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生冲喜头痛，像是被一柄沉重的石锤反复凿击，
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在颅骨深处嗡鸣回荡。苏妙猛地睁开眼，
视线被一片刺目的红彻底淹没。沉重的流苏垂在眼前，随着颠簸有节奏地晃动，
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劣质熏香，闷得她几乎窒息。记忆如汹涌的潮水，
裹挟着另一个少女短暂而凄凉的碎片，狠狠撞进她的脑海。苏家庶女，体弱多病，懦弱胆怯。
生母早逝，在苏府活得像个影子。一道冷酷的圣旨砸下，
为“命悬一线”的镇北侯世子谢凛冲喜。嫡姐苏婉宁哭闹不休，视这桩婚事为踏入鬼门关。
于是，她成了那个被推出来顶替的祭品。2 替嫁新娘“小姐…小姐您醒了？
”一个带着哭腔、细若蚊蚋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快到了…侯府…快到了。”苏妙艰难地转动脖颈，透过盖头下狭窄的缝隙，
看见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脸上写满了惊恐和绝望。
这是原主唯一的丫鬟，小桃。“嗯。”苏妙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沙哑的音节，
尝试着活动僵硬的手指。属于外科医生的强大意志力，
正艰难地在这具陌生而虚弱的身躯里重新凝聚。冲喜？谢凛？她咀嚼着这两个词，
一股冰冷的怒意悄然滋生。她苏妙，二十一世纪顶尖的外科圣手，在无影灯下掌控生死，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沦为封建迷信的牺牲品。3 侯府惊魂花轿重重一顿，停了下来。
外面鼎沸的人声骤然涌入，却听不到一丝应有的喜庆喧闹。那喧嚣里裹挟的，
是毫不掩饰的窃窃私语，是居高临下的怜悯审视，是看好戏般的冷漠观望。
“落轿——”尖利刺耳的声音拖着长腔响起。轿帘被粗暴地掀开，
一股带着初冬寒意的风猛地灌了进来，冲淡了轿内令人窒息的香气，
却带来另一种无形的沉重压力。一只粗糙冰冷的手不由分说地探进来，
死死攥住了苏妙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她被一股蛮力硬生生从花轿里拽了出来，踉跄几步，才勉强在冰冷坚硬的石阶上站稳。
脚下踩着的，正是镇北侯府那威严却又透着一股沉沉暮气的朱漆大门门槛。
“世子爷…世子爷您撑住啊！”门内传来混乱的惊呼，声音里的仓惶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
瞬间引爆了门外原本压抑的议论。“哎呦，瞧瞧，这新娘子刚进门，那边就……”“冲喜？
怕不是催命吧？谢家这棵大树，怕是真的要倒喽……”“嘘！小声点！不要命了！
”那些幸灾乐祸的低语如同冰冷的毒蛇，贴着地面嘶嘶游走，钻进苏妙的耳朵。
手腕被攥住的地方传来清晰的痛感，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粗糙手指上沾染的、属于另一个陌生男人的汗液和污垢。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混合着原主残留的惊惧和属于苏妙自己的滔天怒火，
在胸腔里猛烈地燃烧起来。盖头遮蔽了视线，她只能看到脚下冰冷光滑的青石板路，
以及自己那双不合尺寸、绣工粗糙的红色绣鞋。她被那只看门狗似的大手粗暴地牵引着，
跌跌撞撞地穿过人群自动分开的狭窄通道。两旁射来的目光，如同无数根淬了冰的针，
密密地扎在她身上。喜堂里灯火通明，却照不亮那股弥漫的死气。
香烛燃烧的味道混合着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药味。主位上，一道冰冷、锐利，
如同实质刀锋般的目光穿透盖头，沉沉地压在她的头顶——那是谢家的定海神针，
老侯爷谢威。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里的审视、疑虑，以及深藏其中的一丝沉痛。
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耳边擂鼓。
4 血溅喜堂“吉时到——”司仪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种强行撑起的仪式感，
在死寂的厅堂里突兀地响起，
“新人拜——”“咳…咳咳咳…噗——”那个“拜”字尚未落地，
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猛然爆发！紧接着，是液体喷溅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如同炸开的烟雾弹，凶猛地弥漫开来，
