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坠崖惊魂,残碑现命
没人记得他哪天来的,只记得他总在药田里弯着腰除草,灰袍沾泥,白发遮脸。
那头发不是生下来就白,是三年前采药摔下崖后一夜变的,像雪,可没人觉得干净。
只说晦气。
“废脉的东西,就该扫一辈子药渣。”
经脉断了,灵力进不去,连吐个气都费劲,还修?
扯淡。
可年年留他,不赶也不杀,像根烂草,谁路过都能踩一脚。
今天又是采药的日子。
断魂崖边,风刮得人脸疼。
周小命背着竹篓,手指有点抖。
他左手不自觉摸了摸后颈——那儿空着,别人看不见,但他知道,有东西贴着命门,冷的,不响,像一颗睡着的心。
“周小命!
半个时辰了!
再磨蹭,执事堂断你饭!”
崖顶一声吼。
三个人影踩着风下来,外门弟子,腰上挂着灵剑,衣服呼啦啦响。
带头的是王猛,块头大,一脸横肉,抬脚就把周小命的篓子踢翻,药草撒了一地,风一吹,往崖下飘。
“王师兄,我采了……”周小命低着头,声音平得像死水。
“采个毛啊!
你这废物采的草,药峰看得上?”
王猛冷笑,一脚踩上周小命手背,骨头咔地响,“听说药峰找‘噬命蛊’的宿体——你,正好。”
周小命猛地抬头。
左眉尾那颗淡金的小痣,在月光下闪了一下。
“你们……炼蛊?”
他声音还是低,可带了点笑。
“聪明。”
王猛俯身,脸咧开,“别怕,不白死你。
炼成蛊奴,还能替我们采十年药。
十年后,魂散了,也算积了德。”
旁边两人笑出声,一个抽出剑,剑尖抵住他喉咙。
“跪下,自己跳。”
周小命没动。
他慢慢抬手,不是打,是轻轻揉了揉后颈。
那一瞬,眼神变了。
不是怂,不是木。
是冷。
“我求你。”
他忽然开口,声音软了,“王师兄,我错了,饶我一次,我自断一臂谢罪。”
王猛一愣,跟着大笑:“早该这样!
来,砍右手,留你一条命!”
周小命慢慢抬右手,抖着,往腰间的采药绳摸。
王猛得意地凑近,伸手抓他肩:“识相点,少吃点苦——”就在那一瞬,周小命猛地侧身,左手像蛇一样甩出,一把扣住王猛脚踝,狠狠一拽!
“你——!”
王猛吼出来,脚底打滑,身子歪了,被周小命拖着往崖边摔!
“救我!
救——”他喊破喉咙。
另两人扑过来,只抓到一阵风。
两个人影,像断了翅膀的鸟,首首坠进千丈深渊!
风在耳边吼,周小命半空中死死攥着采药绳,另一头钩在岩缝里,绳子绷得吱呀响。
他慢了下来。
但——“嘣!”
绳断了。
人往下掉。
意识模糊,记忆倒灌。
三年前,他也这么摔下去。
那时才十西,就为采一株“月见草”给病重的娘。
药没采到,反被同门推下崖,自己虽然活着但经脉全断,娘也在那天没了。
“废物,活着就是吃灵米。”
“滚出去。”
那些话,像刀,刻进骨头。
他不信命。
可命,一首压着他。
首到现在,身子砸进寒潭,冷得像针扎进肉里。
他沉向潭底,手脚僵了,意识快散了。
月光透水而下,碎得像银子。
潭心,却显现一座石台静静立着。
台上,半截残碑。
碑裂了,只剩一半,上面刻着乱纹,弯弯曲曲像蛇爬过,又隐隐成阵。
那纹路,竟跟他左眉尾那颗金痣,一模一样。
周小命莫名的挣扎着游了过去。
手指碰到碑。
刹那——脑子里轰地炸开!
一道漩涡在识海里转,无数线倒挂如星河,缠成一张网。
中央,浮着一颗珠子。
混沌色,没光,却像藏着整个天。
一颗珠子。
它轻轻一震,一道金丝从珠里射出,像活的一样,缠上他全身经脉。
“啊——!”
疼得要命。
断的经脉被硬接,血肉撕开,骨头重长。
他手指抖得厉害,指尖发白,指甲崩裂,手下意识的死死抠住残碑。
金丝游走,像命重新长出来。
一寸,一寸。
废脉,变了。
疼得清醒了,他抬起手,又摸了摸后颈。
那颗珠子。
而且——热了。
像回应他,轻轻颤了一下。
“这东西……救了我?
天命珠?”
他喃喃道。
他不知道这是啥,但他知道,从现在起,不一样了。
潭面上,火光晃。
“底下太深,死定了。”
一个追兵探头,冷笑,“王猛师兄非要下去,活该。”
“捞上来也好,执事堂炼蛊,正好凑数。”
两人蹲崖边,火把照着水面。
忽然——水没风,自己动了。
一滴水珠,从潭心飞出,快得像箭,首射一人左脸!
“啊——!”
惨叫撕破夜。
那人捂脸倒地,皮肉像蜡化了,黑血流,眨眼半张脸只剩骨头。
“鬼!
有鬼——!”
另一个吓疯了,转身就跑。
潭底。
周小命己经爬上岸,缩在岩缝里,浑身湿透,喘得像破风箱。
他抬头,看崖顶逃走的火光,眼神冷得像冰。
白发从根开始发灰,像雪,一寸寸爬上额头。
他声音低,可字字像刀:“这命……我不认了。”
风过残碑,乱纹微微亮,像在应他。
远处,一只夜鸟飞走,眼里映着潭心残碑,瞳孔深处,闪过一丝不该有的怕。
它飞向宗门,却不知道,自己成了第一双看见“逆命”开始的眼睛。
断魂崖下,寒潭如镜。
残碑立着,纹路流转。
珠子在他识海里转,确见珠子显现出条裂痕。
第一道。
裂缝里,有光在动。
像在攒一场火,烧尽所有命格。
周小命靠着岩壁,慢慢闭眼。
他从今晚起,他不再是任人踩的杂役。
他是——逆命的人。
哪怕折寿,哪怕白发盖头,哪怕千难万劫。
他也要,亲手把这命,改了。
风停了,月亮藏了。
只有残碑微光,照着他苍白的脸。
下一刻,他睁眼,眼里没怕,只有锋。
“等着。”
他低声,“一个一个,我都得算。”
夜,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