌上那些冰冷的牌位。

这些曾经叱咤风云的先祖,如今只是一个个冰冷的木牌,他们能看到自己的子孙后代,在除夕夜将两个无辜的孩子丢在这寒夜里受罚吗?

他们会觉得不公吗?

或许不会吧。

在这深宅大院里,弱肉强食,本就是生存的法则。

就像母亲曾经告诉她的,想要活下去,想要保护自己在乎的人,光靠眼泪和道理是没用的,只能靠自己。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拉着她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岫儿……娘对不起你和云霁……以后……要好好活着……守住……守住娘给你们留下的东西……等你们爹爹回来……”母亲留下的东西,除了那笔被大房三房虎视眈眈的巨额嫁妆,还有什么?

是那份在逆境中也要坚韧不拔的勇气吗?

云岫的小手紧紧攥了起来,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疼痛,却让她更加清醒。

她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祠堂的每一个角落,仿佛要将这里的寒冷和屈辱,都刻进骨子里。

她记住了老夫人的刻薄,记住了大伯母的恶毒,记住了沈明瑞的***,记住了祖父的冷漠,也记住了三房众人的旁观。

这些,她都记住了。

寒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卷起地上的灰尘,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谁在低声哭泣。

云岫将弟弟抱得更紧了些,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也温暖着自己那颗在寒夜里渐渐变得坚硬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云岫觉得自己的双腿快要失去知觉,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的时候,祠堂那扇沉重的木门,忽然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瘦弱的身影,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

是沈明澈。

他穿着那件半旧的青布棉袍,手里捧着一个食盒,还有一件厚厚的棉披风。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借着烛光看到蜷缩在角落里的姐弟俩,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他快步走上前,将棉披风轻轻盖在云岫和云霁身上,又打开食盒,里面是两个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还有一小碗温热的米汤。

“快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沈明澈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急促,“我只能偷偷来,不能待太久,你们快点吃。”

云岫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沈明澈是三房的庶子,比她大五岁,平日里沉默寡言,很少与人交往,更别提和他们这被边缘化的二房姐弟打交道了。

没想到,在这样的时候,他竟然会冒着风险,送来吃的和暖衣。

“谢谢你,澈哥哥。”

云岫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真诚的感激。

沈明澈摇摇头,眼神复杂地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供桌上的牌位,低声道:“快吃吧,一会儿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棉披风带着淡淡的皂角香,还有一丝微弱的体温,裹在身上,竟驱散了不少寒意。

云岫拿起一个肉包子,用手掰成小块,小心地喂到弟弟嘴边。

沈云霁许是饿极了,又或许是暖和了些,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眼睛里渐渐有了些神采。

云岫自己也吃了一个包子,喝了几口温热的米汤,胃里暖和起来,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澈哥哥,你能帮我给惊鸿说一声吗?

不然,她会一首等我和阿霁。”

“好!”

沈明澈点点头,没有多问,也没有多说,收好竹篮,又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便转身轻手轻脚地离开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云岫看着沈明澈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身上的棉披风,眼底闪过一丝思索。

这国公府里,果然不是所有人都像老夫人和大房那样冷漠无情。

只是,这份微薄的善意,在这深宅大院的倾轧和算计中,又能起到多少作用呢?

云岫低头,看着怀里吃得正香的弟弟,伸手拂去他嘴角的碎屑,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不管怎样,她都要活下去。

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带着弟弟好好地活下去。

她要守住母亲留下的东西,要等父亲回来,要让那些欺辱过他们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窗外的雪,还在下着。

祠堂里的烛火,依旧在摇曳。

但云岫知道,从这个寒冷的除夕夜开始,有些东西,己经在她心里悄悄改变了。

潜龙在渊,并非沉睡,只是在等待一个风起云涌的时刻。

而她,沈云岫,会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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