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浣缩在供桌下,咬碎了最后一块冻硬的麦饼。
饼渣混着血腥味在舌尖散开,她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藏着半把断刀,是三天前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
刀刃上的血早就冻成了黑褐色,却依旧锋利,像极了她此刻眼里的光。
三天前,护送粮草的队伍在野猪林遇袭。
她爹,也就是这支队伍的校尉江猛,被一支淬了毒的箭射穿了喉咙。
她躲在粮草车底,亲眼看着那些戴着玄铁面具的匪兵,像砍瓜切菜一样把二十多个禁军杀得精光。
“搜仔细点!
江猛那老东西据说藏了块兵符,找不着谁也别想活!”
粗嘎的吼声穿透风雪,惊得梁上积雪簌簌往下掉。
江浣屏住呼吸,将断刀攥得更紧。
兵符?
她爹从来没提过。
但这些人要找,她就不能让他们找到——哪怕她根本不知道那东西长什么样。
破庙门“吱呀”一声被踹开,三个裹着黑色斗篷的匪兵闯了进来。
火把的光扫过蛛网密布的神像,最后落在供桌下露出的一角衣角上。
“在这儿!”
刀锋劈来的瞬间,江浣猛地从供桌下滚出,断刀贴着地面划出一道寒光,精准地砍在最前面那匪兵的脚踝上。
惨叫声里,她借力跳起,撞向第二个匪兵的胸口,左手死死捂住对方持火把的手腕,右手断刀反撩——血溅在她脸上,滚烫又粘稠。
第三个匪兵反应过来时,江浣己经捡起了地上的火把,狠狠砸向对方的脸。
趁着那人捂脸的瞬间,她抓起供桌上的香炉,用尽全身力气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闷响,世界暂时安静了。
江浣扶着墙喘气,指缝里的血顺着指尖滴在雪地上,像绽开的红梅。
她知道这里不能待了,刚才的动静肯定会引来更多人。
她踉跄着冲出破庙,风雪瞬间将她吞没。
江面上结着薄冰,被狂风掀得咯吱作响,像是在为那些死去的人呜咽。
她爹常说,他们江家的命,早就跟这条江绑在了一起——爷爷是水师百夫长,爹是禁军校尉,而她,打小就在演武场长大,刀术箭术比同龄的男孩子还要狠。
可再狠有什么用?
还不是只能看着亲人死在眼前,自己像条丧家之犬一样逃亡。
“往哪跑?”
冷笑声自身后响起。
江浣猛地回头,就见十几个匪兵举着火把追了上来,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脸上一道疤痕从额头延伸到下巴,手里握着一把绣春刀——那是她爹的刀!
“把兵符交出来,给你个痛快。”
独眼龙舔了舔嘴唇,眼里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不然,我就让弟兄们尝尝你的滋味,再把你扔江里喂鱼。”
江浣的手在发抖,不是怕,是恨。
她缓缓举起断刀,刀尖对着独眼龙,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带着一股狠劲:“我爹的刀,沾了你的血,脏。”
“找死!”
独眼龙挥刀冲了过来。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旁边的芦苇丛里窜了出来,快得像一道闪电。
江浣只听到“嗤”的一声,然后就看到独眼龙捂着脖子,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缓缓倒了下去。
火把照在那人身上,是个穿着青灰色布衣的年轻男子,身形清瘦,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刃上滴血未沾。
他看都没看江浣,目光扫过剩下的匪兵,声音平淡无波:“滚。”
匪兵们愣了一下,大概是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
但领头的死了,他们心里本就发虚,对视一眼,竟真的丢下火把,屁滚尿流地跑了。
江风依旧呼啸,破庙前只剩下江浣和那个男子。
江浣握紧断刀,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
男子没回答,只是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绣春刀,用布擦了擦刀身,然后递到江浣面前。
火光下,江浣看清了他的脸,眉眼干净,鼻梁挺首,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
“这刀,该还给你。”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江校尉是条汉子,不该死得这么窝囊。”
江浣的手顿了顿,接过绣春刀。
刀柄上还有她爹的体温,仿佛从未冷却。
她抬头想问什么,男子却己经转身,走进了芦苇丛,身影很快就被风雪吞没,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想报仇,就去京城。
那里有你要的答案,也有你该走的路。”
江浣站在原地,握着两把刀,看着茫茫江面。
雪落在她的发上、肩上,融化成水,顺着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
京城吗?
她听说过那里,是大胤朝的心脏,有金碧辉煌的宫殿,有权倾朝野的大臣,也有最肮脏的阴谋和最致命的陷阱。
但那里,也是离真相最近的地方。
江浣深吸一口气,将断刀别回腰间,握紧了父亲的绣春刀,转身朝着与江岸相反的方向走去。
脚印踩在雪地里,一步一个深坑,坚定而执着。
她不知道前路有多少荆棘,也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
但她知道,从今夜起,江浣不再是那个只会在演武场撒娇的小姑娘了。
她是江猛的女儿,是要带着两把刀,劈开一条血路,走到京城去的江浣。
江水呜咽,似在为她送行,也似在预示着,这条复仇与成长之路,注定不会平坦。
而那个突然出现又消失的男子,像一颗投入寒江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一圈涟漪,暂时还未可知,这涟漪会掀起怎样的波澜。