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斤重的考研资料在塑料袋里勒出红痕,他跟在张曼身后爬上六楼,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里。
女生身上的栀子花香混着汗味飘过来,他吸了吸鼻子,想起上周在超市看到的栀子味护手霜,标价五十八,够他吃三天食堂。
“枪雨,真是太谢谢你了,” 张曼转身时马尾辫扫过他手背,“这资料我找了好久,没想到你真能借到。”
“没事,我老乡去年考的,说这些题很重要。”
陆枪雨把资料递过去,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指甲 —— 涂着奶茶色的指甲油,和他上周帮人搬快递赚的奶茶钱一个颜色。
张曼接过资料时突然 “呀” 了一声,从包里掏出个苹果塞给他:“这个给你,算是谢礼。”
苹果带着她手心的温度,陆枪雨捏着那点温热,突然想起高中时给女生递情书,对方也是这么塞给他一个苹果。
“对了,” 张曼突然踮起脚,帮他把歪掉的衣领理好,“你人真好。”
陆枪雨的耳朵 “腾” 地烧起来。
他看着张曼转身开门,门内传来其他女生的嬉笑声,有个声音喊 “曼曼,那傻子又来献殷勤啦”。
他捏着苹果站在原地,首到防盗门 “咔哒” 关上,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深深掐进了苹果皮里。
回到 302 宿舍时,一股馊味扑面而来。
老三正蹲在地上翻行李箱,见他进来头也不抬:“枪雨,借我两百块,下个月生活费到了就还。”
陆枪雨心里咯噔一下。
他上周刚把***赚的三百块借给老二,说好这周还的。
“我……就两百,” 老三猛地站起来,露出胳膊上的龙纹纹身,“你不借?”
宿舍里另外两人假装看手机。
陆枪雨盯着老三脖子上的金项链 —— 虽然他知道是镀金的,但阳光下晃得人眼晕。
他摸出钱包,里面只有三张皱巴巴的十块和几个钢镚,那是他这个月剩下的饭钱。
“我真没钱了。”
他把钱包摊开,老三的脸瞬间沉下来,一把抢过钱包抖了抖,钢镚掉在地上叮当作响。
“穷鬼还学别人做好人?”
老三把钱包扔回来,“张曼让你搬个资料就把你迷成这样,她昨晚还跟富二代去开房呢。”
陆枪雨的血冲上头顶。
他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却在看到老三纹身时松了劲。
他想起上个月,老二被校外混混堵在巷口要钱,是老三带着人去解围的,虽然最后还是被讹了五百。
“那资料……” 他想说资料是自己求老乡才借来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下个月我可能要跟你借点。”
老三嗤笑一声,转身继续翻箱倒柜。
陆枪雨蹲下去捡钢镚,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他佝偻的影子,像只被踩扁的易拉罐。
傍晚去食堂,陆枪雨把三个钢镚排在打饭窗口。
“阿姨,来份最便宜的青菜。”
打菜阿姨舀了一勺青菜,看他一眼又多浇了点汤汁:“够吃吗?”
“够了够了。”
他点头哈腰地接过餐盘,找了个角落坐下。
青菜叶子上还沾着点泥土,他挑掉泥土慢慢嚼着,突然看到张曼和一个穿 AJ 的男生走进来,男生随手往她餐盘里放了个炸鸡腿。
张曼也看到了他,笑着挥挥手。
陆枪雨赶紧低下头,假装专心吃饭,却听见背后传来男生的声音:“那就是帮你搬资料的?
看着挺土的。”
“他人挺好的,就是……” 后面的话被嘈杂声淹没了。
陆枪雨把餐盘里的汤汁都舔干净,站起来时腿有点麻。
路过垃圾桶,他看到里面有半个没吃的汉堡,包装纸上的油光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晚上***发传单,刚站在商场门口就被保安赶走。
“去去去,别在这儿碍事。”
保安推了他一把,传单散落一地。
陆枪雨蹲下去捡,有几张被风吹到马路中间,他追过去时差点被自行车撞倒。
“眼瞎啊!”
骑车人大骂一声,他连说对不起,手里的传单却被车轮碾得粉碎。
回到宿舍,老二正躺在床上打游戏。
陆枪雨走过去:“你上周借我的钱……哦,忘了。”
老二头也不抬,“我这月买皮肤花超了,下个月一起还。”
陆枪雨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母亲发来的短信:“小雨,你爸的药快没了,能不能打三百块回来?”
他盯着屏幕看了三分钟,手指在 “好的” 两个字上悬着,最终改成:“妈,我这月生活费还没到,下周行吗?”
放下手机,他摸出枕头下的苹果 —— 张曼给的那个,表皮己经有点皱了。
他咬了一口,酸涩的汁水呛得他咳嗽起来,眼泪差点掉下来。
深夜,陆枪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老三的呼噜声、老二的游戏音效、窗外的汽车鸣笛声,像无数根针扎进耳朵里。
他摸出藏在床垫下的校园贷传单,上面 “秒到账” 三个字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他想起白天在垃圾桶看到的汉堡,想起母亲短信里的 “药快没了”,想起张曼那句 “你人真好”。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催款短信:“您尾号 3456 的银行卡余额不足 10 元。”
陆枪雨悄悄爬起来,从床底摸出那***了胶的运动鞋。
他走到阳台,看着楼下车灯汇成的河流,突然很想知道,从六楼跳下去,会不会比现在轻松点。
风灌进他的袖口,带着初夏的凉意。
他摸出那个皱巴巴的苹果,又咬了一口,这次尝到的,只有满嘴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