彻底盖过了香烛和药味，充斥着整个空间。“凛儿！”“世子爷！
”5 绝脉之危惊呼声、抽气声、杯盏落地的碎裂声混杂成一片。
苏妙只觉得手腕上的钳制骤然松开，身边一阵混乱的骚动。她猛地抬手，
一把扯下了那方遮天蔽日的红盖头！刺目的烛光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目光瞬间锁定了前方几步之外，那个被两个仆从慌乱架住的身影。一身同样刺目的新郎红袍，
却衬得那张脸惨白如金纸，毫无生气。他身体剧烈地抽搐着，
每一次痉挛都带出大口大口的暗红色血液，粘稠得如同腐败的浆液，
喷溅在他前襟华丽的蟒纹上，也染红了脚下冰冷的地砖。他紧闭着眼，
唇边蜿蜒着刺目的血痕，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下瘫倒。
那双架着他的手臂，此刻显得如此无力。老侯爷谢威已霍然起身，
那张饱经风霜、棱角分明的脸上肌肉紧绷，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钉在儿子身上，
震惊、痛苦、暴怒交织翻滚。他身上的威压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混乱中，一个须发皆白、穿着深绯色官袍的老者被推搡着上前，
哆哆嗦嗦地搭上谢凛垂落的手腕。正是宫里的徐太医。他眉头紧锁，手指颤抖，片刻后，
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深深的绝望和惶恐。他猛地收回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砖石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侯爷…恕老臣无能！
世子脉象…散乱如絮，沉微欲绝…心血暴脱…此乃…此乃绝脉啊！
纵有仙丹…恐也…恐也回天乏术…怕是…怕是熬不过三日了！
”“轰——”如同巨石投入死水，整个喜堂瞬间炸开！
压抑的哭声、绝望的哀嚎、难以置信的抽泣声骤然爆发，交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海啸。
“我的儿啊——”一声凄厉的女音划破嘈杂，一个衣着华贵、鬓发散乱的妇人从侧旁冲出，
扑倒在谢凛身边，正是谢凛的生母，侯夫人王氏。她哭得肝肠寸断，
双手徒劳地想去擦拭儿子唇边不断涌出的鲜血，却被那刺目的红染了满手。“庸医！
”6 庸医误诊一个清冷、锐利，如同冰锥般的声音，骤然穿透了所有悲声，
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角落！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
齐刷刷地投向声音的源头——那个一身简陋红嫁衣、刚刚自己掀了盖头的新娘。
苏妙站在那里，身姿单薄，背脊却挺得笔直。烛火在她脸上跳跃，
映照出那张略显苍白却异常沉静的面容。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新嫁娘的羞涩或恐惧，
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穿透力，直直地射向地上跪伏的徐太医，
也扫过瞬间僵住、眼中爆发出惊疑与暴怒的老侯爷谢威。“你胡说八道什么？！
”一个站在谢威下首、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厉声呵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哪里来的无知妇人，敢在此妖言惑众！徐太医乃杏林国手，岂容你置喙！还不快滚出去！
”苏妙像是根本没听见那管家的咆哮。她的目光，
自始至终都牢牢锁在谢凛那张惨白如纸、沾染血污的脸上。他的胸膛起伏微弱，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不祥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鸣。那浓重得令人窒息的血腥气里，
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却让苏妙神经瞬间绷紧的甜腥——那是腐败和毒素特有的气息！
她毫不犹豫，一步踏前！“站住！”管家再次怒喝，横身想拦。7 毒源现形“让她看！
”一声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暴喝，如同惊雷炸响！谢威的目光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
死死钉在苏妙身上，那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有惊疑，有审视，
