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沉睡的巨鲸
凌霜女士，你可以开始了。”
冰冷的机械合成音在耳边响起，像没有温度的针，刺入现实的最后一丝缝隙。
凌霜的意识正悬浮在一片温暖的粘稠液体中，这是“深潜”前的必要步骤。
她的身体被固定在符合人体工学的“潜航椅”上，无数纤细如发丝的生物电极贴合着她的太阳穴、后颈和脊椎，将她的感官与现实世界逐渐剥离。
她没有睁眼，只是在意识层面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本次任务目标，纪恒，天穹集团唯一继承人。
三年前于一次星际跃迁事故后陷入深度植物人状态。
集团医疗团队尝试了所有生理层面的治疗，均无效果。
因此，他们怀疑纪恒的意识被锁死在某段创伤记忆中，无法回归。”
委托人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来，沉稳而清晰。
“你的任务，是找到那段创る伤记忆，对其进行‘软化’处理，并建立一条安全的意识回归信标。
注意，只可软化，不可删除。
天穹集团不希望他们的继承人醒来后，像个被格式化的硬盘。”
“明白。
不触碰任何非创伤核心记忆，不植入任何额外信息，不在目标精神海中留下任何活动痕迹。
这是规矩，我懂。”
凌霜的声音在自己的意识里响起，冷静得像一台运转精密的仪器。
“很好。
报酬的三分之一己汇入你的匿名账户。
祝你好运，新海市最贵的‘记忆编织者’。”
通讯切断。
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凌霜的意识仿佛化作一粒尘埃，漂浮在无垠的宇宙中。
眼前是纯粹的黑暗，但她知道，真正的旅程即将开始。
“系统，启动‘摆渡人’程序，建立初始锚点。”
“指令确认。
‘摆渡人’启动，锚点建立中……连接目标精神海……正在穿越‘遗忘之幕’……”一瞬间，凌霜感到一股巨大的拉扯力。
黑暗被撕裂，无数斑斓错乱的光影碎片如流星雨般从她“身边”划过。
那是人类意识在接触另一个意识时产生的正常排异反应，是记忆的边疆，是思维的壁垒。
经验不足的潜航者很容易在这里迷失，被永远困在两个意识的夹缝中。
但凌霜不是新手。
她的意识如同一艘坚固的潜艇，在湍急的数据风暴中维持着完美的平衡。
她甚至有闲暇去观察那些碎片，它们像不成形的琉璃，倒映着一些模糊的画面：孩童的笑脸、冰冷的金属走廊、巨大星球的弧光、以及……一双含着泪的眼睛。
这些都是纪恒的浅层记忆，是精神海外围的“洋流”。
凌霜没有理会，她的目标是更深的地方，那片据说囚禁着纪恒意识的“创伤深海”。
穿过光怪陆离的记忆洋流，前方豁然开朗。
然而，展现在凌霜“眼前”的，并非预想中那片充斥着恐惧、绝望和痛苦的黑色海洋。
这里……什么都没有。
不是黑暗，而是一种“空”。
一片广袤无垠的、散发着柔和微光的白色空间。
脚下是平滑如镜的地面，头顶是同样颜色的苍穹，天地之间没有任何参照物，没有任何声音，甚至没有任何能量的波动。
这里安静、祥和，甚至带着几分神圣的意味，像一座被遗弃的宏伟神殿。
凌霜的意识体悬浮在这片纯白空间中，眉头微蹙。
“系统，扫描精神海结构，分析场域构成。”
“指令确认。
扫描中……分析中……”几秒钟后，系统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困惑。
“分析完毕。
凌霜女士，此区域不存在任何己知的精神海结构。
没有记忆碎片，没有情感残响，没有思维暗流。
这里的熵值……近乎为零。
从理论上讲，这种环境不可能存在于任何生命体的意识中。”
不可能存在？
凌霜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从业十年，她潜入过上百个精神海，见过因战争而破碎的、因背叛而扭曲的、因悲痛而永降暴雨的……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内心世界，却从未见过如此“干净”的地方。
一个人的意识，怎么可能像一张白纸？
除非……他从来没有过任何经历。
但这不符合纪恒的生平资料。
“这里不像‘深海’，”凌霜在意识中自语，“更像一个‘摇篮’。”
一个为某个即将诞生的东西，准备的绝对纯净的初始环境。
这个念头让她脊背发凉。
她开始在这片白色的空间中“行走”，或者说“漂移”。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空间也无限延伸。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
就在她的耐心即将耗尽时，她终于看到了这片纯白空间里，唯一不同的东西。
那是一座矗立在远方的、巨大的黑色立方体。
它静静地悬浮在地平线上，表面光滑，没有任何纹理，仿佛是用最纯粹的黑暗物质雕刻而成。
它与周围的纯白世界形成了最极致的对比，突兀，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和谐。
凌霜心中一凛。
找到了。
如果说纪恒的创伤记忆真的存在，那一定被锁在这个黑盒子里。
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精神防御机制——将创伤记忆完全隔离，打包成一个“精神奇点”，让主体意识无法感知，也无法被其影响。
构建这种防御机制，需要极度强大的意志力和精神能量。
但这也意味着，一旦打开，里面释放出的精神冲击将是毁灭性的。
凌霜缓缓靠近。
她能感觉到，随着距离缩短，一股无形的压力开始笼罩她。
那不是情感上的压迫，而是一种更本质的、信息层面的威慑。
仿佛她的存在，正在被某种更高维度的逻辑所审视、所解析。
“系统，分析黑盒结构，寻找安全介入点。”
“正在分析……警告！
检测到未知的数据结构！
非标准精神模型！
非人类逻辑闭环！
凌霜女士，建议立刻中止任务！
立刻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