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光变成了小夜

七岁的小光，是东京区一所普通小学男生。

在他所在的那所学校里，他是全校皆知的“麻烦制造机”。

小光刚踏入小学门槛不过几个月，他那仿佛永动机般充沛的精力和无时无刻不在冒出的顽皮点子，就己经让班主任头疼不己。

他个头在同龄人里不算最高，但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加上总能想出些新鲜“玩法”的本事，让他迅速在一群懵懂的小萝卜头里脱颖而出，成了不折不扣的“孩子王”。

课间的那十多分钟是他重要的黄金时段。

走廊里常常回荡着他清脆的叫喊声：“跟我来！”

话音未落，身后便呼啦啦跟上一群小伙伴。

他们会把刚扫好的落叶堆踩得七零八落，让金黄的碎片重新漫天飞舞；会用粉笔在刚擦净的黑板角落偷偷画上歪歪扭扭的怪兽；会把值日生辛辛苦苦排整齐的桌椅故意拉开一条歪斜的“战壕”……小光在这些小小的“破坏”中总能找到莫大的乐趣，脸上永远挂着一种混合了开心与得意的笑容，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他肆意玩耍的游乐场。

班主任老师的无奈训斥和同学们偶尔的抱怨，对他来说，不过是耳边吹过的一阵微风，转眼就消散在他下一场兴高采烈的新冒险里。

调皮捣蛋，就是他最鲜明的标签，也是他在班级里最闪亮的勋章。

唯有他的邻桌美羽，宛如一株安静却异常坚韧的小树苗，固执地立在他呼啸而过的风暴路径上。

她是小光的青梅竹马，乌黑的头发总是梳成一丝不苟的马尾，一双眼睛清澈明亮，时刻闪烁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认真。

每当小光得意洋洋地带领他的小伙伴们准备掀起新的一轮混乱时，美羽总会及时地出现在他面前，小小的身影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小光，不可以！”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根细小的针，总能精准地刺破他膨胀的得意，“老师说过，这样会弄坏东西的！”

而小光每每被这声音打断，心头便涌起一阵烦躁的不快，像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的吵闹音乐盒。

这天轮到小光所在的小组打扫班级。

崭新的扫把刚发到孩子们手里，小光那双不安分的眼睛己经骨碌碌转了起来。

他盯着窗外明媚得有些刺眼的阳光，一个念头像肥皂泡一样迅速胀大——棒球！

那个被他偷偷藏在书包夹层里的宝贝。

他几乎能看到那白色的小球在教室里划出漂亮的弧线，听到伙伴们兴奋的欢呼。

至于美羽担忧的目光和老师严厉的禁令？

那不过是扫兴的耳旁风。

他猛地将崭新的扫帚往墙角一扔，发出“哐当”一声，在伙伴们惊愕又隐隐期待的目光中，变戏法似的从书包深处掏出了那个磨得有些发旧的棒球和一根短小的球棒。

“小光！”

美羽几乎是立刻冲了过来，马尾辫因急促的动作而剧烈晃动，小脸涨得通红，声音因焦急而拔高，“你在干什么！

老师说过，班级里绝对不能玩棒球！

太危险了！”

她张开细小的手臂，勇敢的挡在了小光和那群跃跃欲试的男孩之间。

而小光却只回给她一个夸张的鬼脸，只见他将舌头吐出，眼睛挤成两条缝，得意洋洋地晃了晃手中的球棒。

“胆小鬼美羽！”

他故意大声嚷道，带着明显的挑衅，“看我的厉害！”

他不再理会她，转身，像模像样地压低重心，双手握紧球棒，目光锁定了一个充当投手的伙伴。

“呼——”棒球带着一股劲风脱手而出。

那白色的小东西在午后斜射进教室的、浮动着细小尘埃的光柱里，划出一道低平的、迅疾的轨迹。

它掠过一排排擦得锃亮的课桌边缘，擦过黑板槽里尚未收起的彩色粉笔，带起的微弱气流甚至拂动了美羽额前的几缕碎发。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追随着那颗横冲首撞的小球。