更有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凶狠。“你，说清楚！什么庸医？什么不是肺痨？
”管家被老侯爷的气势所慑，僵在原地。苏妙脚步未停，径直走到谢凛身边，
无视了哭倒在地的侯夫人，更无视了周围那些惊惧、怀疑、嫌恶的目光。她蹲下身，
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带着一种与年龄、身份都极不相符的利落与专业。她伸出两根手指，
精准地搭在谢凛冰冷濡湿的手腕内侧。指尖下传来的脉象，让她心头一沉——散乱无序，
沉伏细弱，每一次搏动都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几乎难以捕捉。这确实是濒死之兆。
但徐太医只看到了表象，只看到了“心血暴脱”这最凶险的结果！她屏住呼吸，
凑近谢凛的唇边。那股甜腥腐败的气息更加清晰了，混杂在浓烈的血腥味中。
她目光锐利如刀，飞快地扫过谢凛的面容——除了极度的苍白和痛苦，
他的眼睑、耳后、指甲根部…并无明显的青紫绀色，排除常见的砒霜、乌头类剧毒。
她猛地伸手，一把扯开谢凛胸前繁复的红色喜服！“啊！你干什么！
”侯夫人惊叫着试图阻止。苏妙动作快如闪电，几颗盘扣在她指下瞬间崩落，
露出谢凛同样苍白的胸膛。一道狰狞的、尚未完全愈合的暗红色疤痕，
斜斜地横亘在左胸下方，靠近心脏的位置！伤口边缘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黑紫色，微微肿胀，
周围皮肤的温度明显高于其他部位！找到了！苏妙眼中寒光一闪，
指尖在那疤痕边缘重重一按！“呃……”昏迷中的谢凛身体猛地一弓，
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哼，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剧烈地滚动着，
一大口暗红近黑、粘稠得如同淤泥的污血再次从他口中喷涌而出！“凛儿！
”侯夫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妖女！你做了什么！”管家目眦欲裂。苏妙却恍若未闻，
她死死盯着那道被按压后反应剧烈的伤疤，以及那口颜色诡异的污血。
胀和温度、按压后的剧烈反应、污血中腐败的甜腥气、以及这绝非寻常肺痨引起的暴脱脉象！
她猛地抬起头，迎向老侯爷谢威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冰珠坠地，
砸得整个死寂的喜堂嗡嗡作响：“不是肺痨！是毒！毒源就在他胸口的旧伤深处！
有异物残留，正在持续腐化溃脓，毒素已侵入心脉！再拖下去，神仙也难救！”“毒？！
”“异物残留？”“这…这怎么可能？”满堂皆惊！
质疑声、倒抽冷气声、难以置信的低语瞬间取代了之前的悲声。徐太医更是猛地抬起头，
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胡…胡说！老夫行医数十载，从未闻此等奇谈！
世子分明是旧伤引发肺腑衰败，心血耗竭…”“闭嘴！”苏妙厉声打断他，
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直刺过去，“脉象沉微欲绝是结果，不是原因！
你只看到他呕血暴脱，却连他胸前伤口如此明显的热毒腐溃之象都视而不见？脓毒攻心，
蚀损心脉，才是他命在旦夕的根源！你这双眼睛，留着何用？”徐太医被她噎得面红耳赤，
指着苏妙，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这黄毛丫头，信口雌黄！污蔑老夫…”“污蔑？
”苏妙冷笑一声，霍然起身，目光扫过神色惊疑不定的老侯爷谢威，
以及周围所有或震惊或茫然的脸，“你们若不信，大可继续等！
等这庸医所谓的‘三日之期’！看他能不能熬过今晚子时！”她的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冰冷力量，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尤其是那句“熬不过今晚子时”，更是让谢威瞳孔骤然收缩！8 生死抉择“你…你能救？
”侯夫人王氏猛地抓住苏妙的裙角，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脸上涕泪横流，
眼神里是疯狂的希冀，“姑娘…不，少夫人！你能救我儿？求求你！救救他！只要能救凛儿，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苏妙低头看着这位濒临崩溃的母亲，眼神没有波澜，
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能救。但需要两样东西：一个绝对干净、无人打扰的房间，
还有……”她目光锐利地看向老侯爷谢威，“侯爷您即刻下令，封锁整个世子居所！
任何人不得靠近！包括这位‘国手’太医！否则，后果自负！”“封锁？你想干什么？
