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赐把公式推导到第三张草稿纸时，额角的汗终于越过眉骨，砸在"麦克斯韦方程组"的符号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他皱了皱眉，指尖在微凉的金属笔杆上转了半圈，视线越过满教室昏昏欲睡的脑袋，落在斜前方那个正对着手机屏幕笑的身影上。
顾杨的财经系在隔壁楼，空调好得能冻出关节炎。
这人不知抽了什么风，一早就揣着笔记本电脑扎进物理系的蒸笼里，美其名曰"跨学科交流"。
此刻他正用课本挡着下半张脸，肩膀抖得像装了马达，屏幕蓝光映得那双桃花眼亮得惊人。
沈赐笔尖一顿，忽然觉得这燥热也没那么难捱了。
"笑什么？
"他的声音不高，却精准地穿透了电扇吱呀的转动声。
前排几个昏沉的脑袋瞬间抬起，又在对上沈赐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时，识趣地缩了回去。
顾杨慢悠悠地转过头，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把手机转过来对着沈赐。
是校园论坛的热帖，标题红得刺眼——《扒一扒物理系那位冰山帅哥的感情史》。
楼主洋洋洒洒写了三千字，从高中暗恋对象猜到大学绯闻女友，配图是上周沈赐在图书馆睡觉的侧影，被拍得意外柔和。
"乐子人表示，这届网友想象力不行。
"顾杨挑了挑眉，尾音拖得有点长，"居然没人猜你喜欢男的，缺乏基本的审美多样性。
"沈赐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推回去，视线落在对方敞开的衬衫领口。
顾杨今天穿了件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随呼吸轻轻起伏。
物理系的热浪好像全钻进了那片布料里，把原本清冷的白烘成了暧昧的半透明。
"你可以去发帖纠正。
"沈赐低头继续写公式，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突然变重，"就说我喜欢财经系那个天天往物理系跑的显眼包。
"顾杨没接话，突然俯身凑近。
一股淡淡的薄荷味混着阳光晒过的皂角香涌过来，沈赐的笔尖顿在半空，墨迹在纸上洇开一个小点。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落在耳廓，带着点刻意的温热。
"沈同学，"顾杨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在说什么秘密，"你耳朵红了。
"沈赐猛地转头，正好撞上顾杨笑弯的眼睛。
那里面盛着明晃晃的戏谑，像藏了整片夏天的阳光，把他刚才刻意压下去的燥热全勾了上来。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电扇吹来的风也带上了黏腻的温度。
"空调坏了。
"沈赐移开视线，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物理定律，"热的。
"顾杨低低地笑起来，首起身时顺手抽走了沈赐手里的笔。
"别写了，再写下去你的麦克斯韦都要中暑了。
"他把笔记本电脑往沈赐面前推了推，屏幕上是校园地图，"我查过了，这栋楼只有天台没装监控，适合避暑。
"沈赐看着他眼里跳动的狡黠，突然想起上周在篮球场。
顾杨被对方球员故意撞了一下，摔在地上时还笑着比了个手势，结果下一秒就趁裁判不注意，把那球员的鞋带系成了死结。
典型的乐子人作风，把挑衅当成游戏，永远在规则边缘蹦迪。
"不去。
"沈赐把笔抢回来，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受力分析图，"天台温度比教室高五度，不符合热力学第二定律。
""但天台有惊喜。
"顾杨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我早上放了个东西在那里。
"沈赐最终还是跟着顾杨上了天台。
不是因为什么惊喜，而是顾杨起身时故意撞了他一下，手肘擦过他的腰侧，像带了电的粒子，在皮肤上留下一串酥麻的痒。
他需要点风冷静一下，最好是能把这莫名其妙的感觉吹跑的风。
天台确实比教室热，但风很干净，带着点远处香樟树的味道。
顾杨所谓的惊喜，是个巨大的保温箱，打开时冒出的白气差点把沈赐的眼镜蒙上。
里面塞满了冰块，还有两瓶冰镇可乐和一盒子切好的西瓜。
"财经系学生会发的福利，"顾杨递给沈赐一瓶可乐，拉环弹开的声音在天台上格外清脆，"我替你申请了一份，理由是物理系高材生需要低温环境保持大脑运转。
"沈赐捏着冰凉的可乐罐，看顾杨盘腿坐在保温箱旁边，抓起一块西瓜往嘴里塞。
阳光透过他蓬松的发梢，在耳后投下细碎的光斑，和他平时在课堂上西装革履的样子判若两人。
财经系的系草总以精致自居，此刻却吃得汁水顺着下巴往下淌，沾湿了衬衫领口，像只偷到糖的猫。
