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默被饥饿、寒冷和绝望彻底吞噬,意识即将沉入无边黑暗的深渊之际,一股异样的触感,如同垂死心脏最后的、不甘的搏动,从他紧攥着铜壶的掌心传来。
(是…错觉吗?
是饿晕了产生的幻象?
)他涣散的眼神勉强聚焦,难以置信地看向手中那冰冷、沉重、布满丑陋锈迹的旧物。
它依旧沉默,像个无情的嘲笑者。
但紧接着!
那震动骤然变得狂暴!
不再是微弱的搏动,而是如同被禁锢了千年的凶兽在壶内疯狂地冲撞、咆哮!
一股难以言喻的滚烫洪流,如同地心深处喷涌而出的岩浆,瞬间从冰凉的壶身蛮横地灌入他的掌心!
“呃啊——!”
陈默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
那热量如此霸道,如此灼人,瞬间穿透了他冰冷麻木的皮肤、肌肉、骨骼,沿着手臂的神经脉络疯狂上窜!
剧痛让他本能地想松手,但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这是爷爷留下的唯一东西!
他仅存的“念想”!
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像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死命地攥紧了那滚烫的壶柄!
嗡——!!!
一种前所未有的、穿透一切的声音在他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那不是来自外界,更像是他颅骨内部、脑髓深处首接爆发的恐怖共鸣!
低沉,浑厚,却带着撕裂时空的蛮力,瞬间盖过了屋外呼啸的风雨,盖过了他耳中血液奔流的轰鸣,甚至盖过了他自己濒死的喘息!
这嗡鸣仿佛来自宇宙洪荒的尽头,带着亘古的苍凉和难以理解的狂暴意志,蛮横地冲刷、震荡着他脆弱的意识!
陈默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他看到,壶体表面那些斑驳的、死寂的铜锈,此刻竟如同拥有了生命!
它们在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光芒中疯狂地蠕动、流淌、扭曲!
那些锈迹的缝隙,变成了流淌着熔岩的沟壑,幽绿的光芒在其中明灭闪烁,勾勒出诡异而繁复、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纹路!
整个铜壶,不再是冰冷的金属死物,它活了过来!
变成了一件散发着恐怖高温和邪恶生机的活体造物!
光!
刺眼欲盲的光!
壶口处——那幽深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洞口——不再是虚无。
一团无法形容其颜色和形态的、纯粹到极致的炽烈白光,如同被压抑了亿万年的恒星内核,猛地喷薄而出!
这光,没有温度,却带着焚毁一切感知的霸道!
它瞬间吞噬了破屋里那点摇曳苟延的油灯微光,吞噬了从屋顶破洞漏下的、冰冷的、银线般的雨丝,吞噬了爷爷盖着白布的、静止的轮廓,吞噬了土墙上斑驳的泥痕,吞噬了墙角堆放的破箩筐……吞噬了陈默眼中残存的最后一丝惊骇和难以置信!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扔进了太阳的核心!
视觉被彻底剥夺,只剩下无边无际、纯粹到令人疯狂的“白”!
这白不是圣洁,而是毁灭性的灼烧!
即使他死死闭上了眼睛,那恐怖的白光依旧穿透薄薄的眼睑,在他视网膜上烙下烧灼的印记!
大脑在嗡鸣和强光的双重蹂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叫!
天旋地转!
不,是天崩地裂!
陈默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再是自己的。
那不再是简单的失重或眩晕,而是被一股源自宇宙本源的、无法抗拒也无法理解的狂暴力量狠狠攫住!
这力量无形无质,却沛然莫御,如同创世神祇的巨手,带着碾碎星辰的意志,对他这渺小的存在施加了最残酷的刑罚!
撕扯!
那不是肌肉的拉伸,而是每一个细胞、每一段基因链、每一个构成他存在的粒子层面上的暴力分离!
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皮肤、肌肉、骨骼、内脏……都在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却密集到极致的哀鸣!
仿佛有亿万只无形的钩爪,从内到外、从外到内,同时发力,要将他活生生地撕成最原始的肉糜!
血管像被粗暴扯断的琴弦,血液在体内疯狂逆流、冲撞!
肺部被无形的手死死攥住,空气被瞬间抽空,极致的窒息感让他眼球暴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绝望抽气声!
拉伸!
他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根被无限拉长的橡皮筋,西肢百骸传来被强行延展到极限、下一秒就要崩断的剧痛!
骨骼在***、在扭曲,关节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和错位声!
他的视野(虽然只有一片灼烧的白)在疯狂地拉长、变形,仿佛被扔进了万花筒的深渊!
意识被这恐怖的拉伸感切割、拉长,变得支离破碎,思维如同断线的珠子,散落一地,无法连贯。
扭曲!
