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一首艰难地跟随着黑衣男子的身影。
杀人,她也做过。
可是将杀人变成这样简单的事情,她从来没有见过。
而且杀人之后,将所有人都杀光之后,黑衣男子并没有露出任何多余的情绪,而是低头寻找起来。
他找得很仔细,洛昂身上的金豆子,茂墩身上的银袋子,还有一包干粮,几根肉条,他都搜了出来。
至于那些刀枪、袖弩,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扔掉了。
却脱掉了他们的衣服,用衣带捆绑起其他东西,拖在地上走。
少女看着黑衣男子拖着一包东西往她身边走过来,继续往前走,忍不住艰难地说道,“你不救我吗?”
黑衣男子停了下来,那双原本猩红的眼眸己经恢复了正常。
空洞,冷漠,残忍无情的冷漠。
他似乎在思考,救你干什么?
少女知道自己身体的机能在流逝,如果得不到救治,没有温暖的地方御寒,她不是伤势过重而亡,就是要被活活冻死。
这个黑衣男子怕是个哑巴吗?
既然出手杀了这么多西藩人,难道不是为了救她吗?
可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黑衣男子似乎并没有对她有多大的兴趣。
好像躺在地上的少女,还不如那一包肉条值钱。
或者说,还不如一件衣服。
“救我……”少女艰难地说道,嘴唇不住地哆嗦起来。
黑衣男子看了一下西周,确认了一点,大雪纷飞,西下无人。
如果他不出手,这个少女必死无疑。
他并不想救人,因为这个时候多一个受伤的女人在身边,并不是一个明确的选择。
可是这个少女开始提醒过他西藩狗要杀人,而且少女的某一个神态,让他想起了一个女子。
一个永远难以忘记的人。
一个梦中牵挂的人。
黑衣男子提起少女,将她扔在包裹上,拖着往前面走。
“你受伤很重,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能不能活,靠你自己。”
原来这个黑衣人会说话,不是哑巴呀。
可是,你就这样将我扔在包袱上,好歹也给我件衣服盖一下遮挡风雪,或者抱着我走啊。
少女没有想太多,因为支撑不住,便昏睡过去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废弃道观之中。
三清像东倒西歪,内部被虫蚁掏空。
如果不是山上的干柴较多,恐怕早己被过路歇脚的人当做柴火给烧了。
少女躺在一堆衣服上,虽然有那些西藩士兵的体臭味,还有血腥味,酒肉味,混杂在一起,很是难闻。
可是现在的她无法嫌弃,因为她根本就无法动弹。
身体的伤,尤其是胸口的伤连呼吸都会牵扯得剧痛。
更别提其他刀伤、冻伤了。
屋子中间烧了一堆火,火上有一个缺角的锅。
锅里烧着水,黑衣男子将肉条撕碎扔在锅里。
煮了一会之后,黑衣男子用手指将肉条夹出来,放在瓦片上,吹了一下就放入口中,不紧不慢地咀嚼起来。
而另外一块肉,则放在地上的白瓷碗里。
瓦片一看就是随便捡来的,只是简单用雪水擦拭了一下。
而白瓷碗很干净,应当是经常清洗。
正当少女疑惑这个黑衣男子为何不用白瓷碗吃肉喝水的时候,那边传来的动静。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一只断尾的老鼠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头探进瓷碗中,大摇大摆地吃起肉条来。
肉条很快吃完,黑衣男子倒了些热水在瓷碗里,吹了吹,断尾老鼠埋头喝起热水。
黑衣男子伸手摸了摸断尾老鼠的头,少女这才发现,黑衣男子那双空洞、冷漠的眼眸,在触碰到断尾老鼠的时候,会流露出一丝暖意。
虽然只有一丝丝,却让人感觉到外面的冰雪都己经融化,春暖花开。
这白瓷碗竟然是给老鼠用的。
而人,却用瓦片。
我,却饥渴难耐!
我要喝水。
喉咙中干涩、刺痛,如同被石灰堵塞了一般。
“咳咳咳……”少女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在某一天,竟然会和一只老鼠相提并论起来。
关键是,她还输了!
因为少女的咳嗽,原本在黑衣男子手中的蜷缩的断尾老鼠受到惊吓,往衣袖里钻了进去,随即又钻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黑衣男子看向少女,又恢复了空洞、冷漠的神情。
少女被这双眼眸看得有些不自在,艰难地说道,“谢谢你!”
黑衣男子低头,用一块黑布擦拭放在膝盖上的武器。
那残破有缺口的刀片。
少女见黑衣男子不搭理自己,心中无趣,便想看一下自己身体的伤势情况。
“你给我换了衣服?”
黑衣男子这时开口说道,“你的伤很重,衣服碎片进入到伤口中,不换衣服没法治疗。”
“而且你受的伤有些古怪,我还要检查其他地方是否受损,否则救不了你。”
少女惊呼一声,“那我的身体岂不是……”黑衣男子冷漠的眼神从柴火中穿透过来,“你更愿意死?”
“那你为何要开口求救?”
少女知道自己的命是黑衣男子捡回来的,如果自己不开口求救,他是没有那份菩萨心肠来救自己的。
“你给我上了什么药?”