”管家失声叫道，脸上写满了警惕和排斥。谢威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
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住苏妙，仿佛要将她灵魂都看穿。时间仿佛凝固了。
整个喜堂只剩下侯夫人绝望的啜泣和谢凛微弱痛苦的喘息。终于，
谢威的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带着千钧重压和破釜沉舟的决绝：“好！
”9 手术惊魂世子居所——听松院，顷刻间被如狼似虎的侯府亲卫围得水泄不通。
沉重的院门轰然关闭，隔绝了外面一切窥探的目光和绝望的哭嚎。肃杀之气弥漫，
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院内正房被紧急腾空，所有不必要的摆设被粗暴地清走，
只留下一张硬榻。窗户被厚重的帘幕遮得严严实实，一丝光也透不进来。
苏妙带来的唯一丫鬟小桃，此刻小脸煞白，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却强撑着按照苏妙的指令，
将几大桶滚烫的沸水抬了进来。浓烈的白雾蒸腾而起，弥漫了整个房间，
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灼热和潮湿。“少…少夫人…水…水来了…”小桃的声音带着哭腔。
“嗯。”苏妙只应了一声，她早已脱下那身碍事的红色嫁衣，只穿着素白的中衣。
长发被她用一根削尖的细木棍利落地挽在脑后。此刻，她正站在桌案前，神情专注得可怕。
桌上摊开着一个临时找来的、粗糙的木托盘。
几把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的刀具——有切肉用的剔骨尖刀，有厨房用的薄刃小刀，
甚至还有一把用来修剪花枝的锋利小剪——被投入滚沸的水中反复煮烫。
旁边还放着几根被同样处理过的、粗细不一的缝衣针，以及一团在沸水里煮过的素白棉线。
没有无影灯，没有消毒水，没有麻醉剂，
没有心电监护…有的只是几盏勉强照亮方寸之地的昏暗油灯，
跳动的火光在她沉静如水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小桃，再去烧水，越多越好，
保持滚沸！”苏妙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是…是！
”小桃跌跌撞撞地跑出去。苏妙深吸一口气，
拿起那柄在沸水里煮得烫手、刀身最薄最利的厨房小刀。
刀锋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一点寒芒。她走到榻边。谢凛已被剥去上衣，平躺在榻上，
胸膛袒露。那道靠近心脏的狰狞伤疤，在跳动的灯火下显得更加可怖。黑紫肿胀的边缘，
微微渗出浑浊的液体。他脸色死灰，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
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吊着一口气。苏妙伸出手指，
再次精准地按压在疤痕周围肿胀最甚、温度最高的区域。“呃啊——！
”昏迷中的谢凛身体猛地向上弹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嚎，双眼骤然睁开，
瞳孔涣散失焦，布满血丝，充满了濒死的疯狂和剧痛！10 脓毒攻心“按住他！
”苏妙厉喝！一直守在榻边、脸色铁青如铁的谢威，几乎在苏妙出声的同时，
一只如同铁钳般的大手已经死死按住了谢凛剧烈挣扎的肩膀！
另一名被允许留下的、谢威最信任的心腹护卫，则死死压住了谢凛的双腿。力量之大，
让硬榻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凛儿！忍…忍住！”谢威的声音嘶哑，
带着一种父亲看着儿子承受酷刑却无能为力的巨大痛苦。苏妙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她左手稳定地压在谢凛伤口附近，感受着皮下脓肿的波动感。
右手稳稳地握住了那柄薄如柳叶的小刀。没有犹豫。
刀尖精准地刺入疤痕边缘一处微微鼓起、呈现黄白色的脓点！
“噗嗤——”一股粘稠、散发着强烈恶臭的黄绿色脓液，混合着暗黑色的坏死组织，
如同被挤压的烂番茄，猛地喷射出来！溅落在苏妙素白的中衣袖口和榻边地上，
留下令人作呕的污迹。谢凛的身体在父亲和护卫的压制下，如同离水的鱼般疯狂地弹动挣扎，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野兽般的痛苦嘶吼，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身下的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