美羽张着嘴，那句“停下”凝固在喉咙里。

“哐啷——哗啦！！！”

一声尖锐到令人心脏骤停的爆响，如同冰面在脚下猛然炸裂！

棒球狠狠撞在教室后墙那扇巨大的玻璃窗上。

瞬间，光滑如镜的玻璃表面，蛛网般狰狞的裂痕疯狂地、无声地向西面八方闪电般蔓延！

紧接着，是无数玻璃碎片瀑布般倾泻而下的、清脆又刺耳的毁灭之音。

大块的碎片沉重地砸在窗下的暖气片上，摔得粉碎；细小的玻璃渣则像冰雹一样，簌簌地散落在窗台、地面，甚至飞溅到小光所站位置的几步之外，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而危险的光点。

时间凝固了。

棒球弹跳了几下，滚落在满是玻璃碎屑的地板上，发出空洞的轻响。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树叶的沙沙声此刻显得异常响亮。

小光脸上的笑容彻底僵死，得意被抽空，只剩下一种近乎愚蠢的茫然，随即被巨大的恐惧覆盖，脸色惨白如纸。

他握着球棒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

美羽惊愕地捂住了嘴，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但她只愣了一瞬，目光扫过小光惨白的脸，扫过满地的狼藉和伙伴们惊恐的眼神，最后定格在那扇空洞洞、犹如一张狞笑着的大嘴的破窗户上。

一股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必须告诉大人”的责任感压倒了所有情绪。

她没有再看小光一眼，猛地转身，像一支离弦的箭，“嗖”地冲出了死寂的教室，清脆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急促地回响，每一步都像敲在小光骤然沉入冰窟的心上。

当班主任出现在教室门口时，空气似乎都凝了，那张永远带着温和笑意的脸，此刻覆盖着山雨欲来的阴云。

班主任锐利的目光就像探照灯一般，扫过呆若木鸡的孩子们，扫过地上刺眼的棒球和球棒，最终钉在破碎的窗户和面无人色的小光身上。

那眼神里的严厉，比任何斥责都更让小光感到窒息。

————后来，母亲美和子的到来更像一场无声的宣判。

她沉默地走进教师办公室，听着老师严肃的讲述，脸色一点点变得铁青，随即马上不停地对老师道歉。

放学回家的路漫对于小光来说，长得就像一个世纪，母子俩一前一后走着，中间仿佛隔着一道沉重得无法打破的沉默屏障。

推开家门，那熟悉的玄关此刻却显得阴冷逼仄。

母亲美和子压抑了一路的怒火终于像火山一样猛烈地爆发出来。

“跪下！”

她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小光被粗暴地按趴在冰冷的饭桌边缘，粗糙的桌布摩擦着他的脸颊。

随后，是母亲惯用的、那根细细的藤条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狠狠落下。

“啪！”

“叫你捣乱！”

“啪！”

“叫你闯祸！”

“啪！”

“叫你无法无天！”

沉闷而锐利的抽打声，伴随着母亲美和子那一声高过一声、带着哭腔的斥责，如同密集的冰雹砸在小光瘦小的身体上，每一记都精准地烙印在他薄薄的裤子上。

尖锐的疼痛在皮肉下爆开，迅速蔓延至全身。

他死死咬住下唇，倔强地把所有呜咽和泪水都锁在喉咙深处，只在心底一遍遍疯狂地嘶吼：“美羽！

美羽！

都是你！

告密虫！

我恨你！”

夜色如墨汁般浓稠地晕染开来。

小光在臀部的肿痛中苏醒，他的臀部一跳一跳地灼烧着，每一次细微的翻身都牵扯起一阵尖锐的痛楚。

黑暗中，他睁大了眼睛，那双眼瞳里没有泪水，只有两簇熊熊燃烧的、名为仇恨的小小火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疯狂地跳跃、灼烧，死死盯着虚空，仿佛要穿透墙壁，烧到隔壁那个此刻想必正安然入睡的女孩身上。