空间本身仿佛变成了狂暴的旋涡!
重力失去了方向,上下左右的概念彻底崩解。
他感觉自己时而像被卷入了深海的无底漩涡,被巨大的水压碾向核心;时而又像被抛到了宇宙真空,向着无尽的黑暗深渊无限坠落;时而又像被塞进了一个不断压缩、折叠的金属盒子,五脏六腑被挤成一团!
时间感也彻底混乱,一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而一个世纪的痛苦又仿佛只浓缩在电光石火的一瞬!
在这无法形容的扭曲中,他感觉自己身体的形态都在发生诡异的畸变,仿佛要融化成一滩无定形的、蠕动的物质!
高温!
手中铜壶传来的热量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在穿越的狂暴过程中急剧飙升!
它不再仅仅是烫,而是如同握着一块刚从恒星表面取出的、白炽化的金属核心!
陈默感觉自己握壶的手掌连同小臂,都在这恐怖的高温下发出滋滋的、仿佛油脂被煎烤的声音!
皮肤在碳化、肌肉在焦糊、骨骼在发出濒临熔解的哀鸣!
他甚至闻到了自己皮肉被烧焦的、令人作呕的焦臭味!
这剧痛是如此清晰、如此深入灵魂,几乎要盖过那撕扯拉伸的折磨,成为他意识中唯一的存在!
(要死了…这次…真的要死了…被这鬼东西…烧死…撕碎…)极致的痛苦中,陈默残存的意识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没有恐惧,只有一种麻木的、被彻底摧毁前的认命。
爷爷的脸庞在灼烧的白色背景中一闪而逝,带着最后的慈祥和解脱。
然而,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被痛苦和高温熔断、归于永恒的虚无之际——坠落!
那是一种极其突兀、极其猛烈、极其真实的撞击感!
仿佛前一秒还在无重力的扭曲深渊中饱受折磨,下一秒就被一只无形巨掌从万丈高空狠狠掼向坚硬无比的大地!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伴随着骨头几乎要散架的、钻心刺骨的剧痛,将陈默从无边的混沌和痛苦中硬生生地、无比粗暴地拽了回来!
触感:冰冷、坚硬、粗糙。
他像一滩烂泥般摔在某种从未体验过的地面上。
那地面绝非山村松软的泥土或夯实的土炕,而是冰冷、坚硬得如同钢铁!
表面布满了细微的颗粒和尖锐的凸起,硌得他浑身骨头都在***。
撞击的剧痛瞬间取代了穿越时的撕扯感,从尾椎骨沿着脊柱一路炸裂到头顶,让他眼前金星乱冒,五脏六腑都仿佛被震得移了位!
嗅觉:地狱般的恶臭!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烈机油、***有机物、刺鼻臭氧以及某种从未闻过的、工业化的、带着金属腥锈的恶臭洪流,如同实质的毒气弹,瞬间灌满了他的鼻腔、口腔,甚至每一个毛孔!
“咳咳…呕…咳咳咳…” 陈默被这恐怖的气味呛得剧烈咳嗽起来,涕泪横流,胃里翻江倒海,之前强咽下的那点过期营养膏混合着酸涩的胆汁,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咙!
他趴在地上,狼狈不堪地干呕着,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让他痛不欲生。
听觉:低沉嗡鸣与钢铁幽灵。
屋外那熟悉的狂风暴雨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恒定、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嗡鸣声,像无数巨大的机械在永不停歇地运转。
这声音构成了恒定的背景音。
而在这背景音之上,是另一种更清晰、更诡异的声音——一种高速移动时切割空气的、极其轻微的“嗡…嗖…”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循环往复,如同无形的幽灵在低空掠过。
视觉:钢铁苍穹与霓虹巨兽。
他艰难地、颤抖着撑开沉重如铅的眼皮。
泪水、污垢和生理性的模糊让他视线一片朦胧。
光…混乱、斑斓、冰冷的光。
首先撞入他模糊视野的,是头顶…不,是斜上方,遥远得仿佛在天际尽头的地方。
那里没有天空!
没有熟悉的、或阴郁或晴朗的天幕!
取而代之的,是层层叠叠、纵横交错、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巨大结构!
它们像史前巨兽的森森骨架,又像某种庞大到无法理解的机械内脏,以违反重力的姿态,支撑着更高处……那是什么?!
陈默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那是……建筑?
不!
那更像是从噩梦中首接具象化出来的钢铁山峰!
扭曲着、盘踞着、闪烁着刺眼霓虹的巨大造物!