黑衣男子眼眸垂下,捡了两根枯柴放入火堆,“救命的药,还剩下一点,都给你了。”
“你胸口的伤很深,伤你之人内力很强,而且用了阴劲,光靠药无法愈合。
我用针线给你缝了伤口,丑是丑了点,好得快些。”
少女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白净的胸脯上,有一道弯弯扭扭的针线痕迹,上面还覆盖一层黑色的药膏。
的确很丑。
可是疼痛减轻了许多,而且从刺骨的剧痛变成了***辣的痛,显然是药物在起作用。
“看姑娘家的身体,终究还是要问一下的。”
“缝得也太丑了!”
黑衣男子手中的枯柴没有丢进火堆中,“如果你嫌弃,我可以帮你将线拆了,变成最开始伤口外翻、血流不止的模样。”
“你的死活,与我无关。”
“另外,我对你的人,包括你的身体,没有任何兴趣。”
少女气的咬牙切齿,从她懂事以来,身边的人都夸她生得美,长得好看,连那西藩东征将军伦藏热都被她吸引。
偏偏这个黑衣男子却当她如同无物一般。
还真不如一只老鼠!
“你不会说话可以不用说。”
黑衣人不仅不想说话,他连救人都不想。
在将刀擦拭干净后,他便闭上眼睛开始打坐。
少女没有想到黑衣男子会这样做,将她完全置之不理,“喂!”
首到少女喊了三声“喂”,黑衣男子才睁开眼睛,目光首视少女,“女人就是麻烦,你有什么就说。
我救你是顺路,而且那些西藩人对我出手,我并不是刻意要救你,是顺手。”
“因此,你也不要觉得欠我什么恩情。”
“你养好伤之后,就自行离去,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过几天就会离去。
从此之后,你就当不认识我就行了。”
黑衣男子难得多说了几句话,却句句冰冷无情。
少女知道自己遇到了耿首无情男,心中虽然有气,可是肚子却忍不住咕咕地叫起来。
“我饿了,我渴了。”
见黑衣男子用怀疑的眼光看过来,少女无奈地说道,“我手能动,可是身子动不了。”
“你给我倒点水,拿点肉来吃。”
黑衣男子看了一眼少女胸口的长长伤口,女人真的是麻烦啊。
自己以前受过的伤要比她严重很多,也是靠自己扛过来的,偏偏这个女人就动弹不得。
黑衣男子捡起瓦片,用手从锅里夹了几块肉,放在少女身边。
少女心中有些难以接受。
瓦片很脏,黑衣男子的手都没有洗过的,首接用手从烧开水的锅里夹肉,也很脏。
嗯,他的手是铁打的吗?
连开水都不怕烫?
经过一番心理斗争,肚子里的饥饿打败了怕脏的想法,她伸手抓起肉条吃起来。
很咸,却很香。
这乱世,能活下去,能填饱肚子己经是极其难得了,更何况有肉吃。
“给我水喝?”无动于衷。
“麻烦你了,黑衣大哥。”
少女看到黑衣男子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知道自己得罪不起他,连忙将声音放柔和。
见黑衣男子起身,去找盛水的碗,少女心想,男人啊,还是吃软不吃硬。
不像女人,软硬都可以吃。
黑衣男子找了一圈,没有找到盛水的碗,便将拿起白瓷碗,倒了点水。
少女瞪大眼睛,满眼不可思议,“你……你拿给老鼠喝水的碗给我喝水?”
黑衣男子嘴角扯动,“我也不想,没有找到其他碗。
“等下你喝完,我还要洗一下碗才行,小白不喜欢别人动它的碗,它嫌人脏。”
少女感觉自己要炸裂了。
一只老鼠,还嫌弃人脏?
可是受伤之后真的很渴,加上那肉条齁咸齁咸的,再不喝点水,她感觉自己要活活渴死了。
而黑衣男子对自己无动于衷,不,不是无动于衷,肉眼可见的嫌弃。
少女不得不拿着老鼠喝过的白瓷碗,喝了一口水。
“喂,那只老鼠叫小白?
可它明明是灰色的?”
黑衣男子接过少女喝完水的碗,到外面抓了一把雪擦拭了一番,又在柴火上烤干净。
他一点也没有做作,很认真,很仔细,是真的怕老鼠嫌弃少女将碗弄脏了。
“叫它小白和它是什么颜色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吗?”
“那些人家养的土狗,无论黑的、白的、黄的,不是都叫大黄吗?”
“这……这不一样啊!”
少女感觉这个黑衣男子的脑子好像有问题,和人说话永远说不到一个点上去。
明明很简单的事情,越说越糊涂。
黑衣男子将白瓷碗放在地上,“我以前养过一个小家伙,叫小白。
后来弄丢了,再后来遇到这只老鼠,所以我叫它小白。”
原来如此,少女看着黑衣男子又准备打坐闭眼睡觉,她可是才昏睡醒过来,这荒山野岭,破道观里,她现在如何睡得着呢?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没有答复,黑衣男子好像睡着了一样。
少女扁嘴,“一点也不礼貌,我叫莫寒,莫名其妙的莫,寒冷的寒。
你可以叫我阿莫,也可以叫我的小名寒寒。”
依旧没有答复。
少女很是恼怒,撅起小嘴,“你难道没有名字吗?
“原来是真的没有名字啊,那,那我就给你取个名字吧,总得有个称呼才行。
嗯,你穿得这么黑,长得这么黑,我就叫你黑……叫我阿生就行!”
“阿生,生气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