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一成从报社出来时,手里捏着张改了三稿的通讯稿,眉头还没舒展开,就被街角一阵笑闹声拽了注意力。
是家卖赤豆元宵的小摊,两个姑娘正凑在摊子前抢最后一碗,穿杏色连衣裙的那个动作快,先把碗端到手里,却又笑着推回去半瓢:“给你给你,看你馋得,嘴角都沾糖霜了。”
她说话时侧着头,阳光落在她耳后那截碎发上,泛着点浅绒光。
乔一成原本是要绕开的,偏偏她转身时没留神,手里的帆布包蹭到他胳膊,包里的书“咚”一声掉在地上——是本《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封皮边角磨得发毛,却擦得干净。
“呀!
对不起对不起!”
她赶紧蹲下去捡,指尖先碰到书脊,抬头时眼里还带着笑的余温,“我没看路,您没被撞着吧?”
乔一成低头,见她蹲在地上,裙摆沾了点巷口的灰也不在意,只把书拍干净递过来,指甲修剪得齐整,透着点利落。
“没事。”
他接过书递回去,目光扫过她包上挂着的校徽——南师大的。
“那就好。”
她站起来,把书塞回包里,拍了拍手上的灰,笑起来眼睛弯成两道软弧,“我叫叶小朗,中文系的。
您这是……刚下班?”
她瞥了眼他胸前别着的记者证,证牌边角磨得有点旧。
“乔一成,报社的。”
他应了句,这姑娘身上有种敞亮劲儿,像刚晒过的白衬衫,让人不觉得拘谨。
“乔记者啊。”
叶小朗点头,忽然朝小摊老板喊了声“再来两碗元宵”,转头冲他晃了晃手里的零钱,“刚差点撞着您,赔个罪。
这家元宵熬得糯,您尝尝?”
她没等他推辞,己经把碗端过来,瓷碗沿冒着热气,赤豆的甜香混着桂花味飘过来。
乔一成接过碗时,见她自己那碗刚吃两口,包里的传呼机突然“嘀嘀”响了,她看了眼屏幕,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快得像没动过,随即把传呼机塞回去,舀了勺元宵笑:“热乎的,快吃,凉了就不糯了。”
乔一成没多问。
谁家里没点事呢?
他低头喝了口汤,甜津津的暖意从喉咙滑下去,见她正低头小口吃着,阳光落在她发顶,安静时也透着股鲜活气,倒比刚才那阵笑闹,更让人记挂些。
“你常来这儿?”
他没话找话问了句。
“嗯,离学校近。”
她抬头笑,眼睛亮闪闪的,“乔记者要是下次来,喊我一声,我知道老板哪天人少,不用等。”
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点槐花香,乔一成“嗯”了声,觉得这碗元宵,比平时吃的,要甜些。
两碗元宵快吃完时,巷口飘来阵自行车铃铛声,叶小朗那位同行的女同学推着车过来,远远就喊:“小朗,该回宿舍了,晚点楼管阿姨要锁门啦!”
她应了声“知道啦”,低头把碗底最后一勺元宵扒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像揣了颗圆糯米。
乔一成看她急着咽又怕烫的样子,递过自己没动过的纸巾,她接过去擦了擦嘴角,笑说:“那我先走啦,乔记者。”
“嗯。”
乔一成点头,看她拎着帆布包跑向自行车,跑了两步又回头,冲他挥了挥手,杏色裙摆扫过路边的草叶,带起点轻浅的风。
他站在摊前,看着她跳上后座,两人的笑声混着车铃铛响,渐渐拐进巷子深处,才低头看自己那碗几乎没动的元宵——刚才光顾着看她说话,倒忘了吃。
老板收拾碗筷时瞅了眼,笑:“小伙子,那姑娘跟你说啥呢?
眼都亮了。”
乔一成没接话,付了钱转身往报社走。
晚风把槐花香送过来,手里还留着瓷碗的余温,他摸了摸口袋,刚才叶小朗递还书时,好像有片细小的银杏叶从书页里掉出来,他下意识捡了,现在还攥在掌心。
叶梗脆生生的,叶肉嫩得发绿,倒像刚才她眼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