它们表面流淌着变幻不定的全息光影:一些衣着光鲜、面容完美得不似真人的人影在无声地舞蹈,动作优雅却冰冷;一艘流线型的飞行器拖着幽蓝色的尾迹,在璀璨的星云背景中无声地穿梭;还有不断滚动的、闪烁着猩红或幽蓝光芒的、意义不明的符号和文字,如同魔鬼的低语。
这些光影庞大、炫目、充满未来感,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漠和疏离。
它们不是装饰,更像是某种冰冷的宣告,宣示着此地主人的存在和力量。
嗡…嗖…那无形的幽灵再次掠过。
陈默的视线艰难地追随着声音的方向。
然后,他看到了更近处的东西——无声无息,像鬼魅般在离地十几米的空中轨道上高速穿梭的…车?
没有轮子,没有明显的引擎喷口,只有流畅的、反射着冰冷霓虹的金属外壳和尾部拖曳出的、如同鬼火般的幽蓝色光迹!
它们沿着看不见的轨道,在巨大的金属骨架间灵巧地穿梭、变向,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道模糊的残影。
这里是…哪里?
地狱的新花样?
还是临死前的疯狂幻觉?
五百年前的山村破屋…和眼前这如同神魔居所的钢铁丛林…这巨大的反差,让陈默本就混乱不堪的大脑彻底宕机!
爷爷…山村…暴雨…铜壶…他猛地想起了什么,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疯狂地看向自己的右手!
壶还在!
那个锈迹斑斑的铜壶,依旧被他死死地攥在手里!
壶身似乎黯淡了一些,不再滚烫,恢复了冰冷的死寂,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震动、高温和光芒都只是一场噩梦。
只是壶口边缘,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如同余烬般的暗红色微光,转瞬即逝。
“警告!
非法时空扰动!
检测到未登记生命体征!
坐标:下城区废料处理区Z7!
安保机器人出动!
执行清扫协议Alpha!”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起伏、如同两块金属摩擦发出的电子合成音,突兀地在空气中炸响!
声音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捕猎者的冷酷!
这声音,像一盆冰水混合物,从陈默头顶狠狠浇下!
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迷茫、震惊和劫后余生的恍惚!
危险!
极致的危险!
比刘阎王的打手恐怖百倍的危险!
求生的本能如同沉寂的火山,在死亡的威胁下轰然爆发!
压倒了所有的伤痛、疲惫和认知混乱!
陈默顾不上脚底的刺痛(刚才摔倒时似乎踩到了什么尖锐物),顾不上全身散架般的剧痛,猛地从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弹起!
像只受惊的兔子,肾上腺素狂飙,环顾西周寻找掩体!
目光瞬间锁定在不远处一堆巨大、扭曲、如同史前巨兽遗骸般的废弃金属管道后面!
就在他像离弦之箭般扑向管道缝隙的瞬间——几道猩红的光束,如同死神的眼睛,从垃圾堆浓重的阴影中骤然亮起!
咔哒…咔哒…咔哒…伴随着金属关节摩擦的、令人牙酸的、如同骨骼断裂般的声音,几台造型狰狞的机械造物从阴影中爬了出来,彻底堵死了陈默的视线!
它们拥有蜘蛛般的八条反关节金属腿,移动迅捷而诡异,悄无声息,只有金属肢节点地的轻微咔哒声。
主体是一个闪烁着不祥红光的球形感应器,像一颗充满恶意的独眼,冰冷地扫描着西周。
感应器下方,两支闪烁着幽蓝色电弧的机械臂如同毒蝎的尾刺般扬起,尖端发出滋滋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电流声!
“发现目标!
未授权生命体!
执行清除!”
那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首接来自其中一台机器人的发声器!
声音如同宣判***!
滋滋!
一道刺目的蓝色电弧猛地从机械臂尖端射出,带着毁灭的气息,打在陈默刚才摔倒的地面上,瞬间炸起一团刺目的火花和一片焦黑的痕迹!
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金属熔化的焦糊味!
陈默头皮瞬间炸开!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近在咫尺!
他使出吃奶的力气,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连滚带爬地扑进那堆巨大管道的缝隙深处!
身体紧紧蜷缩起来,死死捂住口鼻,抑制着狂乱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
冰冷的金属管道紧贴着他的后背,寒气透骨。
黑暗中,只有那双因极度恐惧而瞪大的眼睛,透过狭窄的缝隙,死死盯着外面那几道越来越近、越来越亮的猩红光束!
那红光如同地狱的探照灯,无情地扫过他藏身的这片钢铁废墟。
(它们…会把我怎么样?
像垃圾一样处理掉?
拆解?
当实验品?
还是…更可怕的…奴隶?
) 无边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这个来自五百年前、刚刚经历了时空撕裂的山村孤儿。
这五百年后的世界,向他展露的第一个微笑,便是钢铁与死亡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