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哲的电话又打不通了。
我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闪烁的“亲爱的”,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第十三次了,说好七点在公司楼下接我去他发小组的局。现在七点二十,人影不见,电话占线。意料之中。这个“亲爱的”,水分大概比太平洋还大。
“林晚,你还不走?又等陈哲?”隔壁工位的莉莉探过头,眼神里带着点同情,又有点八卦,“他呀,估计又被哪个妹妹绊住脚了。”
我扯了扯嘴角,把最后一份游戏测试报告保存好,关机。“不等了,地址发我了,我自己去。”拎起那个用了三年的通勤包,心里默默算了算打车费。这个月,陈哲鸽我的打车费,够买支口红了。啧。
打车直奔那家名字浮夸的“皇朝KTV”。推开厚重的隔音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混杂的烟酒味扑面而来。包间号888,金光闪闪,透着陈哲和他那群“成功人士”朋友一贯的浮夸。
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里面灯光昏暗,镭射灯乱晃,鬼哭狼嚎的歌声震得人耳膜疼。沙发上歪七扭八坐着几个眼熟或不眼熟的男人,身边大多依偎着妆容精致的女孩。陈哲果然不在。
“哟!嫂子来了!”一个染着黄毛的男生最先看见我,大着舌头招呼,拍了拍身边空位,“哲哥刚出去接电话,快坐快坐!”
我扯出个礼貌的笑,尽量降低存在感,在沙发的边缘坐下。目光扫了一圈,没看到陈哲,倒是看到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他坐在最角落的阴影里,长腿随意交叠,和周围的喧嚣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白衬衫的袖子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紧实有力的线条,手里把玩着一个金属打火机,开合间发出清脆的“咔哒”声。昏暗中,侧脸的轮廓像刀削出来的一样利落。周屿。陈哲那个据说白手起家、现在身价不菲的科技新贵发小。
他怎么会在这儿?陈哲以前组的局,这位大神基本是传说,很少露面。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视线,周屿突然转过头。光线太暗,看不清他眼神,但能感觉到那目光精准地落在我脸上。我心头一跳,下意识想移开视线,却见他嘴角似乎极轻地勾了一下。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陈哲带着一身酒气和香水味进来了,胳膊还搂着一个穿着亮片吊带裙的女孩,两人笑得前仰后合。
“宝贝!你来啦!”陈哲看见我,夸张地喊了一声,松开那女孩,踉跄着扑过来,一股浓烈的女士香水味呛得我皱眉。“路上堵车,手机还没电了,急死我了!”他满嘴跑火车,手自然地搭上我的肩膀,带着汗湿的黏腻感。
我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没推开,也没迎合,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习惯了。这种敷衍的借口,这种毫不避讳的亲近,这种对界限感的漠视。我知道他不会娶我,就像我知道明天太阳会升起一样确定。我们在一起,大概只是因为“合适”——他需要一个不吵不闹、带出去还算体面的“女友”,我需要一个……嗯,暂时抵挡家里催婚的挡箭牌?各取所需罢了。他玩他的,我过我的,互不干涉,挺好。
“哎呀,嫂子真大气!”黄毛又起哄,“哲哥你福气啊!周屿你说是不是?嫂子多乖!”他突然把话头抛向角落。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陈哲搂着的那个亮片裙女孩,都好奇地看向周屿。
周屿停下了把玩打火机的动作。他身体微微前倾,从阴影里探出半张脸。包间顶上一束旋转的彩光恰好扫过他的眼睛,那双眸子在迷离的光线下,像深潭,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落在我身上。然后,他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低沉,带着点慵懒的磁性,像羽毛搔过心尖。
“嗯,”他看着陈哲,话却是对着我说的,尾音拖得有点长,带着点玩味,“你女朋友……是挺特别。”
特别?这词从他嘴里说出来,配上那种眼神和语气,怎么听都不像纯粹的夸奖。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小石子。
陈哲显然没多想,得意地哈哈大笑,用力拍我的肩:“那是!我兄弟眼光毒吧!除了我家晚晚这种乖的,还有谁配得上我?”
我端起面前一杯不知道谁倒的啤酒,猛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下去,却压不住心底那点莫名的烦躁和一丝……悸动?疯了。一定是这鬼地方太吵,空气太浑浊。
“晚晚,吃水果。”陈哲殷勤地把果盘推到我面前,叉起一块西瓜就要往我嘴里送。
我下意识地偏头躲开:“我自己来。”
伸手去接叉子,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金属柄,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动作更快地也捏住了叉子的另一端。温热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我的指关节。
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我猛地缩回手,动作太大,手肘一下子撞翻了放在桌沿的啤酒杯。
哗啦——!
冰凉的酒液瞬间泼洒出来,大半浇在我的浅色牛仔裤上,迅速洇开一大片深色的、难看的湿痕。还有几滴溅到了周屿干净的西裤裤脚。
“啊!”我低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抽纸巾。
“操!”陈哲骂了一句,也赶紧帮忙擦桌子。
一片混乱中,我感觉到一道视线。抬起头,正对上角落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周屿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他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自己那条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深色领带——那质感,那光泽,绝对是爱马仕级别的玩意儿。
在我和陈哲愕然的目光中,他俯身,蹲了下来。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清冽干净的雪松混着一点点烟草的味道,和陈哲身上那股廉价香水味形成鲜明对比。他拿着那条昂贵的领带,动作自然地、轻轻地擦拭我牛仔裤上那片湿漉漉的酒渍。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感受到他擦拭时轻微的力道。一下,一下。周围嘈杂的音乐和人声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世界只剩下他低垂的眉眼,和他手指触碰布料带来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触感。
“姐姐,”他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像贴着耳朵在说悄悄话,“慌什么?”
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撞进我眼里,那深潭里仿佛有漩涡,要把人吸进去。
“我又不吃人。”
轰——!
我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脸颊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咚咚咚,震得我耳膜都在响。
救命!他叫我姐姐?!那条领带!那眼神!这男人……绝对有毒!陈哲***交的什么狐朋狗友! 内心OS如同弹幕,疯狂刷屏。
陈哲在旁边咋咋呼呼:“哎呀屿哥!脏了脏了!别弄了!一条裤子而已!”他试图去拉周屿。
周屿没理他,依旧看着我,慢悠悠地把沾了酒渍的领带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上,仿佛那只是块抹布。他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更深了。
“没事,”他站起身,重新坐回阴影里,恢复了那副疏离的姿态,仿佛刚才那个蹲在我面前、用爱马仕领带给我擦裤子、还叫我“姐姐”的人只是我的幻觉,“我看姐姐好像吓着了。”
他拿起桌上的酒杯,遥遥冲我举了一下,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锁着我。
“压压惊?”
我捏紧了手里湿漉漉的纸巾,指尖冰凉,心口却滚烫。那杯他示意我喝的酒,我碰都没敢再碰。
这局,才刚开始,怎么就感觉……有点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