"你很闲。
"沈赐靠在栏杆上，看着楼下车水马龙。
"还行。
"顾杨舔了舔唇角的西瓜汁，"比起看你在教室里脸红，我觉得还是陪你上天台更有意思。
"沈赐没说话，仰头喝了口可乐。
气泡在喉咙里炸开，带着点***的麻，把那句差点说出口的"你也是"咽了回去。
他第一次见到顾杨，是在新生开学典礼。
这人作为新生代表发言，站在台上时还在偷偷跟台下比鬼脸，正经的发言稿被念得像脱口秀，台下的院长脸都绿了。
那时沈赐就觉得，这个顾杨，是个天生的乐子人。
"对了，"顾杨突然开口，手里转着块西瓜皮，"论坛那个帖子，我知道是谁发的。
"沈赐挑眉。
"就是上周在图书馆跟你搭话的那个女生，"顾杨的语气漫不经心，眼神却瞟向沈赐的反应，"她跟我室友打听你好几次了。
"沈赐想起那个女生，抱着本《时间简史》问他弦理论是不是真的，眼睛里的爱慕藏都藏不住。
他当时只说了句"目前还无法验证"，就把人打发走了。
"关我什么事。
"沈赐把空可乐罐捏扁，金属变形的声音在安静的天台上格外清晰。
顾杨笑了，突然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天台的风很大，吹得顾杨的衬衫猎猎作响，也吹乱了沈赐额前的碎发。
他能看清对方睫毛上沾的阳光，还有瞳孔里自己的影子——有点僵硬，有点不自然，完全不像平时那个被称为"冰山"的自己。
"确实不关你的事。
"顾杨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字字清晰，"但关我的事。
"沈赐愣住了。
顾杨突然伸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的额角，替他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捋到耳后。
动作很轻，像羽毛扫过皮肤，却让沈赐的心跳漏了一拍。
远处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风穿过栏杆的呼啸，还有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因为我想发帖纠正他们。
"顾杨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的戏谑不见了，只剩下清晰的认真，"纠正他们没猜对你喜欢的类型。
"沈赐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突然觉得这燥热的天气也没那么难熬了。
他想起刚才在教室里没写完的公式，想起热力学第二定律——热量总是从高温物体流向低温物体，但此刻，他胸腔里的温度分明在逆向流动，从心脏蔓延到西肢百骸，烫得惊人。
"顾杨，"沈赐开口，声音有点哑，"你知道什么是量子纠缠吗？
"顾杨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这个。
"大概是...两个粒子无论离多远，状态都能瞬间同步？
""嗯。
"沈赐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弯了弯唇角，那是顾杨第一次见他笑，很浅，却像冰山上开出的花，"就像现在。
"顾杨的瞳孔猛地收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赐拽住了手腕。
对方的手心很热，带着点汗湿的黏腻，却握得很紧。
他被拉着往楼梯口走，天台的风还在身后吹，冰镇西瓜的甜香混着可乐的气泡味，在空气里酿出一种奇异的味道。
"喂，沈赐！
"顾杨跟在后面，声音里带着点笑意，"你干嘛？
""去修空调。
"沈赐头也不回，语气依旧平淡，"物理系的空调，需要两个乐子人一起修。
"教学楼里的热浪好像突然变得温柔起来。
顾杨看着沈赐牵着他的背影，白衬衫的衣角在风里轻轻摆动，突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还挺有意思。
他低头笑了笑，反手握住沈赐的手，指尖故意在对方的掌心挠了一下，成功感觉到那人脚步顿了半秒。
远处的蝉鸣又响了起来，热烘烘的风里，好像藏着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就像两个原本沿着各自轨道运行的粒子，突然在某个燥热的午后，因为一台坏掉的空调，一头撞进了彼此的引力场里。
沈赐后来在顾杨的手机里看到那个没发出去的帖子草稿，标题是《纠正一下，物理系冰山的绯闻对象在这里》，配图是那天在天台，他靠在栏杆上喝可乐的侧影，背景里能看到顾杨盘腿坐的模糊身影，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边。
草稿箱里还有一行小字：乐子人认证，这对很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