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捧救命盐
左肩的箭伤己经不再流血,但伤口周围的红肿蔓延开来,像是有人用烧红的烙铁在他身上画了一个丑陋的图腾。
他知道,这是感染的迹象。
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这比流血更致命。
他需要盐。
不是用来调味的奢侈品,而是用来救命的药。
用盐水清洗伤口,是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消毒方式。
但盐在唐代是官方专营的铁货,私自贩卖是重罪,价格更是高到寻常百姓无法企及。
对于一个身无分文的逃兵来说,想搞到盐,不啻于痴人说梦。
顾云舟沿着河滩艰难地跋涉。
渭水的水量少得可怜,浑浊的河水缓慢流淌,水边漂浮着一些肿胀的尸体。
他强忍着恶心,用手捧起一些水,尽可能地清洗了一下身上的血污,然后贪婪地喝了几口。
水的味道带着一股土腥气,但总算缓解了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感觉。
他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着地面。
他的记忆里,那些属于现代的化学知识碎片正在慢慢变得清晰。
他记得,在一些干旱的内陆地区,土地会呈现出盐碱化的特征。
地面上会有一层白色的结晶粉末,当地人称之为“碱土”或“硝土”,那里面就含有氯化钠的成分。
这几乎是他唯一的希望。
太阳西斜,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终于在一片干涸的河湾里,发现了一小片他想要寻找的东西。
那里的地面呈灰白色,踩上去有些板结,用手捻起一点土,能看到其中夹杂着极其细微的白色晶体。
就是这里!
顾云舟心中涌起一阵狂喜。
他顾不上休息,开始寻找工具。
战场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破烂。
他找到一个破损的牛皮箭囊,又捡了几件还算完整的破衣服,回到那片盐碱地。
接下来的工作,繁琐而枯燥,却充满了某种神圣的仪式感。
他先用箭囊当容器,挖了半袋子盐碱土。
然后,他将一件破衣服铺在一个凹陷的沙坑里,做成一个简易的过滤器。
他将盐碱土倒在衣服上,再用手一次次地捧来河水,缓缓地浇在土上。
水渗透泥土,溶解了其中的盐分,然后顺着沙坑的缝隙,滴进下面他用另一块皮甲残片接住的容器里。
滴下来的水浑浊不堪,但顾云舟知道,那里面有他想要的东西。
这个过程被称为“淋溶”。
他反复过滤了几次,首到滴下来的水变得稍微清澈一些。
最后一步是蒸发。
他小心翼翼地生起一堆火。
火源是战场上遗留的火折子,燃料是河滩上干枯的芦苇。
他用三块石头支起那片接水的皮甲,将过滤后的盐水倒进去,然后耐心地等待着。
火苗舔舐着皮甲的底部,发出一阵阵难闻的焦糊味。
水面上开始冒出白色的蒸汽,浑浊的液体在高温下慢慢变得粘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顾云舟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片“锅”,仿佛在守护着一个即将降生的婴儿。
当最后一滴水被蒸发干净,皮甲的底部,终于留下了一层薄薄的、灰黄色的晶体粉末。
是盐!
虽然粗糙、肮脏,夹杂着各种杂质,但那熟悉的咸涩味道,骗不了人。
顾云舟用手指捻起一小撮,放进嘴里,一股苦涩和咸味瞬间在味蕾上炸开。
他几乎要流下泪来。
就在这捧粗盐凝结成形的一瞬间,他脑海中的文明之-树轻轻一颤。
那根代表基础农业的枝丫上,原本虚幻的花苞,边缘处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绿光。
仿佛得到了某种滋养,变得凝实了一分。
顾云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体会系统的变化。
他立刻将一部分粗盐溶于水中,然后咬紧牙关,将一块布条浸透了盐水,狠狠地按在自己化脓的伤口上。
“嘶——!”
剧烈的刺痛瞬间传遍全身,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扎他的神经。
他疼得浑身抽搐,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昏死过去。
但他死死地咬着牙,没有松手。
他知道,这是活下去必须付出的代价。
这是理智战胜痛苦的仪式。
清洗,包扎。
当他用最后一点力气处理好伤口后,整个人己经虚脱了。
他靠在一块大石头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夜幕降临,荒野上的风变得阴冷起来。
远处,传来几声孤狼的嚎叫,让人毛骨悚然。
但顾云舟的心,却前所未有地平静。
他拥有了一捧盐,就像在无边的黑暗里,点燃了一支小小的蜡烛。
这点微光,或许不足以照亮前路,但至少,能让他看清脚下的方寸之地,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并且将继续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