“美羽……”他无声地蠕动着嘴唇，“高密虫……告密精……你等着……”牙齿在死寂中被咬得咯咯作响，那声音微弱却充满了令人心悸的狠意，“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让你后悔……让你也尝尝这滋味！”

————几天后的清晨，露珠还挂在校园花坛的草叶上。

小光蹲在操场角落一棵茂密的桑树下，呼吸有些急促的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用旧药瓶临时改造成的简陋“虫盒”。

透明的塑料瓶壁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瓶底铺着几片新鲜的桑叶。

几条肥硕的青绿色毛毛虫在叶子上缓慢地蠕动、啃食，它们背上密布着细小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黑色刚毛。

这是他昨天放学后，忍着巨大的不适，在桑树上仔细挑选的“战士”——个头最大、颜色最鲜艳、看起来最“可怕”的几只。

他的目的很明确：把虫子放进美羽的书桌几，让那个告密虫美羽好好尝尝“惊喜”的滋味。

他想要看到她被吓一跳的狼狈样子，哪怕只是一瞬间，也能让小光开心好几天。

由于小光早早的就来到学校了，此时她的班级教室里的人还不算多，大家都在整理书包或交作业。

小光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手心全是冷汗。

他像做贼一样，飞快地溜到美羽的座位旁。

她的书桌很干净，桌面上放着一个印着可爱卡通人物的笔袋。

小光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颤抖着手指拧开了虫盒的盖子。

一股淡淡的青草和虫子的气味飘了出来。

他看准书桌抽屉的缝隙，几乎是闭着眼睛，猛地将瓶子里的东西——连同那几条扭动着的青虫和几片桑叶——一股脑儿倒了进去！

然后迅速合上抽屉，把空药瓶塞进口袋，飞快地跑回自己的座位，假装低头整理书包。

此时小光的心脏一时间仿佛就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教室渐渐坐满。

早读嗡嗡的铃声响了起来。

小光塔始终低着头，用眼角余光死死盯着教室门口。

终于，美羽像往常一样，带着她的几名小伙伴，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

她走到自己座位前，随手拉开椅子，习惯性地伸手去拉抽屉，准备拿出课本。

就在抽屉被拉开一道缝隙的瞬间——“啊——！！！！！！！！！！”

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几乎能刺破耳膜的尖叫声猛地炸响！

那声音里蕴含的极致的恐惧，瞬间盖过了教室里所有的声音！

美羽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然后扭曲成一种无法形容的、纯粹的惊怖！

她的瞳孔骤然放大到极致，眼白布满血丝，整张脸在刹那间褪去所有血色，变得如同死灰！

她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地狱景象，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像一片在狂风中即将碎裂的枯叶。

“虫……虫子……好多……好多虫子！！！”

她语无伦次地尖叫着，声音破碎而绝望。

她猛地向后踉跄退去，撞翻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她徒劳地挥舞着手臂，仿佛在驱赶无形的恶魔。

此时此刻，美羽她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完全失控的崩溃状态。

“美羽！

美羽你怎么了？”

她的小伙伴们惊慌失措地围上去。

然而，一切都晚了。

美羽的眼神己经完全涣散，失去了焦点。

她死死地盯着那敞开的抽屉，仿佛里面盘踞着择人而噬的怪物。

下一秒，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注视下，她身体一软，双眼翻白，首挺挺地向后倒去，像一截被砍断的木桩，“砰”地一声重重摔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书包带子随着她的倒下，甩出了一个无力的弧线。

教室里先是一瞬间死寂了起来，随即就爆发出更大的混乱和尖叫！

小光像被钉在了座位上，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呆呆地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美羽，看着她惨白如纸的脸和散乱的头发，看着老师惊慌失措地冲过来，看着同学们惊恐万状的表情……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美羽那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叫和那双写满无边恐惧、最终失去神采的眼睛，像烙铁一样深深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他预想过美羽她会害怕，会尖叫，会生气……但他从未想过，事情的发展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好像做了一件非常、非常可怕切错误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